代嫁 我本傾城 皇位之爭——鍄京之亂 20 (求月票)
九無擎拂掉了她的手,看向翻身站起的龍奕。
那人皺着英氣的眉,神情懶懶的睇着,在用眼神詢問:怎麼,你還真想出去?
他不言語,別開眼,忍着沒有去捂發疼的胸口。
今日,他奮不顧身的與人動武,又連中數掌,原本壓制着的毒性在擴散。
那些致命的毒素,隨着快速循環的血液,在體內流竄。他的力量在逐漸消失——
沒有解毒的藥材,他還能活幾天?
他不知道?
目光落到前方。
火雷箭陣前,一個宮裝打扮的宮妃坐在一把精鋼輪椅上,緋衣,凰裳,飛仙髻,鳳釵珠翠,安安靜靜的,以一種慵懶的姿態倚坐着,閉着眼,宛似在假寐,姿態是何等的放鬆愜意,就好像在家裡……
也只有在家裡的時候,在父親面前的時候,母親纔會露出閒適輕快的神色,而西秦的宮裡,她的日子沒有一天是舒坦的。
他還記得,四年前那個災難性的日子,母親爲救他,以身過毒,昏死之前,曾說過一句話:
“終於可以解脫了,魂魄可以歸去了。熙兒,好好活着。帶我的骨灰回家。”
她噙着重最後一抹微笑,最後撫摸他的臉一下,不再在意愛恨如何,帶着一份“恬靜”的回家情緒睡去。從此長眠。
這就是他的母親。
宋黎知道他中着毒,所以設置這個祭臺,故意梆個冒牌在上面,就是爲了讓他大開殺戒,毒發了,他就如意了。
九無擎算是明白了,那個人並不想痛痛快快的弄死他,而是很故意的在折磨他。
但他僅僅是想折磨他這麼簡單嗎?
無形中,他總覺得他的目的並不那麼單純。
可他已經沒有時間去研究這些了。
當然,若真不顧一切的衝出去,也許是可以,可那得死多少人?
爲了讓他多活幾天,這代價是不是太大了一些?
他能這麼自私嗎?
爲了自己,枉顧跟隨者的性命?
如今大勢已去,就算自己能逃出去,他如何再帶領他們重新再來?
他不是敗給了的拓跋弘,而是敗給了老天,敗給了時間。
是,他沒太多的時間供他揮霍!
在這有限的餘生裡,他如何能拿別人的性命來肆意胡鬧——這當中,包括了母親的性命,金凌的性命,曦兒的性命,以及無數跟隨者的性命……
如果,可以用自己的這條命,換取所有人的平安無事,拿去便拿去吧!
九無擎輕輕噓了一口氣,沒有回頭,只輕輕的說了一句:
“龍奕,請將她完好的帶出去。”
隨着風,輕飄飄的吹了過去,滋溜溜就鑽進了金凌耳朵裡,她的臉色一下蒼白起來。
他這是在交代後事嗎?
就這樣隨隨便便的將她託負給別人。
因爲活不久了。
所以,他便對自己判了死刑?
打算就這樣受死了?
用他一命保全所有人?
“不要!”
金凌搖頭,堅定的搖頭,急追幾步,抓住了他的手指。
好冰冷的手指,剛剛沒怎麼注意,現在才發現他的體溫好涼好涼。
當頭,豔陽高照,風暖如薰,他的身子卻如同剛剛從冰窖裡冰鎮過出來的一般,冷的會讓人以爲那根本就不是活的。
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心疼的厲害,明白他的身體狀況當真很糟糕很糟糕。
她的聲音哽咽了,緊緊抓着那隻手:
“無擎,要死一起死,要生一起一起生。不許拋下我。不許的。你的身子,一定會有其他法子的……不能輕言放棄……”
九無擎的身子微微一震。
終究,她還是知道了。
他不敢看她的表情。
點點暖意自她的指間傳遞過來,那是他最最貪戀的溫暖,可他終究無法擁有。
他的身子是再沒有辦法好起來了,老天吝嗇給他時間。
他與她,註定不能再一起。
所以,凌兒,別再鑽牛角尖,別再迷戀。
最好也別再想他是誰。
心一狠,他重重將她甩開,冰冷的眸,望着藍藍的可以照出人影的水晶天空,小凌子兒時的模樣不這樣清楚的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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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年如一夢。
多想夢醒時,他們依舊還是年少爛漫之季,還能一起讀書,一起下棋,一起練功,一起臨朝聽政,一起等着慢慢長大,等着他蛻變成翩翩少年郎,等着她出落成妙曼少女模樣,等待他們的佳期如夢,等待鴛鴦成雙,等待延續他們生命的那個漂亮娃娃降臨人世,教養他快快樂樂的成長。
可惜回不去了。
那些是夢裡永遠不能實現的奢望。
他忽冷笑一個,譏諷着蹦出一句話:
“別自作多情了。你是你,我是我,爲什麼要一起生,又爲什麼要一起死。我是九無擎,你是誰。又不是我的妻子,又不是我喜歡的女人。算來算來,也就被我利用的最徹底的玩具一枚。你還當真以爲我對你有情嗎?堂堂公子青,居然也和尋常女人一起,經不起男人幾句甜言蜜語,真是可笑到了極點。”
吐出來的話,說有多傷人就有多傷人。一句句似冰冷的刀子,無情的捅進她的心窩處,將曾經的恩愛,曾經的歡顏,曾經的海誓山盟一併輾了一個粉碎。
金凌幾乎懷疑眼前的人根本就不是他本人!
猶記得在祭臺上,他還在爲她的出現而憤怒;猶記得火雷箭在他們不遠處爆炸的時候,他第一時間就將她抱入了懷,用自己的身子替她擋下一切;猶記得一會兒功夫前,他還用手掌蓋住她的眼,不願意她看到那滿地的殘骸,滿地的碎屍,是如此的關切,
轉眼間,他卻能把這一切全部抹煞,賤踏她滿腔的柔情不悔。
這人絕情的還真是快。
他能對她絕情,她卻不能——她怎願意讓他去送死。
話語說的再惡毒也沒有用。
下一刻,再度將他的手抓住。
“我不會放手。”
堅毅的下巴高高揚起,固執的道:
“憑什麼每一次都是你說了算?你既然來招惹了我,就別想半路逃跑……”
話未說完,便覺身上一麻,肩上一沉,身子就輕飄飄的飛了出去。
“龍奕!”
他無比冷靜的叫了一聲,示意讓他扶住。
龍奕看到九無擎點住了丫頭的穴,輕輕推過來,生怕她跌倒,這丫頭,可懷着身子的,忙身子一移,上去,將人整個人扶住,柔軟的身子嵌進他懷裡剛剛好。
九無擎收回手,目光淡定的落在他們身上:龍奕生的俊逸,即便穿的是一件最最尋常的侍衛服,也難掩其光彩懾人的本質,而凌兒呢,秀逸傾城的容顏,只一眼,就能讓人留下終生難以磨滅的印像。這一刻,他扶着她,她無措的靠在他肩裡,讓人想到一個詞兒:“天造地設”。
九無擎覺得,如果有一天,凌兒若嫁人,這龍奕是一個不錯的人選,無論是相貌,還是才智,或是地位,他們都相配,乃是一雙璧人。
不敢再深思,轉頭向火雷箭走了過去。
“九無擎,你給我回來!”
金凌氣的想跳腳,可惜動彈不得,心頭有一種難以掩視的絕望升了起來。
他這一去,是凶多吉少。
他這一去,是自尋死路?
他當真不想要她和孩子了嗎?
走的這麼的沒有留戀!
他怎麼可能這麼的殘忍!
“龍奕,放開我。求求你!求求你放開我好不好?”
她轉過頭,無限悲哀的看向身後的杏衣男子。
這樣悲慟的表情,龍奕從沒有見過。
他認得的了琬兒丫頭,無論是十三年前,還是十三年後,都是笑臉晏晏的,好像這天底下,無論什麼事都難不了她,好像她從沒把這世上的悲傷離合放在心上,現在呢……她所有的着急和心痛全爲了那個無情將她推開的男子。
話語再毒,也無法令她死心——這個女子,就是這樣的犟,一旦認定,絕不輕言放棄。
九無擎啊九無擎,你何德何能,得到她整顆心,既便這中間,你們隔了十二年,一旦遇上,哪怕面目全非,你還是她心裡的那份唯一,無人可替代。
真是讓人嫉妒極了。
“噓,別急!”
龍奕輕輕拍拍她的肩,低聲安撫:
“你先冷靜一下,你看,他們在用九貴妃要脅他。哪個孩子不會緊張自己的母親。我們先靜觀其變好不好。也許事情不會你想的那麼糟糕。”
“怎麼可能不糟……”
她急怒,低叫。
“當然不算最糟,至少他還活着!我們且看看他會用自己的命換來多少好處……”
這是什麼風涼話。
“龍奕!”
要是能動的話,她一定會將他踢飛。
龍奕懶懶一笑,瞄了一眼她咬牙切齒的樣兒:
“別吵,也不想想九無擎是什麼貨色。想要他的命,至少拓跋弘也得承諾一些什麼的。否則,他若什麼也不顧,就這麼獨自逃出去,也不見得是什麼難如登天的事!”
嗯,這話,有道理。
拋開他身子狀況很糟這一個情況以外,相信,他最最在乎的是那個九貴妃,以及這些被困在火雷箭掌控下的跟隨者吧!
金凌冷靜下來,轉頭,看着九無擎從容向前走着,一步一步,不慌不亂,前中後,三排火雷箭皆瞄準了他,要是這個時候,有人喊一聲:“放箭”,這世上還有九無擎嗎?
情況是如此的兇險。
“沒事!”
龍奕感覺到她的身子再度緊繃,不由得又在背上輕輕拍了一下,她已關心而亂,而他呢,絕對冷靜而理性的,跟她解釋說:
“拓跋弘爲了收買人心,斷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讓人放箭。至於那個宋黎,就更不會!他似乎想讓拓跋弘親手殺了九無擎。你猜爲什麼?”
好像是這樣子,但也是人之常情啊,她想了想說:
“拓跋弘是皇后之子,而皇上則爲了九夫人的兒子曾將他送去做人質。宋黎這麼做,大概就讓他親手報仇吧!”
“嗯,表面看,是這樣的。但我覺得有些地方不太對勁!反正,一定要對這個宋黎多留一個心眼!”
經他這麼一提,她也有了這種想,不由得將目光轉到宋黎。
不巧,那人也正好往這邊瞧過來,似乎正在打量她,隔的很遠,也能感覺到那不懷好意的目光,目光深深,似乎又在動什麼壞腦筋。
她覺得背上有點發毛,便轉開了視線,看向站在他身側的拓跋弘,似乎也在往她這邊看。
她沒有多加理睬,便將注意力落到了那牽動着九無擎心緒的九貴妃身上。
隔的有點遠,看不清楚長相,只看到一身緋色的宮裝,給人一種雍容富貴的氣息……
“放開我,讓我過去!”
身後,忽傳來一陣驚躁的聲音。
金凌回頭看,卻是拓跋曦甩開了武侍的手,衝了過來,臉下是絕然的是神色,越過她與龍奕,急急追上九無擎:“九哥。我們一起!”
他跑的飛快,沒一會兒就追上。
九無擎停下,瞟了一眼,最後什麼也沒有說。
“龍奕,替我解穴!我想去見見九貴妃。”
她低叫,她好奇。究竟怎麼一個奇女子,生養了九無擎和拓跋曦這麼兩個性子截然不同的兒子。
龍奕沒多想便解了她的穴道,隨即收回一直扶着她的手,默默在身邊站着。
運氣一週,等體內氣血通暢,金凌舉步跟了過去,龍奕陪在其後,哪怕前面有槍林箭雨,他也會一路相陪。
宋黎輕笑,看到他們一起出現,並不意外,正確的來說,一切全在意料之中。
拓跋弘呢,看到一身男兒裝的小凌兒,眼前自是一亮,待看到她與九無擎如此親近,心頭又沒來由的生了氣。想當初,若不是有人暗中的信,凌兒如今會是他身邊的女人,怎麼可能和這個叛逆臣子糾纏在一起。
九貴妃靜的斜倚着。
一如睡在未央宮一樣,無喜無悲。無恨無怨。
陽光撒在她身上,映着她一半猙獰,一半傾城色,身上的華服襯着一邊膚色若凝脂。
九無擎跪倒在母親跟前,伸手,摸到的是母親微微泛涼的體溫。
他記起了很多事。
小的時候,頑劣,母親愛兇他,“爹爹”愛縱容他。母親常常用抓着他的手,用教尺教訓他,不敢打重了。若是重了,“爹爹”必會與說教。母親這輩子,什麼人都不賣賬,只聽“爹爹”的話,以致於後來,父親大人老是吃“爹爹”的乾醋,哪怕“爹爹”是個不折不扣的女紅妝。
母親敬愛“爹爹”,因爲“爹爹”的教化,才和父親和好,纔有了妹妹。雖然,母親因爲“爹爹”的過世,顧念着小凌兒,沒有正式完婚,但這不能抹煞他們是一個完整的家。孃親慈,父親悍,妹妹俏,而他是名滿天下燕世子,曾經,是那麼的美好。
十三年前,凌兒中了神秘的的異毒,精通醫術的孃親,救她不得,後來聽說這種毒來自龍蒼,於是他們不遠萬里跋涉而來。那時,父親正在替帝主征討南詔,沒有空陪來。而母親則爲了儘快解凌兒身上的毒,沒有和分別一個多月的夫君話別,就異然舍下繞膝的稚女,攜帶他們闖進了這個陌生的神洲。
誰能想這是條不歸路。
他低頭重重叩了一個頭,算是拜別:
以後的路,孩兒再也不能相陪。母親,珍重。
拓跋曦也跪了下來,看着九哥,他也拜了下去。
母親,曦兒和哥哥給你叩頭,都是曦兒不好,連累九哥了。
母親,對不起。
心頭的傷心,難用言語來訴。
小的時候,母親親近九哥甚過他,以前不懂爲什麼,現在懂了,想必九哥曾是母親心裡最疼惜的兒子,他害了九哥落爲階下囚,母親若是醒着的,只怕會恨不得一掌劈死了他吧!
拓跋弘什麼也沒有說。
看着九無擎站起來,舉目,睇視他。
兩個人的目光皆深綿不見底,一個霸氣十足,一個傲氣逼人。一個拿捏着另一個的生死,另一個從容不迫,絲毫沒有窘迫之色,也不露半分失敗者的卑微。
傲傲的身姿表明,他不是來投誠的,而是來講條件的。
彼此間的氣勢,誰也壓不住誰,都是那樣的不馴。
“拓跋弘,命,可以給你。但是,你得應下我幾件事!”
拓跋弘挑眉,到了這個境地,這個人居然如此不可一度,這世上,也只有九無擎會做這麼張狂的事了,不由得哼出一聲,道:
“九無擎,你現在是砧臺的魚,任憑宰割,憑什麼與我講什麼條件?”
他淡淡的一笑,語氣有點藐視。
九無擎並不介意,只自顧自說道:
“聽沒聽說渭河裡有一種長刺的魚,那邊的漁民都不太敢吃它。你知道爲什麼嗎?原因是這樣的,這條魚殺起來,很容易被那些刺傷到手,必須小心翼翼的剪掉那些刺才行。這過程很費時間,而且還等它徹底死絕了,才能動手,否則,它掙扎起來,很容易被那些刺刺傷。然而,這條用肺呼吸的魚,想等待它死絕,卻是一個漫長的過程!”
“九無擎就是那麼一條長滿荊棘的刺蝟魚。
“晉王若想人的吃掉我,首先,你先得把我釣上來,其次,你得等我死絕了,才能剪我的刺。這當中,你若趁我還活蹦亂跳的時候,就想下手,刺蝟魚的天性,會令你得不到半分好處。”
這句話擺明是在威脅:你要是不答應我的條件,好,那我就跟你對着幹,還就硬闖了,不管死多少人,一旦逃出去了,就一定能讓你頭疼一陣子。
“什麼條件?”
不是拓跋弘怕了,只是他從大處着想,能儘快把事情解決,與國與民而言,都是一件好事,至於這條件,他可以先聽聽再說。反正,答不答應都在於他。
九無擎低看着睡的無知無覺的母親,令拓跋弘直覺他的第一個條件必與這九貴妃着想。
“拓跋弘,這些年,你處處針對我,是不是以爲九貴妃便是當的的九夫人?其實這是子虛烏有的事。晉王殿下痛恨當年的九夫人,而牽怒我們母子,拿我們母子開刀,報仇雪恨,着實是尋錯了對象。這件事,你可以去查。我們不是龍蒼人,而是九華來客!是拓跋躍認錯了人,纔將我們囚禁於此。”
這話,倒是令拓跋弘了呆了一下。
九貴妃不是當年的九夫人?
這是實話,還是狡辯?
九無擎繼續往下說:
“所以,我想讓你答應的第一件事就是:放我母親離開。
“我母親素愛自由,不喜被宮中規矩管束。我一死,自無人能再替她醫病,橫豎是活不久的。她不喜歡皇宮,這輩子最最想做的就是回家,請你放她出宮,到時會有人帶她走,日後是生是死,你都不能去幹涉。讓她從哪裡來就往哪裡去。這事,您能允嗎?”
拓跋弘皺緊了眉,沒有說話。
九無擎一頓後,又補充一句:
“其實,就算我母親是當年的九夫人又如何?九夫人當年生養以後就神秘失蹤,而你的母后是後來才死的,與她扯不上半點關係。晉王,你將是帝王,若沒有一點寬仁之心,做事,若只顧心頭好惡,你如何能治整好你的國家?”
最後一句有點說教的意思,拓跋弘不由得沉下臉:“我該如何做事,輪不到你來教。至於這件事,我可以答應。”
答的倒是甚爲痛快。
“第二件事……”
他看向拓跋曦,這孩子眼巴巴的正瞅着他,神情緊張的不得了,說:
“你的七皇弟宅心仁厚,以後,他活在你眼皮底下,請不要事事爲難於他。他心性純良,不忍傷這世間一草一木,不喜看到血腥紛爭,然皇族是非多,你可以留他在你身側幾年,待你根基穩了,就放了他離開,從此江河之上,或生或死,皆由他自己去掌握。”
這話,令拓跋曦的臉色一白——九哥把他的將來也安排好了。
拓跋弘睇着七皇弟一眼,沉默了一下,才問:“還有呢?”
“第三件事,公子府的人請網開一面,悉數解散,莫斬,曾經聽命於我的人,你若願意用,依舊可以留在身邊使喚,你若看着不痛快,放他們離開。
“在這裡,我想提醒你的是,守成之君,還是以仁爲本。施之以恩,立之以威,收之以心,用之以政。君臣之間,若能做到互相體恤,纔算是一個成功的帝王。
“你可以對我的話不屑一顧,但拋開成見,我也希望西秦國可以繁華昌盛,希望西秦的子民可以他朝,西秦國必成爲四國中最最強盛的國家。但我同時也相信,你也可以帶給西秦百姓帶來福祉。撇盡我們之間的恩恩怨怨,晉王坐這皇位,也算當之無愧。”
他們是棋鼓相當的對手,十幾年明爭暗鬥,熟悉着彼此的優缺點。
英難與英雄,可以惺惺相惜。
對手和對手,也可彼此欣賞。
人生得一知已,死而無憾。
人生得一對手呢,那是另一種刺痛的精彩——
拓跋弘突然覺得九無擎是豁達的,真實而坦蕩;更是大氣的,他並不吝嗇給於對手他的欣賞,也樂於給對手最誠懇的忠告,對於國家,對於百姓,他的態度,是嚴謹的。
他們之間的對決,只因爲一山難容兩虎,而與生俱來的身份,註定了他們只能成爲對手。
但,如果九貴妃當真不是九夫人呢?
他們之間的征伐,是不是就失去了任何意義?
拓跋弘不知道。
他只清楚一件事,如果九無擎不是活不久了,他必不會這般輕易的妥協,這人同樣有帝王之姿。
他可以爲了帝位,不惜一切,剷除對手黨羽;同時,他也能衡權利益輕重,爲大多數的前程,放下一切,用自己的殘餘價值替他人謀出路。
不得不說:九無擎是一個值得敬重的對手。
“好!”他點頭,答的甚爲爽快:“還有嗎?”
九無擎並沒感到意外:
“有,第四……我不想死的太難看,也不想死在這麼多人面前。給我一個乾淨的房間,讓我洗漱一下,賜我一杯毒酒就好!然後,將我火化,骨灰,請派人送到九華,撒入康河,我的心願便足以。”
他平靜的說着話,對於生死,他似乎已經看開。他不要求大葬,只要骨火容入故鄉的山山水水,夢想回家。
拓跋弘突然覺得,自己並不認得這個人——九無擎的心思,沒有半分是在意權利的。
“我都能答應你。除此之外?”
他再度點頭,擡頭,看到宋黎大皺其眉,似乎並不認可;看到父皇激動似想站起來,似不甘他答應這些事;看到拓跋曦整個人都在顫慄,悲痛欲絕;看到龍奕在深思;看到小凌子一步一步向他們走過來,驚疑的目光全部落在九貴妃身上……
“除此之外,我別無所求。嗯,等等,還需要紙和筆,我會勸他們誠心歸順。”
“來人。筆墨伺候!”
不一會兒,筆墨奉上,武士還搬來了一隻梨花木的桌案,九無擎執筆而書,只寫了寥寥數句:
“憂國憂民,臣之操守。”
“保家衛國,卒之本份。”
“擇明主而侍,古之聖言,人心所向。”
“識時務而爲,可興家,興國,興天下。”
寫罷,扔下筆,負手而立,淡淡道:“帶我下去吧!”
武侍將其所寫奉上,拓跋弘觀其言,默不作聲,只要心頭嘆息:九無擎,的確是個人才。
如果他們不是對立的,如果他沒有殺五皇弟,他還真想將這樣一個人,留在身邊重用。
一個國家興盛,不光要有一個好的帝王,更需要能幹的臣子。可是,他又覺得這樣的人,若真能好好活着,會甘心久居人下嗎?
不能吧!
他微微有些悵然,輕輕道:“帶他下去。”
兩個武士走上前,準備押九無擎下去。
西秦的歷史,也永遠記住了這一刻:
建元十年四月十五日,晉王戳穿公子九無擎重重陰謀,率五千護陵軍,將密謀造反者圍困宮中,以火雷箭鐵血鎮~壓,終於活擒九無擎,令其伏法。太子拓跋曦護國不利,被廢儲君之位,改封永樂王。晉王救駕有功,恩授皇位,成爲西秦國新主。
這一政變,被後世稱爲:鍄京之亂。
這是歷史。
歷史勾勒的只是一個大概,很多事,都沒有細細的記載下來。
比如這樣一段插曲,正史上沒有寫上半句,至於野史,卻有各種精彩的流傳……
當武士前來押九無擎的時候,有人喝住他們。
“慢着!”
說話的是一個俊美的少年,本來一直盯着九貴妃看着,忽就靜喝一聲,引來了所有人的側目。
無數雙眼睛看到這個英氣勃發的少年,步履踉蹌的急奔到了九無擎面前。
他的目光灼灼而耀眼,一寸一寸審視着九無擎那一張戴着銀色面具的臉,下巴微微揚起,黯淡的脣微微一抖,迎面,很突然的,他往九無擎的腮膀處,狠狠打下一拳。
九無擎沒有避,擡眸之際,但見一朵悽然無比的笑容在少年悲切的臉孔上抹開,有晶瑩在她眼底慢慢聚集,滾滾欲落。
“燕熙哥哥,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怎麼可以?”
待續!
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