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過年的,鬧出這等風波來,任是看慣了各種狗血事件的皇族也是頭一回。秦王朱樉排行老二,好武學兵法,生母是李淑妃。
李淑妃和朱棣的生母碩妃一樣,都已早早的亡故了,生育了二皇子朱樉,三皇子晉王朱。
秦王和鄧銘在冰湖縱惡犬行兇事件後,姚妙儀對這位秦王的印象降到了冰點,避而遠之,今日見秦王罰跪武英殿,她只是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便不再看他。
朱棣則劍眉微蹙,暗自擔心親弟弟周王朱橚。北元郡主王音奴欺騙了朱橚的感情,差點治他於死地,本來以爲她會像北元世子買的裡八刺那樣,軟禁在金陵城,將來作爲談判的籌碼,可沒想到父皇居然會直接賜婚,命她當秦王妃!
舊情人當斷則斷,就當做年少輕狂做下的蠢事,時間久了,便慢慢淡忘,可眨眼間舊情人成了二嫂!這叫弟弟朱橚以後面對身爲二嫂的王音奴?如何走出沉重的陰影?
如今賜婚的聖旨還沒下,應該有機會挽回。朱棣心疼弟弟以後難做人,徑直去了奉先殿,想要勸父皇改變主意,放下賜婚的想法。
在奉先殿門口,一個青年男子狂奔而來,幾乎和同樣急行的朱棣撞在一起。
“三哥。”朱棣止步,點點頭。此人朱袍玉冠,相貌和秦王相似,但是比秦王更加俊俏帥氣,有一種文人雅士的風流態度。
正是三皇子晉王朱,秦王的親弟弟。
“四弟,你來的正好!”晉王朱連忙拉着朱棣的手,說道:“和我一起去找父皇求情,二哥心中的秦王妃是誰,這宮裡誰不清楚?正是那個刁蠻丫頭鄧銘。可父皇非要把那個北元郡主塞給他——即便要和北元聯姻,當個側妃足矣,何必佔着正妃的位置?簡直是亂點鴛鴦譜啊。”
朱棣說道:“她親哥哥是河南王王保保,父皇曾經說過,北元令他最忌憚之人不是黃金家族,而是丞相王保保。所以王音奴身份之尊貴,絕非尋常的北元郡主可比,父皇不可能讓她屈居側妃的位置。”
“對啊,父皇正在和北元和談,拉攏王保保,如果讓王音奴當側妃妾室,就會激怒王保保,得不償失。”朱一拍腦袋,說道:“瞧我也是急壞了,沒想那麼多,幸虧你提醒,要不然被父皇抽一頓鞭子,更無法幫到二哥……”
兩人邊走邊談,這對同父異母兄弟平時愛好迥異,沒有什麼交情。朱棣喜武,結交的基本是武將,談的是兵法行軍佈陣;晉王朱和太子朱標一樣,都天性喜文厭武,在文人堆裡打滾,師從吳中四傑的大學士宋濂,喜歡吟誦詩歌,做錦繡文章。
不過今日他們的目的相同:那就是阻止這場亂點鴛鴦譜的賜婚。
朱棣低聲道:“待會見了父皇,千萬不要提二哥和鄧銘,還有五弟和王音奴的□□,這事父皇心裡明鏡似的,他既然明知如此,還提出賜婚,肯定是覺得美色誤人,迷惑心智,故意將他們拆散。”
“四弟說的極是。”朱點點頭,說道:“在父皇眼裡,男女之情猶如洪水猛獸般,他經常在大本堂教導我們,男人應當胸懷寬廣,將來建功立業,定國安邦,莫要耽於情愛美色……”
今日是除夕,連乞丐都要過個年,更不用說大明第一家族了,在這一天儘量保持喜慶和睦的氣氛,別動不動打罵孩子。
所以洪武帝聽完兩個兒子的勸諫,先深吸了一口氣。若是平時,早就抽一頓鞭子,先打服了,而後再說服,這一次難得心平氣和的解釋道:
“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名,媒妁之言,哪有自己挑挑揀揀的道理?婚姻講究門當戶對,北元郡主身份高貴,品貌絕佳,論門第、論人品相貌,都是相配的。朕給他們兩人賜婚,難道還委屈了他?這小兔崽子不知好歹!就讓他跪去!”
洪武帝出身鳳陽鄉下貧苦農民家庭,至今都改不了一些口頭粗話,有時候連聖旨都帶着“日你母”等不堪入目之語,也不想想自己貴爲真龍天子,怎麼可能生出“小兔崽子”來。
朱棣勸道:“父皇,兒臣知道您是爲了二哥好。只是父皇也說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總要父母長輩都同意,這門婚姻方能合情合理。而如今北元郡主在大明做客,她爹孃早就去世了,父死從兄,她大哥王保保遠在北元,並不知道父皇想要結兒女親家的意思,這門婚姻有點名不正,言不順。”
“兒臣以爲,賜婚之事先緩一緩,等父皇派出使節和聘禮,去北元王保保那裡提親,王保保點頭了,大家皆大歡喜。”
目前父皇在氣頭上,而按照父皇固執暴躁的脾氣,若一味勸阻,反而會適得其反,朱棣的計劃是先拖一拖,然後設法在使節、聘禮和王保保那裡做文章,設計將提親之事攪合黃了。
朱元璋卻說道:“對啊,女子父死從兄,北元郡主有兩個親哥哥,一個是王保保,還有一個是王金剛,王金剛已經歸順大明,朕封了他爲二品忠順伯。昨日朕秘密傳召忠順伯,當面向他提親,他已經答應這門婚事。”
薑還是老的辣,朱棣頓時語塞:沒想到自己挖的坑,反而把自己陷進去了。父母之命的理由不成立,這下如何是好?
就是殺千刀的忠順伯壞事!晉王朱咬咬牙,說道:“父皇,若一定要和北元聯姻,以示我們和談的誠意,不一定非要是皇子啊。”
“如今我朝好幾個一品國公的世子都沒有娶親,比如景國公世子李景隆,人長的好,文韜武略,出身也好——父親是曹國公李文忠,祖父是皇姑姑曹國大長公主呢。你不是一直最喜歡李景隆嗎?李景隆這樣的好人物,和北元郡主正好相配啊。”
朱元璋沉默了。晉王朱以爲“狸貓換太子”之計可行,心中大喜,正要再給李景隆說幾句好話,促成這門婚事,卻沒想朱元璋從龍椅上站起來,一腳提過去,罵道:
“你長了個豬腦子?將北元郡主配給掌握重兵的武將之子,虧你想的出來!”
朱棣暗道:原來李景隆雖然受寵,還是大長公主的孫子。但是父皇並沒有把他當做朱家人看待,李景隆在他眼裡,本質上是外人,是“武將之子”
如此看來,父皇對大臣武將們是懷着忌憚之心的。李代桃僵之計也行不通了。
晉王朱捂着胸口倒地,朱棣趕緊跑過去扶起三哥,“父皇息怒!今天除夕啊!待會還要祭祀宴飲,父皇千萬彆氣壞了身子。”
朱元璋正待揮鞭抽兒子呢,一想兒子們要參加祭祀,頂着一臉傷痕、過年見血到底不好看,便放下鞭子,說道:“你們一個個不孝子上趕着來氣朕,是不是覺得今天是除夕,朕不敢打你們?”
兩個不孝子跪地請罪,齊齊說道:“兒臣不敢,兒臣知錯了,父皇消消氣。”
朱元璋餘怒未消,說道:“別在這裡跪着,朕瞧着礙眼,都滾出去!”
朱和朱棣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見了絕望之色:看來父皇是打定了主意,賜婚之事已無法更改了。
爲了二哥,朱乾脆豁出去了,說道:“父皇,既然一定要大明皇子迎娶北元郡主。那就由兒臣來娶郡主吧。”
朱暗想,反正我娶誰都無所謂。只要二哥能夠和他的青梅竹馬鄧銘在一起就行了。
朱棣心中苦笑:你和秦王誰娶王音奴,對五弟而言,其實都一樣啊,二嫂變三嫂而已。
啪!
朱元璋一鞭子抽在地下鋪就的金磚上,怒道:“長幼有序,老二都沒娶妻,怎麼會輪到老三?不守規矩!市井小民都沒有當弟弟的在哥哥前面娶妻的道理!”
繼秦王朱樉罰跪武英殿後,晉王朱和燕王朱棣也被朱元璋趕出去,在雪地裡罰跪。
消息傳到了坤寧宮,已是中午了,姚妙儀正陪着馬皇后用膳完畢,正喝茶說些家常。
懷慶公主疼惜三個哥哥,匆匆跑來找馬皇后求情,“母后,哥哥們太可憐啦,大冷天的跪着,小心傷了腿。”
馬皇后放下茶盅,嘆道:“唉,兒大不由娘,都是一羣不省心的,我去瞧瞧。”
有馬皇后出面,這三個哥哥能少受點罪。懷慶公主朝着姚妙儀做了個鬼臉,然後攙扶着馬皇后出門了。
消息傳到了太子東宮,太子妃常氏正在和親妹妹常槿逗弄胖乎乎的皇孫朱允熥。
太子妃剛出了雙月子,臉都圓了,她叫着兒子的乳名,“水生乖,再吐個奶泡泡給娘瞧瞧。”
常槿說道:“剛纔太子和朱允炆出去了,說是勸皇上息怒。”
太子妃有子萬事足的慵懶模樣,說道:“太子是長兄,弟弟們無論誰受罰,他都要出面求情的,表示兄友弟恭嘛。只是朱允炆也跟着去是什麼道理?定是呂氏在背後又作妖了。”
常槿問道:“其實北元郡主和周王情投意合,皇上爲何不順水推舟,成全他們呢?”
太子妃笑道:“正因爲情投意合,皇上纔不敢成全啊。萬一周王被此女迷惑,忘記了自己大明皇子的身份,泄密給北元,豈不糟糕?皇上拆散他們,其實爲了保護周王。”
與此同時,金陵城,衛國公府。
除夕,國公府四處都掛着大紅燈籠,一副喜慶的景象,可也掩蓋不住鄧家人臉上的愁雲。
衛國公鄧愈嘆道:“賜婚之事已成定局,無任何迴旋餘地,好好勸勸女兒,將來我會爲她另選佳婿,莫要太過傷心了。”
衛國公夫人眼睛都哭腫了,“我苦命的兒哦!”
這時候鄧三公子鄧鋌失魂落魄的跑進來說道:“爹孃,不好了,妹妹偷偷要婢女買了藥,要服藥自盡!”
三人急衝衝往鄧銘的閨房而去,鄧鋌一腳踹開房門,正好看見鄧銘端着一碗漆黑的藥汁往嘴裡灌!
“我的兒啊!”衛國公夫人嚇得癱軟在地,衛國公是習武之人,一掌拍過女兒的後背,迫使她吐出藥汁。
鄧鋌一巴掌朝着婢女掄過去,“賤婢!敢毒/死小姐”
婢女半張臉都被打腫了,嚇得磕磕巴巴說道:“這……這不是毒/藥……這是……墮/胎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