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同處一室,還恰好站在牀前,這一幕猶如一記重拳,打在小八的眼睛上,他多麼希望自己是眼花了,可眨了眨眼,兩人依然在,甚至還手拉着手,沒有一點“捉姦在牀”羞憤欲死的自覺。
儼然一對新婚燕爾小夫妻的樣子。
可這種打擊還不夠,徐妙儀見到小八,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怒斥道:“卑鄙無恥!害得我表哥差點送命!相公,將他拿下。”
若有北元世子爲質,也是個不錯的籌碼。
小八聽見那句“相公”,一時有些恍惚,朱棣已經出手了,一劍此去,差點削斷了小八新蓄的鬍鬚,小八反手一刀,陰狠霸道,面對朱棣這個對手,當然是置於死地而後快了。
小八和朱棣纏鬥在一起,徐妙儀暗自吃驚,她以爲朱棣必勝,可是從戰況來看,兩人居然平分秋色,這個小八以前三腳貓的功夫居然都是裝出來的,真正動了手,小八的兇悍不亞於朱棣。
徐妙儀捉摸着加入戰團,儘快打敗小八,將其擄走,方纔被小八打蒙的市井流氓們醒悟過來了,看着徐妙儀花容月貌,邊塞裡哪有如此妙的美人兒,美色當前,一個個無視房間剛斷頭的同伴,眼神都發直了。
一個混混粗魯的曲肘用衣袖擦去口水說道:“別碰那兩個硬石頭,這個俏媳婦才值錢呢。咱們人多,哄上去搶走,一輩子不愁錢花。”
衆人仗着人多勢衆,一擁而上,徐妙儀跳到書案,打開葫蘆,朝着這幫烏合之衆潑灑紅彤彤的辣椒水,辛辣入眼,立刻放倒了一半,捂着眼睛在地上痛苦的嚎叫翻滾。
剩下一半急紅了眼睛,朝着徐妙儀撲過去,徐妙儀扔掉空空如也的葫蘆,一腳踢翻了書案,她本想將半罐燈油潑過去點燃,來個“火燒連營”,可是想到樓下擠滿了躲避戰爭的無辜百姓,恐怕殃及池魚,便咬咬牙,放下燈油罐子,操起了斷頭混混手裡的斧頭,衝過去和這羣混混火拼。
朱棣擔心徐妙儀吃虧,且戰且退,給媳婦解圍,小八居然也不戀戰,揮刀轉而砍向了包圍妙儀的市井混混們。
三人合力,局面逆轉,混混們紛紛倒地,徐妙儀喘息未定,從樓梯口傳來密集的腳步聲,帶路之人大聲叫道:“丞相,殿下就在這裡。”
王保保來救小八了!
朱棣和徐妙儀相視一眼,兩人跳出了窗戶逃走,小八追了上去,徐妙儀將斧頭朝着窗口一扔,小八閃身躲避,差點被斧頭劈開面門。
朱棣和徐妙儀從屋檐爬到了房頂,沿街的房子都挨在一起搭建而成,兩人身手敏捷,在屋頂上奔跑跳躍,即將消失在夜色中。
客棧樓下都是王保保的人,見有人逃走,紛紛引弓,箭在弦上,蓄勢待發。
“住手!”密密麻麻的箭矢,小八站在窗前看得心驚,刀劍無眼,萬一誤殺了徐妙儀……
不容多想,小八從窗戶直接往下跳,精準的落在街道一個騎兵的身後,他將騎兵推下馬,握緊繮繩拍馬趕上,叫道:“給我追!要活口!”
王保保看着小八氣急敗壞的率衆追逐房頂上逃串的小夫妻,想起徐妙儀手中的世子玉牌,隱隱覺得自家世子和徐達之女之間有些不對勁,似乎有些不可言說的恩怨糾葛。
世子在大明爲質四年,鬼知道他和徐妙儀發生了些什麼。
王保保問引路的親兵,“世子一定認識徐妙儀的夫婿,那人到底是什麼身份?”
親兵戰戰兢兢的說道:“聽世子說……那人名叫朱棣。”
朱棣!大明四皇子,燕親王,封地在燕北,藩王府正好就是大元的舊都城——北平!
王保保又驚又喜,“傳令下去,所有人跟着我的令旗集結,追隨世子捉拿這對小夫妻,不用死守城池。”
手下不解,“丞相,一旦放棄這座要塞,以後攻打蘭州就更難了!”
王保保說道:“徐達今晚奪了城池不要緊,我們只要抓了這兩個人,整個西北或許都唾手可得。”
徐妙儀和朱棣如□□燕似的在屋檐之間掠過,此時徐達的軍隊已經控制住了北門,大軍從北門魚貫而入,和北元守軍開始了巷戰。
小八率領的追兵屢屢受到阻擊,不得不放緩了步伐,眼見着屋檐上的身影即將消失,王保保率領的援軍趕到,以勢不可擋的氣勢衝開道路,天羅地網朝着屋頂上的□□燕撲過去。
朱棣回頭,見龐大的追兵將至,王保保的帥旗清晰可見,邊跑邊說道:“妙儀,我的身份應該已經被猜穿了,王保保想將我生擒。你我分開逃,尚有一線希望。”
徐妙儀說道:“王保保的目標是你,但小八想要搶我當世子妃呢,你我分開也都逃不掉。”
沒想到小八居然有這等陰暗的心思,朱棣怒道:“他癡心妄想!”
徐妙儀笑道:“你我已是夫妻,此生無憾矣。只是我們身份特殊,不能落入敵手,一旦身爲人質,就由不得你我做主了,一起闖出去吧,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朱棣點頭道:“好,他們的人雖多,但目標是生擒,我們還有機會逃出去。”
兩人攜手在街坊屋頂上逃竄,朱棣遠遠瞥見北面有幾桿大旗,旗幟上寫着“徐”字,便拉着妙儀往北面而去,雖說落在徐達手裡也挺麻煩,但緊要關頭,兩害取其輕。
徐妙儀也瞧見了父親的旗幟,居然還有心情打趣道:“不怕我爹揍你?”
近墨者黑,朱棣也學會了徐妙儀的厚臉皮,說道:“不怕,岳父大人打女婿,天經地義。”
徐妙儀噗呲一笑,縱使窮途末路,也甘之如飴。
同樣看見徐達軍旗的王保保臉色一變,再拖延下去,恐怕賠了夫人又折兵,忙命人朝着屋頂上的“□□燕”射箭。
看着亡命鴛鴦雙棲□□,情比金堅,小八妒火中燒,遷怒王保保,“不準傷了她!沒有我的命令,誰敢放箭!”
王保保將一杆箭矢拋給小八,“沒有鐵箭頭,只是一根光桿,不會致命。前面就是徐達的軍隊,若等他們和徐達會和,我們什麼都得不到。”
小八方同意了,說道:“不要對着要害,射腿就行。”
箭雨如蝗蟲般朝着朱棣和徐妙儀襲來,雙腿像是被無數鞭子抽打,兩人的腿都快疼抽筋了,加上屋頂滿是冰雪,一時站立不穩,雙雙滑到,順着屋檐滾下來!
撲通!
兩聲悶響,朱棣和徐妙儀重重的摔在冷硬的石板路上,朱棣順勢一滾,好像只受了輕傷,而摔到路邊的徐妙儀卻紋絲不動,失去知覺,從頭顱處流出一行殷紅的鮮血,融化冰雪,紅紅白白的,甚是可怖。
“妙儀!”朱棣和小八齊齊叫道。
徐妙儀沒有任何迴應,她靜靜的趴在雪地裡,脣邊沒有冒白氣,似乎連呼吸都停止了。
朱棣剛一落地站起,就立刻被王保保親自擒住,無法去救徐妙儀,眼睜睜看着小八跳下馬,朝着自家媳婦奔去。
“妙儀!你撐住啊!”小八抱起昏迷不醒的徐妙儀,撕扯衣袖給她包紮頭顱的傷口,乘着他分心的瞬間,徐妙儀拔出小八腰間的彎刀,翻身跳到了他身後,冰冷的刀鋒比這小八的咽喉。
徐妙儀左臂上殷紅一片,冷冷道:“放開我夫君,否則我就殺了你們世子。”
原來徐妙儀落地時故意劃傷了左腕,其實頭顱並沒受傷,裝死故意引小八落單而已。
小八一腔熱血迅速凍成了冰封的黃河,“你……你又欺騙了我,你這個卑鄙的女人,暗地和我虛情假意,海誓山盟,卻爲了這個新歡,一再背叛我。”
這是什麼意思……朱棣的臉色頓時黑如鍋底。
小八愜意的欣賞着朱棣的震驚和掙扎,繼續說道:“我們早就說好了,我回北元繼位,將來必封你爲皇后,可你偏偏和他私奔。”
徐妙儀一時百口莫辯,氣得手中彎刀一緊,“再胡說八道,就一刀割了你的舌頭,讓你一輩子做啞巴。論虛僞狡詐,誰能和你相比?明面上和我表哥稱兄道弟,暗地裡卻治他於死地!算計你算什麼,殺你一千次都不夠!”
此時小八心中的酸澀痛楚比奔流到海不復還的黃河水還多,臉上卻哈哈笑道:“怎麼了?在新歡面前顯出原形,就想謀殺舊愛?”
王保保也用匕首抵住了朱棣的咽喉,“世子是我大元國儲,豈容你放肆!你敢傷世子一根汗毛,我就殺了他。”
迅速鎮定下來的朱棣卻對徐妙儀點點頭,“我相信你,世子向來陰險狡詐,反覆無常,你我不要被他擾亂了心志。你挾持着他慢慢往後退,和岳父大人的軍隊會和,不用管我——只要他在你手裡,我就死不了,快走吧。”
徐妙儀胸口涌上一股暖意,“你好好保重,我馬上要爹爹來救你。”
話音剛落,一彪人馬就趕到了大街上,爲首的居然正是魏國公徐達!
徐達穿着魚鱗戰甲,橫刀立馬,威風凜凜,盡顯戰神風采,大聲喝道:“王保保!你我同爲將領,互爲其主,是命中宿敵,在戰場一決雌雄,無論勝負,都無怨無悔,何必牽扯這些乳臭未乾的小兒女,實在有損你奇男子的美譽!”
王保保見大軍已止,無心戀戰,他給朱棣鬆綁,說道:“一命換一命,夠公平吧。”
徐達看了一眼自家的熊孩子,“妙儀,放了世子。”
徐妙儀放下彎刀,推了一把小八,“滾!”
交換人質,朱棣和小八慢慢往街中心走,雙肩交錯時,朱棣低聲說道:“今夜詆譭我妻子名譽之事,將來必定讓你傾國來還。”
小八無所謂的聳聳肩,“就憑你一個小小藩王,就想滅我們大元?哼,以後好好守着你的燕地吧,我遲早會掃平你的封地,奪回大都,把妙儀搶回去。”
朱棣的藩王府就在北平,以前是元朝都城大都。
朱棣瞳孔一縮,說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有何所懼?總有一天,我兵馬所到之處,整個蒙古部落俯首稱臣。”
小八笑道:“小小藩王,可笑可笑。”
朱棣說道:“日已西沉,死灰豈能復燃?好好當你的皇帝,將來我必將你的國家收入囊中,你有笑不出來的時候。”
小八輕輕一嘆,道:“想讓我傾國?沒那麼容易,不過……妙儀也確實值得我傾國傾城,哈哈。”
作者有話要說: 喵喵又雙叒叕騙了小八……
朱棣和小八開始放狠話了。
不過小八情場失意,職場挺得意的,摸摸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