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蜂蜜在嘴裡變了味,酸甜苦辣鹹五味俱全,短短一瞬,買的裡八刺嚐盡了人間五味。
原來如此!她心中已經有喜歡的人了,甚至會爲了他不顧一切的跑到鳳陽山溝溝裡當一個普通的農婦。
所以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絕我的表白,甚至對北元皇后之位都不屑一顧。
愚蠢的女人!
我還是看走眼了,以爲你和其他女人不同,不會感情用事,你太令我失望了。
這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女人還有什麼值得我眷戀的呢?放手吧,她不值得我費心思了,也不配當我的皇后。
我的皇后應該是美麗的、聰明的、勇敢的、冷血的、識大體的,就像我的祖母奇太后和母親權皇后一樣,這樣才能和我攜手守護江山。
買的裡八刺嘗完了油菜花蜜,斷了殘念,對着土陶罐子嘲諷一笑,轉身離開地下室,可剛走了三步,開始心有不甘了,內心在掙扎。
寬容小八說:這只是探子的一面之詞,或許其中另有隱情,或者我該給徐妙儀一次機會?
暴怒小八說:不行,機會只有一次,我從來不給別人第二次機會。
寬容小八說:或許,徐妙儀可以例外。
暴怒小八說:一步錯,步步錯,她犯了致命的錯誤,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寬容小八說:可是,她很可能是你未來的妻子,作爲丈夫,應該對妻子寬容一些,不要太小氣了。你對她寬容,她將來也會對你寬容,誰能不犯錯呢,互相體諒一下。
暴怒小八說:別自欺欺人了!她都和燕王夫妻相稱了啊,難道你非要親眼看見他們兩人恩愛才罷休?
自欺欺人!沒想到我也有逃避現實的一天。寬容小八頓時被這句話擊碎了,消失不見,只留下暴怒小八狂躁抓起陶罐,狠狠的砸在地上。
哐當!
金黃色的花蜜流了一地,地下室裡充溢着芳香甜蜜的味道。
不好,我被徐妙儀干擾了心神,控制了情緒。任何時候都不能失去冷靜,否則以我質子的身份,接下來面對的只能是萬劫不復之境。
小八深刻反省着自己,暴怒小八也消失了,心中恢復了平和冷靜,開始想着對策:所有的消息有壞的一面,也有好的一面,不要被擾亂了心智,想想我該如何利用它達到目的纔是……
小八從洋貨鋪子出來時,臉色恢復如常,拋給掌櫃一錠銀子,“珊瑚本公子已經看中了,這是定金,你別給其他人看,明日我會派人來取。”
掌櫃笑嘻嘻的說道:“好,公子放心,小的一定給您留着。”
店裡有兩個客人故作專注的問着南洋香料的價格,這是一直跟着盯梢小八的錦衣衛探子。
小八故作不知,搖着川金扇吊兒郎當的走出鋪子,坐上馬車,往靖江王府而去。
盯梢的暗探一個人繼續跟着,一人留在鋪子問掌櫃:“剛纔那位客人看中了什麼東西?給我瞧瞧,長長眼。”
掌櫃遲疑道:“這……不好吧,公子已經給了定金。”
探子說道:“我就看看,不買。”
掌櫃呵呵笑着,一副奸商模樣,說道:“開門做生意,您不買就更不能看了。”
“這下給不給看?”探子亮了亮藏在腰間的匕首。
掌櫃嚇一跳,“青天白日的,客人不可造次,否則我要報官了。”
探子說道:“你只管去報,我不怕,五城兵馬司的人都是我拜把子兄弟。”
掌櫃無奈,只得引着探子去了地下室,“就是這尊珊瑚了。”
探子走過去細看,並沒有發現異常,這才作罷。他不知道的是地下室下面其實還有一層,蜂蜜淌了一地,碎裂的陶片散落其間,被粘稠的蜜糊在地上,就像小八摔的支離破碎、卻又欲斷難斷的心。
靖江王府,買的裡八刺和朱守謙在池塘泛舟,初夏的池塘荷葉只有手掌大小,偶爾還能見到去年枯敗的殘荷。
小八撇斷了一支,黑乎乎的殘荷在手中碎成渣渣,小八嫌棄的拋開殘荷,順便在池塘裡洗了洗手,說道:“你這個郡王府風景不錯,怎麼不好好收拾收拾,這殘荷真是敗興。”
朱守謙宿醉剛醒,被小船晃的頭暈,扶額說道:“支開了旁人,你就和我說這些?我快要去西南就藩了,這郡王府住不了幾天,收拾的再好,也不過是爲人做嫁衣而已。”
小八問道:“京城繁華,西南偏僻,聽說那裡都是些尚未開化之人,以毒蛇昆蟲爲美食,人人都養蠱蟲爲伴,你敢去那個地方啊?”
小八曾經威脅表妹要揭露我暗殺朝中大臣一事,朱守謙心生警惕,“這不是你我能決定的,靖江是我的封地,不去西南難道去西北不成?反正遲早都要就藩的,早點去吧,免得天天看到你這副戴着假面的臉煩心。”
小八笑嘻嘻的說道:“我知道你討厭我,其實說實話,我也不是特別喜歡你。但這京城之中,也只有我和你最談得來吧,也只有我願意搭理你,瞭解你的心思,陪你喝酒聊天對不對?你當真以後一點都不會想我這個老朋友?”
朱守謙淡淡道:“小八,其實我更想你去死。不要再僞裝朋友了,你我永遠不可能是朋友。”
若是以前,小八肯定一笑了之,然後繼續自說自話,但今天他聞言一怔:想起他和徐妙儀一起過年,吃新年第一頓飯,徐妙儀看穿了他引誘朱守謙謀反奪位的計劃,也說了一句:“小八,其實我很樂意看見你去死。”
朱守謙和徐妙儀長的都像母親,表兄妹相貌相似,扁舟在碧波中盪漾,小八有些恍惚,逆光中,朱守謙的臉漸漸柔化,變成了徐妙儀。
小八一把抓住“徐妙儀”的手,所有的悲憤傾瀉而出,“你討厭我、避着我、防着我、甚至想要殺死我,其實是害怕看見另一個截然不同的你!你我境況相似、心意相通,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我敢做的事情你不敢做,我敢想的事情你視爲大逆不道!”
“其實你內心有一個聲音在吼,去他孃的君臣、去他孃的妥協、去他孃的忍耐,我要改變天地,我要這雲不要再遮着我的眼,我踏着復仇之路歸來,我要用鐵和血來平息所有的冤屈!何必那麼麻煩找線索找證據,只要掌控帝位,是黑是白還不都是你說了算?”
朱守謙以爲小八是在說自己,他很詫異,因爲以前小八都是旁敲側擊,潛移默化的引導,從來沒有這樣赤/裸裸的表白內心真實的想法。
小八怒吼道:“可你有太多的牽絆!太多的無奈!你甚至……甚至和仇人的後代鬼混——”
“你胡說什麼!我尚未娶妻,你不要瞎抹黑我的名譽!”朱守謙努力掙脫小八的手,兩人在船上角力,一葉扁舟劇烈搖擺起來,最終抗不過兩個漢子的纏鬥,翻了船。
小八和朱守謙被扁舟倒扣在池塘裡,涼水一激,小八清醒過來,知道自己失態了,兩人游到水榭裡,並排躺在木地板上喘氣,吐出池塘的髒水。
朱守謙水性好,先緩過氣來,一把抓着小八溼漉漉的衣領逼問道:“咳咳,你剛纔說我什麼?又在造謠!”
小八看着神似徐妙儀的朱守謙,呵呵冷笑,你讓我難過,我也不讓你好過,你不是很再乎這個表哥嗎?你不是發誓要保護表哥嗎?你們表兄妹不是號稱可以爲了彼此付出一切嗎?
那好,我就拿你的表哥做餌,看你在鳳陽還待不待的住!讓你割蜂蜜!讓你在世外桃源裡當神仙眷侶!
要表哥還是要情郎,你自己選吧。
小八放鬆身體,並不掙扎,任由朱守謙像提死魚般擰起自己,“你不是問我今天的來意嗎?我本來不想傷害你的,你非要知道,我就說實話吧。從正月開始,你表妹就消失在京城了,你以爲她負氣離家出走,獨自去查案了吧,其實不然。”
“燕王對徐妙儀居心叵測,他一路跟蹤,軟禁了妙儀……我覺得你應該快點救妙儀出來,否則到了明年這個時候,恐怕你要當表舅囉。”
朱守謙身形僵直,渾身冰涼,“你胡說,燕王明明被皇上派去戍邊了。”
小八笑道:“你不信我的話,那你派心腹去打聽吧,看看燕王是不是真在西北戍邊。”
朱守謙渾身脫力,鬆開雙手,咚的一聲,小八落地,後腦勺磕的生疼,小八卻很開心,他欣賞着朱守謙眼裡的怒火和掙扎,覺得無比的快意。
朱守謙搖頭,喃喃道:“不對,你是個騙子,表妹說過永遠不要相信你說的話。”
小八如毒蛇般開口說道:“隨便你,你可以不信呀,你可以自己慢慢去查他們兩人的下落,不過一定要快喲,否則找到大着肚子的表妹,你肯不肯認朱棣這個表妹夫?哎喲,我差點忘了,他親爹是皇上,即使朱棣霸佔了你表妹,你又能把他如何呢?或許皇上爲了護短,保護兒子,乾脆給你按上謀反的罪名,將你幽禁而死——和你的父母的死法一模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讓你們秀恩愛,讓你們月餅節虐狗,單身狗的報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