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對手或潛在的敵人,安西都護府時刻在監視着大食帝國的動向。
大食帝**隊頻繁調動,阿姆河以東都感受到了戰爭的氣息,諸國震動。通過拔汗那王的報告,安西都護府也獲得了大食軍隊的異動的情報。
然而,大食最近的部分,距離龜茲也有千里之遙,距離隔斷了信息,安西都護府對於大食帝國的真正目的還不是很清楚。因此,統帥部對於是否發動戰爭有着多種意見。
對於即將發生的戰爭,高仙芝的態度是明確的,因爲阿拉木機和他的個人恩怨至今也沒有結束,他無法忍耐阿拉木機逍遙自在的活着。當然,這是不得檯面的事情,他當然不能說出來。
然而,對於高仙芝的決定,封常青表示了憂慮,他說道“兵法雲‘善戰者求之於勢,不求與人。’今我軍屠滅石國,致使西域諸國離心,這是很不利的。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安撫諸國,如若現在貿然發動戰爭,恐怕戰局於我不利。”
高仙芝很不滿意封常青的態度,覺得他話有所指,似乎對自己不滿,因此不客氣地說道“兵法‘陣可爲也。’換句話說,勝利是可以製造的。只要我軍精密部署,不給大食軍隊可乘之機,本帥相信,消滅大食東進之敵,指日可待。”
高仙芝偷換了概念,儘管統帥的意志可以決定戰鬥的進程,然而,在內部不穩的情況下發動戰爭,無論如何是不正確的,因此,封常青沉默不語。
封常青表示了沉默,因爲作爲最親密的戰友,他很清楚高仙芝的小九九,不過,他不能說出來。
看到封常清不說話了,其餘的將領都不敢說話了。
將領們都把目光對準了邊令誠,指望他能夠站出來,說幾句公道話,然而,大家在一次失望了,邊令誠在衆人期盼的目光閉目養神,很快昏昏欲睡。
將領們很怪,邊令誠爲了顯示自己的權威,總是在將領們聚齊的時候發表議論,今天是怎麼了?
邊令誠似乎睡着了,但這是假象,實際,他任何人都清醒。作爲監軍,他任何人都清楚唐玄宗李隆基的想法,劍南連戰皆敗,李隆基很沒面子,因此期盼安西都護能打一個勝仗。這是皇帝的意志,他纔不會不合時宜的跳出來反對呢!
何況,怛邏斯城是商旅集散之地,打下怛邏斯城,毫無疑問會獲得巨大的財富,作爲監軍,邊令誠也會獲得巨大的收益。因此,他纔不會傻傻的蹦出來和高仙芝作對。
再說了,萬一唐軍戰敗,邊令誠也沒什麼損失,大不了將責任推到高仙芝身了事。因此,是勝是敗,他都沒有損失,何必強出頭得罪高仙芝!
邊令誠裝聾作啞,沒有任何人能制止高仙芝的行爲,討論冷場,諸將紛紛退出去,諾大的議事廳內只剩下封常清和高仙芝兩個人。
終於,封常清說話了“丞,所謂料敵機先,軍隊不能打無準備之戰。我軍敵情不明,如果擅自投入戰鬥,那麼,失敗是不可避免的了。”
對於封常清的疑慮,高仙芝深有同感,因此沉吟着問道“常青,你的意思是說,我們要派出遊騎,深入到怛邏斯城,探尋阿拉伯人的意圖?”
封常清搖搖頭說道“怛邏斯城距離木鹿很遠,在那裡能探聽到什麼?”
高仙芝撓頭了,木鹿遠在千里之外,間不僅有怛邏斯城,還有大食軍隊的層層關卡,派出遊騎談何容易。但他看到封常清似乎胸有成竹,於是問道“既然常青如此說,派幾個人看看也好,不過,我軍哪有會說阿拉伯話的,挑選恰當的人難啊。”
封常清沉默了一會兒,說道“軍也有合適的人選,不知丞想到了沒有?”
高仙芝想了想,將軍機靈一些的想了個遍,似乎都不合適,突然,有一個念頭冒出來,說道“秀實機智過人,曾經出使過大食,不辱使命,深得萬歲賞識。你的意思是說,讓他再跑一趟?”
“西域諸國蠢蠢欲動,秀實執掌騎兵,在此之時,不能擅離職守。”封常清否定了高仙芝的想法,說道“再說,秀實爲人嚴整有威儀,代表國家出使是再合適不過了。然而,偷偷摸摸的偵查,這不是他的擅長,秀實不懂阿拉伯語言,必然無法完成任務。”
高仙芝撓頭了,段秀實是他能想到的最靠譜的人選,自己的軍,似乎再也找不出另外一個了。
封常清微微一笑,說道“丞忘記了,常青在沒有投奔丞之前,曾經在俱蘭城當過幾年的俘虜,爲莫賀達幹整理稿。莫賀達乾和大食人有來往,雙方的交流很深,甚至廚子都是大食人,時間久了,我也能聽得懂幾句阿拉伯話,雖然說得還不行。”
高仙芝吃了一驚,說來說去,原來封常清打算自己當間諜。他很清楚,間諜是整個世界最爲危險的職業,活着的可能性很小。因此,他搖了搖頭,斷然說道“不行,這太危險了,幾乎是不歸路,仙芝決不能讓你涉險。”
封常清淡然說道“丞,我軍如果在盲目和大食開戰,這纔是真正的涉險。如果是這樣,我軍勝算無多,徒然死傷很多的性命。作爲將軍,這是很難讓人接受的。”
高仙芝依然不同意,說道“在龜茲城,有很多粟特胡商,我可以使用重金收買,讓他們到木鹿打探消息。因此,常青不必親自涉險了。”
封常清依然固執,說道“丞,粟特胡商固然可以收買,然而,他們不懂軍事,蒐集回來的東西未必是我軍需要的。何況,金錢收買不了忠誠,如果到那時發現情報無用,什麼都晚了。”
封常清說的有道理,然而,高仙芝說什麼也接受不了讓他因此而涉險,依然表示這事兒放一放再說。
封常清決然說道“昔年,赤壁大戰前夜,諸葛亮深入吳地,不懼刀斧,成了孫劉聯軍,至有三分天下。現在,爲了國家大計,常青甘願涉險,雖百死而不悔。我意已決,請丞不要攔阻。”
封常清態度決絕,而且言之有理,高仙芝不由得語塞,但他擔心封常清的安危,一時無法取捨,唯有黯然長嘆。
封常清了解高仙芝的感情,內心感動,因此沒有說話。
突然,高仙芝想起了一個理由,說道“阿拉木機那廝佔據了怛邏斯城,封堵了道路。在此經過的漢人,不分男女老幼,一律處死。不知常青如何從此處經過?”
高仙芝自以爲找到了一個無懈可擊的理由,眼盛滿了笑意,看着封常清。
封常清早想明白其的關節,淡然一笑說道“丞不必如此,要知道,條條大路通長安。常青扮成採購寶石的商人,可以繞道拔汗那國。在拔汗那國找幾個會說阿拉伯話的夥計,從拔汗那的都城出發,渡過阿姆河,進入呼羅珊,然後混進木鹿。”
封常清早已經想好了行動方案,高仙芝沉默了,但他依然覺得這樣做太冒險了,因此,遲遲沒有說話。
高仙芝安慰道“丞,此一去山高水長,看似艱險,然而,也有有利的地方。大食以商業立國,不會擅自殺害來往客商。如果開了這樣一個惡劣的先例,原的紙張、絲綢的必需品會斷絕。因此,常青判斷,此行有驚無險。”
高仙芝依然疑慮重重,說道“絲綢等物品,歷來是粟特胡商運輸,鮮少有漢人千里迢迢運送的。縱然你能說得阿拉伯話,你的一張臉是無法改變的。這一去,危險無處不在啊。”
封常清淡然說道“粟特人久在原,許多人已經漢化,再說,商人逐利,很多漢商業經常到木鹿,甚至阿拉伯的腹地。阿拉伯人見多識廣,習以爲常,常青此去,未必能有什麼危險。”
高仙芝很清楚此行兇多吉少,因此,任憑封常清千條妙計,他是有一定之規,以沉默代替了拒絕。
封常清急了,終於亮出了殺手鐗,說道“仙芝,如果你拒絕和大食爭奪怛邏斯城,那麼我打消去木鹿的想法。如果不能,我不能不去。”
高仙芝陡然一驚,這是兩碼事,咋扯到一塊兒去了!因爲不解,因此沒有說話。
“仙芝,我知道你急於給艾洛麗亞報仇,要抓住阿拉木機。但你也很清楚,西域唐軍不具備對大食軍隊的優勢。我此去,一方面是瞭解大食的意圖和戰爭部署,好進行應對。還有一個原因是,厚德留下了藏寶圖,可是,我們根本不能拿到那筆錢。我要拿着這張藏寶圖,收買艾洛麗亞的曾經的部下卡赫塔巴,造成阿拉伯人的內亂,讓他們沒有力量對付唐軍。”封常清不得不說出了高仙芝急於隱藏的小秘密。
高仙芝默然無語,封常清打了自己的要害,自己確實無法放棄爲艾洛麗亞報仇的念頭,而能夠幫助自己達成心願的,確實只有封常清。但是,他很擔心封常清的安全,擔心這一次充滿危險的旅行會變成一場噩夢。
事已至此,夫復何言!高仙芝無法放下爲艾洛麗亞報仇的念頭,因此也無法說動封常清放棄冒險,於是黯然說道“爲了保衛長安必須佔領河西,爲了保衛河西必須控制青海,爲了控制青海必須佔領西域來分吐蕃的兵力,使其不能並兵向東擴張而已。”
封常清沉默了,高仙芝說得對,他的話是有道理的。佔據了怛邏斯城,會隔斷吐蕃和大食的聯絡通道,並從西方威脅吐蕃,使其不敢全力威脅河西。這樣的戰略目標,一旦達成,對於國家來說,確實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
高仙芝的見解確實是當時軍事形勢的寫照,是很高明的軍事策略。實際,這個見解並不新鮮,唐代名將郭元振這個問題和吐蕃大相論欽陵談判過,如果吐蕃放棄青海,唐帝國放棄西域。
討論再一次陷入了沉默,還是高仙芝打破了沉默,說道“既如此,何必多言。常青此去一路艱險,還望多多保重。”
聽到高仙芝終於吐了口,封常清長出了一口氣,說道“此行必然有驚無險,不過,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請仙芝將艾洛麗亞的貼身婢女阿萊拉借我一用。”
經過封常清提醒,高仙芝突然想起了阿萊拉,於是說道“阿萊拉正在照顧煙花,我今天把她送過去。”
第二天,在每天的朝會時,封常清向高仙芝請假,要回到家鄉爲父母修墳。
在兩旁侍立的將領們很意外,誰都知道,現在的安西都護府暗流涌動,西域諸國都很不滿唐軍在石國的行爲,加阿拉伯大食軍隊虎視眈眈,形勢很不好。此時正是用人之際,安西都護府的二把手竟然要回家,這不是臨陣脫逃吧!
然而,高仙芝竟然沒問什麼,一口答應了封常清的請求。不過,似乎高仙芝很不高興,甚至沒有舉行一次歡送會,草草的將封常清送出了城門。
在城門處,高仙芝遞給封常清一杯水酒,兩人碰了一下酒杯,然後一飲而盡。
封常清什麼也沒說,高仙芝莫名其妙說了一句“常青,家裡的事別惦記,兩位夫人我會給你照看好,絕不會委屈她們。”
封常清什麼也沒說,淡然一笑。
這更引起將領們的懷疑了,但誰也沒有敢問爲什麼。
告別了高仙芝,封常清帶着一名親兵和兩頭拉物資的馱馬,向東方行進,轉過了山腳,他命令掉頭向西,將親兵弄得一愣一愣的。
正在他們行走之間,一輛暖驕馬車輕快地追來,一個年輕漂亮的波斯女孩掀開了驕簾,對着封常清喊道“封先生,阿萊拉來了。”
封常清溫暖的一笑,用馬鞭指着前方,算是打過了招呼。
兩名親兵互相對望了一眼,恍然大悟原來,封留後繞了這麼大的彎子,是爲了和美女幽會啊!
親兵以爲,有了美女的陪伴,封常清一定會和美女糾纏不清,他們也能免費的偷窺香豔的表演。然而,讓他們遺憾的是,封常清從來沒有鑽進馬車,一直保留着謙謙君子的風度。
經過了十幾日的跋涉,封常清和親兵到達了拔汗那國都城西城,見到了國王阿悉蘭達幹。
拔汗那王阿悉蘭達幹很清楚封常清在安西都護府的地位,因此,很擔心他的安全,極力勸阻他不要冒險。
高仙芝都無法勸說封常清回頭,阿悉蘭達幹又如何勸得了,無奈之下,只能安排靠得住的商隊前往木鹿。讓封常清化裝成漢人管家,阿萊拉不用化妝,隨隊前往。至於封常清的兩個親兵,留在了西城。
啓程之際,阿悉蘭達乾親自來到城門前送行,惡狠狠的對着領隊的粟特人胡商勤德勒姆說道“你們的妻女都在西城,如果這個漢人有了閃失,你們的家人也要陪葬。如果他能平安的回來,你們的貨物我花雙倍的價錢買下來,三年之內,你們不用稅,賺多少都是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