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渠、樊勇、曋圍、相服、鄭侶,召集本部人馬,倉惶向南逃竄!
河谷迂狹,棧道擁擠,山路崎嶇,巴方士卒人踩馬踏,拼命奔逃,從棧橋跌落湍急的河中,從懸崖峭壁上失足滾落,搶渡河水時被急流捲走……人喊馬嘶,嘈雜一片。
倉虎於心不忍,命人一路搶救傷卒,商軍從水中撈起巴卒,扶着他們一路向南,巴卒感動得熱淚盈眶,從來只見趕盡殺絕,不想今日雪中送炭!
越太白嶺,經褒水谷地,出褒斜道,廣闊的天漢平原,展現在商軍將士的面前!在受傷巴卒的宣傳下,當地土著巴人,很快接受了倉虎的隊伍,商軍對百姓秋毫無犯,幫助百姓重整被巴渠軍踐踏的家園。倉虎率人修建城部,一座雄偉的天漢褒城,漸成規模。
中軍帳裡,倉虎與執徐、大荒落,在研討下一步軍事行動。
倉虎:“二位英雄,而今後方穩固,我欲率軍南下保寧,二位英雄可有良策?”
大荒落自懷中摸出一幅牛皮地圖,“巴國五部,僅有兩座堅城——保寧與天府,天府居保寧西南。天漢與保寧間有一條巨大的山脈屏障,這道屏障由劍門山脈和大巴山脈組成,將梁州的巴方五部與北方隔離開來。
這道屏障一共有兩個入口,第一個入口爲金牛道,從褒城出發,西行至劍閣,翻越劍門山脈,進入梁州平原,可直逼天府。此路雖遠,卻甚是好走。
第二個入口爲米倉道,從褒城出發,不必西行,直接南下,經米倉山穿越大巴山脈,經南江、巴中,可抵保寧。此路雖近,卻甚是難行,深豁峭巖,捫蘿摸石,一上三日而達于山頂,行人止宿,則以藤蔓繫腰,縈樹而寢,不然則將墜於深澗,若沉黃泉。
保寧正位於劍門山脈和大巴山脈夾擊之處,從保寧向西南,便是巴國重鎮天府,乃物阜民豐之所;從保寧向東南,則爲江州,本爲巴國重鎮,今已失陷於楚。
保寧實爲米倉道之樞紐,與劍閣遙相呼應,是巴國防禦體系之門戶。
米倉山有兩處險隘,孤雲與兩角,號稱‘孤雲兩觥可行’,金牛道中亦有兩個至險之處,望雲與九井,號稱‘望雲九井不可渡’。”
倉虎據大荒落陳述,心中已有計較,“既如此,我們兵分兩路,雙管齊下,我帶二千人,走米倉道,取保寧,你二人帶二千人,走金牛道,取天府。”
執徐和大荒落皆曰:“倉將軍,不可,保寧爲巴國之都,防守甚嚴,況米倉道甚是難行,莫如我兄弟二人走米倉道,畢竟這條路,我們探查過幾次,路況較熟。”
倉虎:“二位英雄好意,倉虎自知,既如此,又焉能讓二位犯險!二位英雄切記,到達天府之後,須如此如此……”
執徐和大荒落施禮領命:“謹遵倉將軍將令!”
七月甲寅,商軍兵分兩路,由褒城南下,一路由倉虎率領,走米倉道,奔保寧;一路由執徐、大荒落率領,走金牛道,奔天府。
丙辰日,倉虎率軍抵孤雲峰,但見山勢崔嵬,孤峰入雲,幾乎無路可走,後人有詩極寫蜀道之難:
噫籲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蠶叢及魚鳧,開國何茫然!爾來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西當太白有鳥道,可以橫絕峨眉巔。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鉤連。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衝波逆折之回川。黃鶴之飛尚不得過,猿猱欲度愁攀援。青泥何盤盤,百步九折縈巖巒。捫參歷井仰脅息,以手撫膺坐長嘆。
問君西遊何時還?畏途巉巖不可攀。但見悲鳥號古木,雄飛雌從繞林間。又聞子規啼夜月,愁空山。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使人聽此凋朱顏!連峰去天不盈尺,枯鬆倒掛倚絕壁。飛湍瀑流爭喧豗,砯崖轉石萬壑雷。其險也如此,嗟爾遠道之人胡爲乎來哉!
劍閣崢嶸而崔嵬,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所守或匪親,化爲狼與豺。朝避猛虎,夕避長蛇;磨牙吮血,殺人如麻。錦城雖雲樂,不如早還家。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側身西望長諮嗟!
衆軍不禁倒吸一口涼氣,端的是沒有路啊!
倉虎一馬當先,率先向山岩上攀雲,衆軍士受到鼓舞,緊隨其後,紛紛攀上崖壁。
攀至半山腰,許多士卒的手已經磨破了,腳已經蹬破了,臉已經劃破了,爬到艱難處,戰戰兢兢,一挪一蹭。一名軍士喘息間向下張望,見腳下竟是萬丈深淵,頓時魂飛魄散,摔下深谷,“啊——”悽慘的嚎叫,漸息於深谷之中!衆人聽來,毛骨悚然!
倉虎指揮衆軍士,利用藤條、繩索、長杖,用手抓緊,緊貼崖壁,互相支援,循序漸進。
爬上孤雲峰,衆軍士立於山巔,只見暮雲低垂,禿鷲盤旋。一名軍士腳下一滑,登落一塊碎石,此時手無可攀之處,身子眼見便摔落山崖,恰倉虎就在附近,凌空飛起,遞出藤杖,“抓住!”那軍士疾伸手,抓住藤杖,倉虎用力一帶,將這名軍士拉上山頂,電光石火之間,這名軍士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上山難,下山更是膽戰心驚。向下張望,懸崖峭壁,幾無落腳之處!倉虎命人以藤條結繩,分組輪流下墜。軍士們扒住崖壁,小心翼翼,緩慢下蹭,途中偶遇一塊凸出的岩石,或一段斜生的松枝,那便是不勝之喜,可以聊作喘息。
當軍士們的雙腳,終於踏在堅實的地面上,不禁歡呼雀躍,相擁而泣,回望孤雲峰,仍心有餘悸,恍如一場驚夢,魂魄還在雲際遊蕩!
衆軍士捫心自問,到底是什麼支撐着自己,終於走完這一段天地險途?是不屈的意志和堅定的信念!我們是大商的勇士,我們是無往不勝的鐵師,我們不貪生、不畏死,更何懼這區區幾座山峰!
大軍在山麓休整,安營紮寨,埋釜做飯,飽餐酣睡,養精蓄銳。
戊午日,倉師大軍如神兵天降般,出現在保寧城下!巴渠緊閉城門,無論倉虎如何叫陣,就是堅守不出!巴渠心道,商軍遠道而來,糧草肯定不濟,就是拖,也能拖垮你!
巴渠萬萬沒有想到,倉師竟有源源不斷的糧草。原來,倉師之中有許多在太白嶺下被商軍所救的兄弟,他們本就是保寧人氏,便自告奮勇,到當地百姓家買糧、借糧,倉虎大軍便一日日捱了下來。
城中的日子可是日見窘迫了,存糧日益減少,柴薪所剩無幾,牛肉、羊肉已然告罄……城外的莊稼眼見得便要成熟,卻不敢去收割;草原上的牛羊依舊咩咩地叫着,卻都已成爲商軍的戰利品,昔日清冽的山泉水,已成爲奢侈的夢想,城中軍民只能就地掘井,汲取渾濁的淺層地下水……
城外的商軍,卻衣食無憂,大口喝酒,大塊吃肉,他們將鐮刀磨亮,準備收割莊稼;他們將屠刀拿起,走向漫山遍野的牛羊……
巴渠撐不下去了,將樊勇、曋圍召來商量對策。
巴渠愁眉苦臉:“二位賢弟,看商軍的架勢,恐怕要和我們耗到底了,戰又不能勝,逃又無處逃,城內糧草又所剩無多,這卻如何是好!”
樊勇暴跳如雷:“明日我領兵,和倉虎決一死戰,大不了魚死網破,總強似憋在城裡,受這窩囊氣!”
巴渠阻攔:“兄弟切莫逞一時之勇,我們這點人馬,出城野戰,哪裡是倉虎的對手,他正張開血盆大口,等着我們呢!好在保寧城堅固,倉虎又不想付出大的代價來強攻,我們還可安穩幾日。”
曋圍:“我有一計,未知可行否?”
樊勇:“有計就快說啊,都什麼時候了,還婆婆媽媽的作甚!”
曋圍:“據我觀察,保寧四門之中,南門倉師守備略弱,我們可派輕騎,於夜間殺出重圍,去天府向相服、鄭侶求援,讓他們引生力軍來救,我們裡應外合,可解保寧之圍。”
巴渠和樊勇俱喜出望外,“此計甚妙,倉虎萬萬想不到,我們在天府還有援兵,我們裡應外合,殺他個措手不及!二位賢弟,不知誰能辛苦一趟,去搬救兵?”
樊勇十分痛快地請纓:“計謀是曋兄所出,這跑腿的事就交給我了,我今夜便殺出城去,三日後亥時,火光爲號,看見我舉火搖晃三匝,你們便開城殺敵!”
巴渠、曋圍齊道:“三日後亥時,火光爲號,出城殺敵!”
八月乙丑,子時,保寧南門悄悄打開,十騎快馬,在樊勇率領下悄悄出城,繞過商軍營帳,向南疾馳。馬蹄聲引起了商軍哨卒的注意,急忙出聲示警:“巴軍有人出城!巴軍有人出城!”隨之便是一陣鑼響,一陣吶喊聲,“抓住他們!別讓他們跑掉!追啊!”
樊勇等十騎,奮鞭疾馳,吶喊聲越來越遠。樊勇心中得意,什麼無敵雄師,還不是任我來去!你們等着,我馬上就會殺回來的!
樊勇快馬加鞭,馳入天府,見到相服、鄭侶,道明來意,請求出師救援。
相服遲疑道:“裡應外合,怕亦非倉虎之敵。”
樊勇不快,“你是被倉虎打怕了嗎?深夜之中,全然不備,內外夾擊,一鼓作氣,就算倉虎有十個腦袋,也不夠我們砍啊!多麼好的計策,多麼好的機會,殺掉倉虎,梁州纔是我們的天下,否則,保寧一破,難道你天府就能安寧嗎?”
鄭侶亦有遲疑:“我們頃巢而出,倉虎會不會來抄天府的後路啊?”
樊勇暴跳如雷:“抄什麼後路,要抄早就抄了,還會等到現在!倉虎一共有多少兵力,我們瞭如指掌,連日以來,倉師兵力一直未減,悉在保寧城下,呈包圍之勢!你們隨我放心前往,殺掉倉虎,一切後顧之憂,煙消雲散,強似在這裡怕狼怕虎的!”
相服和鄭侶再也無法推脫了,“好吧,救人如救火,事不宜遲,我們點齊兵馬,馬上出發!”
相服、鄭侶、樊勇,率天府僅餘的二千兵馬,出天府,馬不停蹄,直奔東北方向的保寧城。
丁卯日,巴軍行至一處深山峽谷中,道路崎嶇,兩側山高林密,隊伍只得緩速行進。
正行間,忽然兩側山坡密林之中,鼓聲大作,上繡“商”字的大旗,呼啦啦豎起!
爲首者正是執徐、大荒落。原來,二人與倉虎約定,倉虎圍保寧,二人卻於此處設伏,靜待天府馳救保寧的巴方援軍。
執徐:“巴將聽真,我們是倉將軍手下副將執徐、大荒落,奉將軍之命,在此恭候多日了!而今爾等已被包圍,放下武器者,免死;負隅頑抗者,殺無赦!”
巴軍聽聞倉師殺到,太白嶺下的慘狀,立刻浮現在腦海中,一時鬥志皆無,齊望三位將軍,等待定奪。
相服抱怨樊勇:“你方纔言說,倉師俱在保寧城下,卻又爲何出現在這裡?”
樊勇:“商軍素來狡猾,我怎麼會料到,他們有此一着,沒奈何,拼一拼,殺出重圍,無論如何不能束手待斃!”
相服和鄭侶見已是無法可想,只得拼死一搏了!相服下令:“衆軍聽令,後隊變前隊,前隊變後隊,殺出重圍,殺迴天府,奮力前衝!”
巴軍吶喊一聲,向谷口方向奪路狂奔。執徐下令:“放箭!”頃刻間,兩側山林中飛出如雨箭矢,將巴軍籠罩于飛矢之下!
巴軍中箭者衆,一片片仆倒於地。爲求活命,巴軍擁擠踩踏,哭喊、哀嚎聲不絕於耳。
相服、鄭侶、樊勇三人見大勢已去,再頑抗下去,結果必是全軍覆沒!便率先棄劍於地,雙手舉起,願意歸降。
執徐示意停止放箭,商軍衝下山坡,迅速救活傷員,打掃戰場,清點俘虜。
執徐和大荒落命將樊勇和相服、鄭侶帶至面前,“是誰讓你們來天府搬救兵,你們欲以何策,解保寧之圍?若能以實相告,便立有大功,將來不失爵位;若有半句虛言,便將身首異處!”
樊勇只得如實招來:“大王巴渠,採納曋圍之計,命我率輕騎,於夜間殺出重圍,去天府向相服和鄭侶求援,裡應外合,解保寧之圍。”
執徐追問:“你們約定何時舉兵,又以何爲號?”
樊勇:“戊辰日亥時,火光爲號,裡應外合,同時出擊。”
妨徐對樊勇三人道:“當今形勢,想三位已然明瞭,大商自大王即位以來,破土方,克雍冀,取關中,收隴右,服九夷,定三州,國富民強,無往不勝。揚、荊、樑三州不日可平,華夏一統,九州歸一,乃是大勢所趨,望三位能識時務,助商軍破敵,以圖加官進爵、封妻廕子,若仍與巴渠爲伍,伺機謀亂,粉身碎骨之日,爲期不遠!”
樊勇、相服、鄭侶喏喏連:“我等定陣前立功,助大軍拿下保寧,以圖將功補過。”
戊辰日,保寧城下的一場大戰,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