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庚子日,皓月當空,如水月華灑在傅相府花園之中。傅說正凝視靜思日月運行之理,風雲變幻之數,面對朗朗夜空,皎皎河漢,已然神馳萬里,思接八荒。
忽而書僮來報,雲武丁婦好過府探望,傅說忙起身相迎。
“聽聞傅相近日精研曆法,一定費盡心力,孤心不忍,攜婦好相探,實望國相保重身體。”武丁目光之中充滿了關切。
“微臣職現所在,自當殫精竭慮,有勞大王與王后親臨,臣心何安!”傅說萬分感激。
婦好道:“傅相操勞國事,廢寢忘食,大王感佩,特命婦好爲傅相準備了一份禮物,還望傅相笑納。”
婦好向後招手,十二個玄衣少年各執短劍列陣而入。
婦好解釋道:“聽聞傅相在傅巖遇險,大王爲傅相安危計,特命婦好挑選訓練了十二金童,授以奇門八卦陣,以護傅相周全。
這十二金童均是婦好收養之孤兒,少年通達,心地純良,因其無名無姓,故以十二地支喚之,曰困頓,曰赤奮若,曰攝提格,曰單閼,曰執徐,曰大荒落,曰敦牂,曰協洽,曰涒灘,曰作噩,曰閹茂,曰大淵獻。”
十二金童上前叩拜傅說,傅說伸手扶起,口中連聲稱謝:“有勞大王與王后了,深情厚意,傅說何以爲報!”
婦好道:“經數日訓練,十二金童武功已頗有根基,婦好授之以‘奇門八卦陣’頗具威力,現下便爲傅相演示一番,有請傅相雅正。”
言罷,示意十二金童入得場中,列成陣勢,短劍出鞘,按東、西、南、北、東南、東北、西南、西北八個方位戰定。
婦好吟口決曰:“東方甲乙木對卯,傷門對震四青龍;西方庚辛金對酉,驚門對兌二白虎;南方丙丁火對午,景門對離三朱雀;北方壬癸水對子,休門對坎六玄武;東南五巽杜門對辰巳,東北七艮生門對寅醜;西南八坤死門對未申,西北一乾乾開門對戊亥。”
十二金童伴着婦好口決,或進或退,或攻或守,或刺或劈,或格或擊,劍光閃爍,虎虎生風,變化無窮,威力無比,直看得傅說暗暗稱絕。
“王后師出雲夢山,得九天玄女真傳,學究天下,果然不虛。此陣變化精妙,暗藏九宮八卦,臨陣發揮,風雲變色,雷霆萬鈞,有如萬馬千軍,實是千古奇陣。傅說再次謝過大王與王后恩典,此恩萬死難報。”說罷傅說起身再拜。
武丁伸手扶住傅說:“傅相日理萬機,嘔心瀝血,孤心銘感,而今朝堂風雨如晦,步步殺機,傅相心懷磊落,亦需提防小人之心。自今而後,十二金童便不離傅相左右,以護周全。”
三人又傾談良久,武丁與婦好才告辭離府。
壬寅日,大商朝堂,武丁會羣臣議事。甘盤出班啓奏:“時維七月,連日無雨,王畿大旱,請大王率百官敬祭天神,以求甘霖。”
武丁亦覺此議有理,遂於癸卯日帶百官至北蒙西郊圜丘祭天祈雨,自癸卯日至甲辰日再至乙巳日,連祭三日而滴雨未降。
丙午日,大商朝堂,因祈雨未果武丁一籌莫展,甘盤亦羞愧難言。
傅說手執日晷和漏壺出班啓奏:“日邁月徵,東兔西烏,皆有自然之數,我等如能遵循日月運行之理,敬授人時,方可沐日浴月,五穀豐稔。便如這日晷漏壺,當日光照在日晷上時,晷針的影子就會投向晷面,日光由東向西移動,投向晷面的晷針影子便慢慢地由西向東移動,以此便可顯示時刻。”
傅說又舉起漏壺示意道:“此物爲‘刻漏’,在壺中插入一標杆,杆下用一隻舟承託,浮在水面上,水流出壺時,杆下沉,以此便可指示陰天或夜晚時刻。如此經年,記錄推演,則可發現日升月落,草木榮枯之數,皆有規律可循。”
武丁龍顏大悅,深覺有理,便下旨一道,在圜丘前修建日月閣,築起日晷臺和漏壺亭,令傅說推演日月運行之理,推算出準確的晨夕時間,創建曆法,爲天下黎民百姓造福。傅說領旨,便去準備建閣事宜。自此半年之久,傅說棲身日月閣,潛心研究曆法。
十二月癸巳日,甘盤奉旨臨日月閣,瞭解傅說推測曆法的進展情況。當甘盤登上日月閣時,驚見圜丘旁邊的石壁上刻着:
日出日落三百六,
周而復始從頭來。
草木枯榮分四時,
一歲月有十二圓。
甘盤心下震悚,心知傅說的歷法已研究成功,遂忐忑難安。他萬分懼怕傅說因創建曆法而得寵,武丁將怪罪自己當初提出的祭祀天神之議,如此,自己的神職之權便將被削除,貞人集團在朝庭的地位恐將不保……
甘盤不敢再想,趁傅說未覺察到自己的到來,悄悄轉身回府。
癸巳日酉時,甘盤府上,甘盤與羽林衛統領甘賓在密謀。
甘盤一臉憂色道:“自傅說位列國相,漸得大王寵信,而今又創建曆法,只在明日,這部曆法便會昭告天下,傅說聲勢必將如日中天,屆時我貞人集團怕是風光不在了。”
甘賓大言不慚:“區區一個傅說竟讓父親如此勞神!此事交給我,今夜兒子便讓傅說永遠閉上他的嘴!”
甘盤目露兇光:“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是時候踢開這塊絆腳石了!你今夜便帶二十苗疆死士,玄衣蒙面,殺上日月閣,拿下傅說的人頭!”
甘賓:“得令!此事萬無一失,父親靜候佳音!”
甘盤忽然想起一:“且慢,你還要把曆法給我拿回來,爲父要仔細參詳一番。”
甘賓:“父親放心,必定手到擒來。”
甘盤示意甘賓下去準備。老謀深算的甘盤怕甘賓性格魯莽,難以成事,遂傳令殤雪進見。
“雪兒,你雖非我親生,這些年我待你卻如同已出,教你禮儀,傳你武功。”甘盤似乎動了真心,滿目柔情。
“雪兒明白,是義父給我了一個家,我師兄妹纔不至流落街頭。”殤雪猜不透今日甘盤爲何如此語重心長。
“義父今日遇到一個難題,非雪兒不能解。”甘盤道出了真正意圖。
“但憑義父吩咐,雪兒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殤雪已習慣了接受命令。
“傅說聲望日隆,已對我貞人集團構成威脅,今不除之,後患無窮。方纔我已命甘賓率二十苗疆死士前去暗殺,然猶恐甘賓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故特命雪兒暗中相助。”
“雪兒遵令,這就前往。”殤雪心中暗想,又是暗殺,又是暗殺,唉,自己的人生軌跡總是出現於月黑風高的夜晚。
“雪兒且慢,你需記住兩件事,第一,萬不可讓甘賓落入敵手,以免授人以柄;第二,一定要把傅說的歷法替我拿到,此事關係到義父來日有朝中的地位。”甘盤詳加囑託,一臉的鄭重和放心不下。
“義父請放寬心,雪兒定不辱使命!”殤雪領命離府。
天交亥時,月光清冷,圜丘日月閣,傅說正展讀竹簡歷法,做最後的勘定。
甘賓率二十苗疆死士,身懷利刃,玄衣蒙面,乘着月光踏着落葉,悄悄摸上了日月閣,他們已清楚地看見傅說的背影。
甘賓估算目標已在射程之內,便斷然下令:“放箭!”話音甫落,箭矢飛射,傅說的背影完全籠罩在箭網之內!
千鈞一髮之際,傅說身後突然出現十二名玄衣少年,站立成一道風雨不透的人牆,將傅說護住!
十二金童列成奇門八卦陣法,揮舞着手中短劍,將來矢一一拔落。甘賓惡狠狠地下達命令:“一個不留!”二十死士拔出苗刀殺入戰團,出手狠辣,招招斃命,他們原未把這十二童子放在眼裡,以爲瞬間便可血洗日月閣,然而事實卻出乎意料。
十二金童不但劍法精妙,毫無破綻,而且奇門八卦陣更是滴水不漏,這二十死士在陣中左衝右突,使出渾身解數,卻始終衝不破這道天羅地網。眨眼之間,兩名死士的屍體伴着慘叫被拋出陣外。
甘賓趁雙方酣鬥之機,一個飛躍,從奇門八卦陣旁側直撲傅說,半空中,一道寒光直刺後心!
突然,斜刺裡殺出一條白衣身影,手中劍直刺甘賓右腕,甘賓惶急中收腕撤劍,轉身與來人殺在一起。
藏身於日月閣脊上的殤雪看得真切,知是象雀殺到了,料想甘賓絕非象雀之敵,再不出手恐怕就沒有機會了,於是瞄準傅說胸口發出一矢。
象雀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大喝一聲:“傅相,小心閣頂暗箭!”傅說勿忙間身形一閃,流矢射空,驚魂未定之際,兩支銅矢一上一下,一先一後,自閣頂射至,上矢取咽喉,下矢取前胸!
象雀手中霄練劍突然變快,一招“萍蹤泛波”迫退甘賓,手中劍擲出,恰好擊落射向傅說咽喉的那一箭!
然第二支箭卻正中傅說手中竹簡,流矢之尾拴着一條細長的絲繩,殤雪隨手往回一帶,竹簡已落入殤雪手中,殤雪不再戀戰,飛下日月閣向林中奔去。
象雀見十二金童已將二十死士殺得七零八落,便大喝一聲:“保護大人!”衆童子應聲道:“是!”便將傅說團團圍住。象雀飛下日月閣向林中追去。
甘賓欲作困獸之鬥,挺身殺入戰團,十二金童之首困頓輕叱一聲:“找死!”手中短劍直刺甘賓面門,甘賓身形一緩舉劍相格,突覺右股一陣刺痛,血光飛濺,卻是執徐之劍刺入!
甘賓負痛撤出場外,氣急敗壞地下令:“撤退!”二十死士斯時僅餘其五,均已負傷,扶着甘賓倉惶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