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壬寅,瑟舞率禽師精銳二千,躲過淮夷北上之兵,于山路間一路向南躦行。
七月丙午,禽師至淮水北岸。瑟舞一路搶關奪寨,早驚動了淮夷衆部落,呂勝之弟呂仲,命人拆毀浮橋,毀掉渡口,將夷兵收縮至州黎城內,緊閉城門,嚴防死守。
華延之弟華越,將本部夷兵收縮至江水和淮水之間的重鎮羣舒,儲備糧草,以做久遠之計。
瑟舞眼望滔滔淮水,愁眉不展,渡口被毀,浮橋被拆,禽師連一葉小舟都沒有,如何渡到對岸去呢?
探馬回報:“附近的漁民家裡有船!”將士中有人建議,到漁民家強徵渡船。
瑟舞毅然決然地拒絕了這個建議,“我商軍打着仁議的大旗,怎可行此不義之舉?強徵漁船,就算我們得到了州黎,卻失去了民心,萬萬不可爲!”
將士之中又有人建議,可以支付錢糧,僱用他們的漁船。
瑟舞思忖片刻,已有決定。她從隊伍中挑出幾個從風夷招降過來的士卒,讓他們去漁民家裡洽談,用一千貝幣和全軍三日的軍糧租船三十隻過河,瑟舞深囑士卒,一定要溫言細語,秋毫不犯。
將士中有人擔心,到了河對岸,我軍糧草已然不多,倘陷入持久戰,於我軍大爲不利!
瑟舞道:“渡河之後,我們迅速攻下州黎,戰爭消耗,便會很快得到補給,大家不要擔心!”
將士們聽罷,深深受到鼓舞,彷彿看到了美好前程,紛紛準備渡河事宜。
漁民們高興之至,“商軍真是仁義之師,沿途對我們秋毫無犯,還肯出這麼大的價錢租用船隻,這可比當地那些夷兵強多了,他們一貫強徵漁船,分文不給,動輒以延誤軍機之罪論處,這可真是天壤之別啊!我們不要租金,也不要你們的糧食,自送你們過河!”
負責洽談的士卒趕緊道:“老鄉,萬萬使不得,大家的好意我們心領了,但租金和糧食務請收下,我們禽將軍吩咐過,不許欺壓掠奪百姓,違令者斬!”
漁民:“有如此愛民如子的將軍,有如此軍紀嚴明的隊伍,百姓怎能不簞食壺漿相迎呢!回去上覆禽將軍,什麼時候用船,只管吩咐就可以,我們隨時恭候!”
丁未日,禽師順利渡過淮水,攀越州黎丘,來到州黎城下。無論瑟舞怎樣叫陣,呂仲始終堅守不出,瑟舞率軍強攻,夷兵居高臨下,以箭射遠,數次壓制禽師攻勢,瑟舞見箭矢消耗甚巨,遂下令停止進攻,全軍撤入州黎丘中。
這州黎丘,位於淮水南岸,北可望淮水,南可望州黎,山勢綿延三十餘里,峰巒錯峙,形勢險要。
仔細巡視之後,瑟舞發現,全軍只剩下一日之軍糧,明日若不能攻下州黎,大軍將陷入進退維谷之境!
瑟舞召集衆將官,進行動員鼓勵,“衆兄弟,實不相瞞,我軍糧草已然不多,越是這種危難時刻,大家越是要沉住氣,穩住軍心,我們一定會尋到戰機,一舉破敵的,回去告訴弟兄們,一定要堅持到底!”
衆將官領命各回營寨,傳達禽帥將令,軍士們紛紛表示:“願與大軍共存亡,不做逃兵,堅持到底,哪怕只有一口氣在,也要堅持到底!”
衆軍士自發地將糧食儲存起來,到山中尋野果、野菜、野味充飢。全軍上下意志堅定,士氣高昂!
瑟舞登山南眺,城內形勢一覽無餘:夷兵守城者二千餘人,正在往城牆上運送弓弩、油桶、滾木、礌石,夷兵顯然人手不足,呂仲手下將官便用皮鞭用力抽打着百姓,役使百姓向城牆上運送物資,百姓苦不堪言!
瑟舞眺望良久,終於發現了一個有利的戰機:除北門而外,其它三處守兵甚少,尤其是東門,少見軍士走動。
一條計策悄悄形成。
瑟舞命人在北門正對的山中多樹旗幟,並虛設竈火,讓炊煙到處升騰,而瑟舞卻率軍悄悄向東門方向移動。
戊申日,州黎城北門。守城軍士緊張了一天,已然懈怠,蜷縮在牆角打着哈欠。
突然,北門外鼓聲大作,商軍吶喊着向城門衝來!接着便是一輪箭雨,射上城牆,數名來不及躲避的守兵中箭哀嚎!
呂仲接到稟告,慌忙披掛起來,站在城樓上,向下觀望,漆黑一片,只能聽得見戰鼓聲、喊殺聲、箭簇咻咻射來的聲音,並不清楚商軍有多少人馬在攻城。
呂仲下令:“城上弓弩手聽令!向喊殺聲之處放箭!城門守衛聽令!從裡面牢牢頂住城門!傳令官!速去東、南、西三門調集人手,增援北門!”
當北門亂成一團的時候,瑟舞已親率大軍到達東城門之下,向上望去,城樓上只有三兩守軍,在來回晃動。
瑟舞手一揮,大軍潛入城樓下,雲梯搭起,正欲攀援而上,忽聽吱呀一聲,城門由內向外被人推開,瑟舞一驚,卻見兩名軍士打扮的人影,高舉雙手向這邊跑來!
眨眼間已至近前,其中一人道:“是瑟舞將軍嗎?我們是涒灘、作噩,在此等候多時了,大軍可迅速入城!”
瑟舞等各師將軍均知傅相使十二金童赴各方國偵察敵情,不意在此相遇,十分欣喜!涒灘和作噩皆是聰明絕頂之士,見州黎丘旗幟、竈火突然增多,便知此乃瑟舞疑兵之計,今夜必取東門,於是便在東門相侯。
“多謝二位兄弟,請前面帶路!”瑟舞道。
涒灘帶一路人馬直奔州衙府庫屯糧之所,瑟舞在作噩引領下率軍殺奔北門而來。
呂仲兀自在北門疲戰,忽然令卒來報:“將軍,大事不好,城內出現一支大軍,直向北門殺來!”
“什麼?城內出現軍隊?這怎麼可能!到底是哪國軍隊?”呂仲懷疑自己的耳朵!
“看旗號,應是商軍禽師……”令卒囁嚅。
“禽師?禽師不是在北門外嗎?怎麼會跑到城裡來?從哪個城門進來的?爲何不報!”呂仲氣急敗壞!
“這……”令卒一時無言以對。
“傳令!兵分兩路,一路死守北門,另一路隨我來,截殺城內禽師!”呂仲率領一支隊伍下城樓,沿大街殺來!
兩軍相遇,在街心展開了激烈的肉搏。大商軍休整了一天,精力充沛,士氣旺盛,一聲吶喊,揮劍而上!而城內夷兵,近日輪番上城值守,已是精疲力盡,商軍瞬間便佔據上風。
呂仲困獸猶鬥!這時令卒倉惶來報:“將軍,北門失守,商軍從北門殺進來了!”
“什麼?北門失守?爲什麼不扔滾木礌石?爲什麼不澆熱油?準備了那麼多弓弩,爲什麼不放箭?”呂仲不相信北門會失守,因爲北門已集中了全城的火力。
“商軍是從城內把門打開的,他們裡應外合,將士們擋不住啊!”傳令官哭喊着。
忽然背後喊殺聲傳來,呂仲回頭一看,城外的商軍果然已經突破北門,人人奮勇,個個爭先,劍光閃閃,戈戟揮舞,正向這裡殺來!
呂仲心知大勢已去,州黎失守,已是事實,但命還得要啊!惶惶中傳令:“大家跟在我身後,殺出一條血路,出南門,去羣舒!”
“出南門,去羣舒!”這句話一時成了夷兵的救命稻草,他們跟在呂仲身後,倉惶逃命!
羣舒?瑟舞一聽,頓時興奮不已,既如此,拿下羣舒城,便需着落在這羣人身上。
瑟舞下令:“圍住呂仲,不得放走一人!”大軍呼啦一聲,將呂仲殘兵團團包圍。
呂仲欲待拼命殺出,瑟舞已至近前,呂仲挺劍便刺,瑟舞舉劍相迎,僅一合,呂仲劍便已脫手而飛,刷的一聲,瑟舞畫影劍已架上頸間,呂仲喟然一聲,束手就擒。
已酉日,羣舒城北門外,來了一支衣衫不整、狼狽不堪的隊伍,居首者正是呂勝之弟呂仲。
呂仲在羣舒城北門之外止住隊伍,向城樓上高喊:“我乃淮夷夷尊呂勝之弟呂仲,特來求見羣舒城將軍搖越,煩勞通稟!”
少頃,搖越出現在城頭之上。搖越乃是搖靡之弟,羣舒城是淮夷搖氏部落的根基之所。搖靡和搖越,性情略同,奸詐多疑,重財貪利。本次遠征彭城,搖靡僅帶一千人馬,少量糧草,在兩軍交鋒時,往往躲在其他兩部身後,但求不傷元氣。
搖越見呂仲軍容不整,問曰:“呂兄別來無恙,今何事駕臨羣舒?”
呂仲:“我淮夷三部北上彭城,大商料我州黎空虛,派禽師前來偷襲,爲兄大意,失了州黎,今無處可去,只得前來投奔搖兄,還望延納。”
搖越疑竇重重,“我淮夷彭城之戰情況究竟如何?”
呂仲:“交鋒兩次,各有勝負,彭城矢盡糧絕,已被我部重重包圍,不日便克!”
搖越:“州黎遭何人所襲,未何竟無察覺?”
呂仲:“大商禽師烈威將軍禽瑟舞,率軍偷渡淮水,據守州黎丘,以雷霆之勢直襲州黎,我軍沒有防備,被打破了城門,失卻州黎。”
搖越:“城池失守,爲何只有你等逃至此處,其他人呢?”
呂仲:“是這些兄弟捨命相護,保着我殺開一條血路,奔逃至此,其他人等,俱陷落城中了。”呂仲用衣袖擦拭着腮邊的落淚。
搖越向呂仲身後張望,“你等一路逃來,竟沒有招來追兵嗎?”
呂仲:“我們先向西逃,然後折向南來,一路狂奔,總算甩掉了追兵,可憐只剩這百十個兄弟!”
搖越面露難色:“既是如此,本該收留,奈何我這羣舒城,城小地狹,恐容不下呂兄這許多人馬,這……”
呂仲:“搖兄若能收留,待遠征大勝之日,我會勸說家兄,將夷尊之位讓與搖氏。況我這些人只是暫住幾日,家兄不日自會奪回州黎。今日之來,叨擾搖兄,委實不忍,慌亂之間,略備薄禮,請搖兄笑納。”
說着,呂仲命人將隨行箱裹打開,盡是金銀珠玉,犀角象牙等珍奇之物,看得搖越兩眼發直,口水直流。
“哈哈哈……你我同爲東夷族系,向來同氣連枝,何用如此客套!來啊,開城門,請呂兄入城,我親爲呂兄擺酒壓驚。”搖越眉開眼笑。
“多謝搖兄,多謝搖兄,大恩大德,沒齒不忘!”呂仲在下面連連施禮。
城門大開,呂仲一行快步搶進城門,城門守卒卻待關門,早被打昏在地,呂仲身旁一人大呼:“兄弟們,殺啊,一鼓作氣,拿下羣舒!”正是瑟舞,化裝成夷卒,一直跟在呂仲身側。
不遠處,鼓聲急,旌旗展,煙塵滾滾,殺聲震天,涒灘和作噩率大隊人馬殺到!
搖越突遭變故,措手不及,“怎麼回事?不是甩掉追兵了嗎?快關城門,快關城門!”其不知,城門此時已在禽師手中。
頃刻間,大隊人馬殺入羣舒,與城門守軍展開搏殺,這些夷兵怎是禽師精銳的對手,瞬間便只有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了。
搖越見勢不好,欲待逃竄,瑟舞已到,劍光一閃,直刺搖越咽喉!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我願獻城,我願獻城!”搖越雙膝跌倒,哀求連聲。
不費吹灰之力,禽師佔領羣舒。辛亥日,呂勝、華延、搖靡敗歸,見此形勢,納首而降。至此,江淮下游,淮夷重鎮皆克,揚州全境悉平。瑟舞以涒灘守州黎,作噩守羣舒,船載揚州鼎,並降將呂勝、呂仲、華延、搖靡、搖越五人,奏凱還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