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駕到了江都,隋煬帝頓感開朗,聽不到盜賊造反的消息,龍舟劈波,沿運河而進,眼前盡是淮南絕色,江東佳景,楊廣攜蕭皇后沿岸遊攬,興致雅然。
這時水軍都督來護兒走到船頭,奏道:“啓稟皇上,洛陽來了急報,汜水關失守,瓦崗賊衆兵臨東都。”
“交宇文述承辦。”
來護兒一想,本來便是宇文述藏而不報,再交宇文述豈不耽誤了大事。來護兒正想着再勸幾句,隋煬帝在船頭桌案,拿起詩賦一篇,言道:“今得佳作,朕與愛卿共賞。”
來護兒哪有心情賞詩,曬在一旁着急,蕭皇后在一旁說道:“朝廷大事,陛下爲何遲遲不理會?”
隋煬帝長嘆一聲,說道:“今有淮揚美景,何必掛念中原戰亂。”言罷,隋煬帝拂袖而去,回到龍舟寶殿。
蕭皇后見隋煬帝無心平賊大事,只得對來護兒言道:“如今皇上只知迴避,無心理政,哀家只能親自去問詢宇文述。”
到了晚間,龍船行至江都,江都留守王世充恭迎聖駕。來到行宮,歌舞酒宴早已準備齊全,珍饈美味,佳釀好酒,一應俱全。
行宮的燈籠,交相點綴,花樣耀眼,久違的雅緻宮舍 ,讓隋煬帝看了龍顏大悅:“傳下旨意,朕今晚要大宴羣臣。”
江都行宮,大擺筵宴,百官齊坐,隋煬帝攜皇后蕭珺,並坐上位。下面幾十名宮娥身着豔妝,聞聲起舞,楊廣舉杯換盞,盡興而飲。蕭珺在一邊看着皇上沉溺歌舞,醉酒歡歌,心中頓感憂愁。
一頓歡宴,隋煬帝大醉,幾個宮人把楊廣攙扶了下去,羣臣本應退去,唯獨見蕭皇后端坐上位,屹然不動。皇后不走,百官誰也不敢離席,等了半晌不語,宇文述就看蘇威,心想你是百官之首,理應問問原由。
蘇威卻閉目養神,裝聾作啞,偏巧這幾日宇文述身體不適,急等着回去歇息,宇文述起身問道:“一路顛簸,想必娘娘已經勞累,還是早些歇息吧。”
蕭皇后言道:“皇上醉了,哀家卻沒醉。盜賊蜂起,殃及九州,文武百官,無人問津。難道各位愛卿就不諫一言?”
下面在坐官員,各個低頭不語,都斜着眼去瞅宇文述,衆人心想是你宇文述總領軍事,信誓旦旦,誇誇其談,盜賊已滅十之八九,睜眼說瞎話。如今汜水關失守,看你宇文述怎麼解釋。
宇文述自覺臉面上過不去,起身奏道:“剿賊不利,老臣深感愧疚。臣也殫精竭慮,久思破賊之策,只是盜賊周而復始,出沒無常,難以澄淨。”
“宇文述!”蕭皇后平日溫和婉順,突然動怒,着實讓衆人一驚,宇文述更是把心提到嗓子眼。蕭皇后厲聲問道:“天下盜賊何止上百萬,你欺上瞞下,欲蓋彌彰,有何顏面對滿朝文武?”
“老臣有罪,老臣該死。”宇文述趕忙跪地請罪。
“哀家是婦人,不問朝政。人在做,天在看,你自作思量吧。”蕭皇后站起身來,甩袖而去。宇文述無地自容,只得長跪不起。
回到館驛,宇文述本來一路奔波就身體不適,這回被蕭皇后一頓訓斥,更是急火攻心,一病不起。
宇文化及與宇文智及陪護一旁,只見老父親這次病,是舊病新病一起犯。有氣無力的宇文述見兩個兒子都在,微微說道:“速命兵部發檄文討賊。”
宇文化及問道:“父親征戰一生,難道這次真的害怕盜賊了?”
宇文述搖了搖頭,孱弱說道:“老夫天不怕、地不怕,豈能怕盜賊?我是害怕蕭皇后的枕邊風。”
“父親連皇上都沒怕過,怎麼會怕皇后?”化及問。
“唉。”宇文述道:“後宮妃嬪何止三千,除了當年的宣華夫人,至今無人能撼動蕭皇后的六宮之首,在皇上身邊非比尋常。”
“哦?”宇文化及道:“未想到蕭皇后竟是這般奇女子。”
智及也說:“蕭皇后若是不饒,事情倒是麻煩了。”
宇文述道:“當年楊素難逃皇后參劾,如今也輪到老夫了。即日起閉門謝客,老夫不再出門。”由此之後,宇文述不見任何人,罷朝稱病。這纔是:
歲歲載載混忠奸,一頓呵斥破晚年。
楊素詭計難逃死,宇文陰險難壽延。
在行宮住了幾日,隋煬帝一連數日不見宇文述,覺得蹊蹺,對蕭皇后隨口說道:“多日不見宇文述,也不知病情如何?”
蕭皇后言道:“中原混戰,宇文述想必是爲國擔憂,操勞過度。”
“宇文述是朕的心腹大臣,不能漠視不管,朕必親自探望。”
蕭皇后心想,宇文述善於逢迎,歪心眼極多,便說道:“陛下親自探望,宇文述反倒會誠惶誠恐,心中不安。”
“那就派皇子楊暕,代朕探望。”
“楊暕身爲皇子,整日肆意妄爲,還是讓他好好留在行宮,免得招搖是非。”
隋煬帝摸了摸頭,心裡沒了主意,問道:“依皇后之見。以爲可派何人前往合適?”
蕭皇后道:“不如派個女官前去,好生慰問,以示關懷,宇文述必會安心養病。”
隋煬帝大喜,樂道:“言之有理,皇后果然母儀天下,最懂慰藉人心。”
蕭皇后身邊有衆多女官,就命陳貴人去選個漂亮機靈的女官,挑來選去,陳貴人選中司宮魏氏。魏氏平日主官宮裡雜事,蕭皇后一看這魏氏,人長得俊秀伶俐,甚爲喜愛,
陳貴人說道:“許國公宇文述病了,皇上命女官爲使者前去看望,皇后娘娘選中了你,好生聽娘娘的差遣。”
魏氏道:“娘娘儘管吩咐。”
蕭皇后道:“哀家準備了一件禮物,你代哀家送去,順便祝他早日康健,勿負皇恩。”言罷,蕭珺取出一雙布鞋,交予魏氏。
魏氏問道:“探望病人,爲何送布鞋一雙?”
“聽說許國公病的不輕,有日子不下牀了,官靴沉重,哀家賜他穿布鞋,讓許國公多走走。”蕭珺道。魏氏領會了蕭珺意思,將這雙布鞋包裹好了,便前往宇文述的行宮府邸。
女官魏氏來到官邸,此時宇文述正在病榻之上,只見宇文智及匆匆進屋,言道:“啓稟父親,皇上差人前來看望。”
“差遣何人?”
“女官魏氏。”智及道。
宇文述一愣,念道:“怎麼派了後宮的人?”遂命宇文智及請女官到屋中來見。
片刻,女官魏氏跟着宇文智及來到病榻前,宇文述極力坐起,作揖言道:“皇使來訪,老夫不能起身,還望見諒。”
“許國公不必多禮。”魏氏道。
宇文智及搬過一把凳子,魏氏坐下,對宇文述道:“皇上、娘娘關切國公身子,命奴婢前來看望,並送來禮物一件,望國公笑納。”
“哦……”宇文述趕忙雙手接過禮盒,心中暗想派個女官絕不是隋煬帝的主意,說不準皇后的心思,宇文述假裝感激,端着禮盒顫抖說道:“老臣身處彌留,皇上、娘娘還惦念老臣,沐浴隆恩,感激萬分。”
魏氏道:“國公不必忌諱,有什麼話奴婢代爲轉告。”
宇文述道:“老朽知命,我兒化及乃是臣之長子,修建汾陽宮時有負皇恩,一直待罪留用,還望陛下哀憐之。”
“明白了。”魏氏道:“國公早些歇着吧,奴婢還需早些回宮覆命。”
“老朽身有不便,智及代我恭送。”宇文述道。魏氏起身離去,宇文智及趕忙跟着送了出去。
宇文述打開禮盒,見是一雙布鞋,翻來覆去,左看右看,不解其意。這時宇文智及回到房中,見父親拿着一雙鞋擺弄,智及問道:“皇上只送了一雙布鞋?”
“不是皇上,應是皇后所贈。”
宇文述讓智及爲自己穿鞋,宇文智久拿着賞賜的布鞋,給宇文述試了試,卻穿不上。智及言道:“父親本來就腳腫,這鞋做得也不夠尺寸,穿不下了。”
“唉……看來皇后是真容不下老臣了。”宇文述長嘆一聲,癱在牀上,嘴歪眼斜,水米不進,病情愈重,未幾而亡。真可謂:
暴君之下難爲人,良臣失意養奸臣。
欺上瞞下成妙策,阿諛獻媚老謀深。
呼風喚雨常得意,惡謊欺天誤皇恩。
讒言說盡自尋苦,恐懼當頭喪病瘟。
宇文述發兵而亡,隋煬帝尚不知是皇后用計,逼死宇文述,依舊傳旨聽朝三日追悼宇文述。獨坐宮中,痛思濫飲,醉酒如泥,不見外人。
這時來護兒又匆匆來至行宮,只有蕭皇后獨坐御書房,隨手翻閱着基本奏摺,來護兒問道:“敢問娘娘,皇上何時才能理政?”
“幾十萬起義軍卻不及一個宇文述,哀家也不知皇上要吊唸到什麼時候。”
來護兒道:“淮河兩岸起義軍危及江都,海陵李子通,淮北左才相,六合杜伏威,已有數萬之衆,情況危急,不能再拖延了。”
蕭珺問道:“討平盜賊,有何人選?”
來護兒道:“微臣舉薦齊郡通守張須陀救援東都,水軍大將陳棱討伐淮北。”
“哀家准奏。”
來護兒愣了一下,問道:“調用兵馬,不經皇上手諭,恐有不妥。”
“唉”蕭皇后苦嘆一聲,說道:“皇上有半年沒批閱過奏摺了,榮國公代擬吧。”來護兒見皇后表情苦澀,愁容不展,只得默默領命而去。
來護兒親筆草書,致信齊郡通守張須陀。張須陀見蕭皇后與來護兒同時責令出兵,知道救援東都事關重大,便召集麾下衆將,傳令出兵。
再說瓦崗義軍首領翟讓,得知張須陀率兵而來,心中萬分焦慮。召集麾下各部總管,商議退回瓦崗寨,暫避風頭。
二首領李密問道:“大隋官軍人心背離,大首領何必恐懼張須陀?”
翟讓言道:“賢弟有所不知,我兄長翟弘當年佔山爲王之時,就是死於張須陀手下。至今我心有餘悸。”
裴仁基也道:“張須陀驍勇異常,王薄、孫宣雅、郝孝德、盧明月、郭方預、裴長才、左孝友等,大大小小的起義首領皆不是對手,黃河兩岸、泰山東西,無人敢及。”
衆首領聽了,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李密道:“張須陀有勇無謀,雖然屢屢取勝,然而驕兵必敗,可一戰而擒。兄長列陣以待,小弟必能破之。”
翟讓想起哥哥翟弘,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緊繩,走來走去,舉棋不定。這時軍師賈閏甫言道:“大首領不必爲難,小可到有一計。”
欲知賈閏甫有何良策,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