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夫人一提到過繼來的女兒,就滿腹牢騷,又是妖又是鬼,心裡一百個不喜歡。
蕭岌一聽這話,擠着眉頭說道“夫人不可亂說,都是蕭家人,過繼個丫頭,將來老了也好有個照應。”
張氏道:“我找人給算過了,這個丫頭是二月生,命中克殺父母,怪不得皇上都不要,弄不好這小丫頭真是妖精投胎。”
張軻見姐姐越說越氣,趕忙勸說:“姐姐別把生辰掛在心上,江南二月生的女子多了,也未見都是克父母的命。”
“這當養娘有幾個背好名聲的,何況還是給個小禍害當養娘,我可當不起。”說着,張夫人出了屋子,氣得蕭岌是一個勁的咳嗽。
也不知是不是咳嗽驚醒的養女,遠遠傳來一陣哭聲,這時才見得一個婆子抱着一個未滿週歲的女孩,走了過來,這個孩子便是過繼來的女兒,名叫蕭珺,小字美娘。
張軻一見這個還不會走路的女童,長的白白嫩嫩,心裡好生喜歡,他對東平王說道:“夫人不稀罕,我看着稀罕,以後我給王當差,我來伺候。”
自此以後,張軻留在東平王府當差,對外甥女蕭珺是格外喜歡,一來是自己有兒無女,二來自己是個鄉下人巴不得攀幾個皇親,沾沾皇氣。
這日,張夫人滿腹抱怨,又爲養女拉尿的一些瑣事,和蕭岌在堂屋吵了起來:“你說偌大一個王府,過繼誰家的孩子不行,你怎麼弄來個不成事的丫頭。”
蕭岌勸道:“夫人你可別亂說,這可是大梁國的公主殿下。”
“什麼公主殿下,公主怎麼沒封號,皇子蕭琮都封了東陽王,這小禍害怎麼就沒給封號?”張氏一邊嘟囔,一邊坐在椅子上。
張夫人狠狠剜了東平王兩眼,看着蕭岌沒搭理,又嘟囔道:“要是有個公主封號,咱也算沾光了,這可好偷偷摸摸送來,知道的是公主,不知道還以爲是野種。”
“哐!”蕭岌一拍桌子訓斥道:“你這婦人,不可胡說八道,倘若這話傳出去,陛下定要治你的不敬之罪。”
“好,我不說,我不說。我是不說、不養、不管、不問、不認識,你自己養吧,我是不當這個後孃。”張氏帶着滿腹的抱怨,甩了臉子回房去了,氣得蕭岌是不住地咳嗽。
原來這個過繼的養女,乃是樑國孝明皇帝蕭巋的親生女兒,名叫蕭珺,小字美娘。樑國盛行占卜,孝明帝也給女兒算過,只因蕭珺生於二月十九日,在江南傳言不吉,必克父母,所以就想把這個女兒過繼給別人。
蕭巋看到弟弟蕭岌久病無子,便把還未滿週歲的蕭珺過繼給了蕭岌。但是孩子沒出週歲,生辰又不吉利,孝明帝也就沒加封公主,又是偷偷送到東平王府的,所以很多人並不知道這是當今皇上的親生女兒。
張夫人雖不生育,但因出身低微,也沒封個王妃,過繼個女兒,生辰八字不好,還是偷偷摸摸送來的,所以一堆的抱怨與不公,都積攢到了張夫人身上。所以張夫人打心眼裡不喜歡蕭珺。幸好張軻喜歡這個外甥女,張氏越是看着蕭珺不順眼,想咒罵蕭珺,張軻就越是攔着護着,待蕭珺如親生女兒一般。這纔是:
可憐幼女在童蒙,何苦責怪二月生。
肺癆本是結核病,竟把鬼妖傳滿城。
話說過數月,蕭珺漸漸長大,張軻正在廂房教蕭珺學走路,聽見張夫人又和東平王蕭岌吵了嘴,氣得蕭岌不住的在咳嗽。
看着張夫人氣沖沖離開了堂屋,張軻便抱着蕭珺過去。蕭岌一看張軻過來,便讓他坐在一邊說話。張軻對蕭岌勸慰道:“王爺,您別老生氣。夫人當養娘一時半會適應不過來,難免吵幾句。”
“唉”蕭岌說:“這也不怨你姐,你姐這些年跟了我這個王爺,也沒享多少福。”
“我看這樣辦吧,小的攢了些賞錢,準備回老家貼補家用,要不我帶小美娘,回孃舅家住幾天?”
蕭岌皺眉凝思,說道:“嗯,也好,不過……”蕭岌一揮手,張軻趕忙湊到近前,蕭岌小聲說道:“你可千萬看好小美娘,這可是當今皇上的親生女兒。”
“皇…….”張軻嚇得差點咬着舌頭,張軻知道蕭珺是皇室宗親,但沒想到就是皇上的親生女兒,張軻又悄聲問:“王爺,這你也敢收養?”
蕭岌說:“我聽說有高人占卜,說小公主留在宮中不祥,所以皇上念我無後,纔給我收養。這府上就你我和你姐知道,千萬不能傳出去,以免節外生枝。”
張軻得知了蕭珺身世,便出了屋子,一個人抱着蕭珺坐在房檐下,思量着這個出身不凡的女孩。
一個人坐了許久,忽然屋裡傳來一陣咳嗽聲,張軻把蕭珺放到小座椅上,走進屋裡。原來是姐姐張氏捂着嘴在咳嗽,“姐姐是不是着了涼?”
張氏搖搖頭,“昨日咳出來的痰,帶有血絲,看來我也在劫難逃。”
“小弟立刻去請個郎中。”
“慢着……”
張夫人叫住張軻,望望在外面座椅上的蕭珺,“看來這二月生的丫頭真要剋死父母,想辦法毒死她吧。”
“啊?”
張衡拽了拽張夫人衣袖,走到一邊,低聲說道:“王爺說她是皇上的親女兒呀。”
“那又怎樣,總不能一家子活人都死折小妖精手裡。”
張衡活了半輩子,就琢磨過害人,兩個手心不住的搓着,“小弟給王爺說過了,我帶小美娘去鄉下住兩個月。”
張夫人知道弟弟也沒那膽子,坐到椅子上,擺了擺手,“隨你帶去,看她一天我都過不安寧。”
東平王、張夫人都已准許,過了兩日,張軻借了王府的一輛牛車,打點好行裝。張氏扶着蕭岌到門口送別,蕭岌是左一句右一句叮囑蕭珺路上要聽小舅的話,可張氏只是斜着着眼瞅着,還不住用胳膊攔蕭岌:“行啦,行啦,又不是一去不回還,別跟生離死別一樣。”
“啪,啪!”兩聲鞭響,張軻趕着牛車,帶着小蕭珺離開了東平王府。
江陵之東有片山區,張軻的老宅就在這山溝溝裡面,轉進山裡,走到十里寨,遠遠望去幾間茅草房可以望見,房後的坡上還有一片耕地。
張軻趕着牛車還沒到茅草房,就見一幫小男孩爭先恐後跑出來,嘴裡還喊着:“爹爹。”這幫孩子正是張軻的六個兒子。
妻子羅氏,是個鄉下農婦。雙手繫着圍裙走來:“當家的,可把你等來了。”再看車上的蕭珺,兩眼陌生,還從未見過這窮鄉僻壤。羅氏問道:“車上這丫頭,是打哪來呀?”
“這是你外甥女,名叫蕭珺,小字美娘。”
“哦……”羅氏心想,此事蹊蹺,沒聽說姐夫姐姐有孩子,還有個這麼大的孩子,當着一羣孩子,不好直問。
張軻拴好牛車,抱起蕭珺:“美娘,這是你舅母。”蕭珺有些害羞,直往張軻懷裡躲藏,弄得張軻這一羣兒子哈哈大笑,張軻對着幾個兒子說道:“大臭、二臭、三臭、四臭,抱着你這表妹玩去,小五、小六也跟着。”
一羣窮小子抱着初到鄉下的蕭珺,到一邊哄着玩去,張軻收拾了從江陵城帶回的東西,從車上往下搬,羅氏問道:“當家的,我問你姐夫什麼時候有這麼大個閨女呀,咋沒聽說過?”
“這個美娘是過繼的養女,可是咱姐不善待人家,我看不了閨女總受欺負,就帶她到鄉下來玩玩。”張軻走到木桶旁,舀了兩下瓢井水,粗粗的洗了洗臉,一路的疲勞感覺洗去了許多,羅氏把城裡帶來的東西從車上拿下來,搬進了屋裡。
羅氏在屋裡一邊忙着張羅酒飯,一邊對張軻說道:“我說當家的,不是我不喜歡這丫頭,你可要算算,這麼多張嘴等着吃飯,你又請來一個小祖宗,要吃多少糧食,你算了沒?”
張軻靠坐牀邊,翹着腿對羅氏說:“你個莊戶娘們兒,懂個屁呀,你也不想想,咱那個姐夫雖然是王爺,能活幾年呀。這幾年病的厲害,一旦歸西,咱姐姐還不掐死這小丫頭,後孃養的能有好麼?”
“當家的,你那意思就該咱們養?”
“你想啊,咱家窮,又是一幫男娃,早晚都得娶媳婦,一旦咱們有了這姑娘,你算算少花多少錢?”
“嗯,你這帳算的精細,等美娘再長几歲,乾脆就讓她給大臭做童養媳。”
“我還告訴你個秘密,這丫頭的身世不凡啊。姐夫跟我說過,蕭珺是梁武帝之後,當今皇上的親生女兒。”
“這不找死嗎?”羅氏一驚。
“噓,你小聲點,你個死婆子瞎吵吵啥?”張軻望望窗外無人,又說道:“聽說這女孩二月出生不吉利,是爹孃的災星,所以不讓養在宮中,所以才過繼給東平王的,所以這輩子皇上都不願見這丫頭了。”
“哦,照你這麼說,你給家裡接來個災星。”
張軻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說道:“那是有錢人才忌諱,什麼災星福星的,女人脫了褲子還不都一樣嘛,能嫁人生孩子就行。”這才引出:
重病不識人間情,勿把女童做災星。
兩進王府人逝去,以訛傳訛不安寧。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