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觀江景易袍結兄弟,乘夜色巧設脫身計
楊廣得知迎親之時,遊春苑有人設下伏兵,心中大驚,楊廣道:“本王剛與蕭珺成婚,蕭瑒陪遊荊江,帶些侍衛恐有不妥。”
蘇威作揖道:“即便不帶侍衛,也要身邊有人護駕。”
這時張衡走了過來,作揖道:“啓稟殿下,去江邊的車輦已經備好。”
張衡,字建平,河內沁陽人氏,年長楊廣四歲,擔當晉王府主事。蘇威一看張衡,眼前一亮,建議道:“張衡辦事素來委託,跟隨殿下,老臣便放心了。”
“相國可有什麼叮囑?”張衡問。
“這樑國之中有些反隋之人,此去遊玩,你要多加謹慎。”
“在下知道了。”
楊廣告別了蘇威、崔弘度,來到江陵渡口。七皇子蕭瑒已經等候多時,蕭瑒,字同文,年方一十二歲,封義安郡王。蕭瑒頭扎公子帶,青衣素袍,秉性儒雅,最好山水詩賦,又與楊廣年紀相仿,讓其陪楊廣遊江再合適不過。
二人相見,脾氣格外相投,同登遊船,出江賞景。楊廣站在船頭觀望,沿江觀岸,江南美景盡收眼底,有樵夫被柴之勞形,也有漁舟過往之繁囂,綠樹豐茂,山丘成蔭,人傑地靈,倍感至崇。楊廣讚道:“久聞荊江之地,九曲迴腸,今日盤遊,多生感慨。”
蕭瑒言道:“自漢末以來荊襄要地,命系南北,多爲兵家必爭,不知逝去了多少英雄豪情、寄託了多少墨客風騷。”
船行漸進,大江兩岸村落怡然,飛鳥驚鷺各得其所,詩情畫意,倍加濃郁,讓楊廣頗有乘興,蕭瑒言道:“此處便是九曲口,沿江前行,曲折迴盪。王兄若有風情,不如在此留下筆墨,不枉此行。”
楊廣興致正濃,在江面上又觸景生情,言道:“我亦如此。”
蕭瑒喊道:“筆墨伺候。”
旁邊有僕從端上筆墨,宣紙展開,楊廣說道:“既然如此,愚兄便獻醜了。”
“王兄,請。”
楊廣潤毫提筆,涓涓而寫,題名《野望》:
寒鴉飛數點,流水繞孤村。
斜陽欲落處,一望黯消魂。
“妙,妙也。”蕭瑒喜道:“王兄詩意,令人流連,悵然無止。”
楊廣被捧得有些快意,欠身說道:“郡王過獎,如此佳景,真令楊廣溢於言表。”
二人正互相謙恭,楊廣忽然覺得然後有人扯了衣袖,扭臉看去,正是主事張衡。看到張衡,楊廣便明白其意,往後退了幾步,張衡附耳說道:“在下望見船尾有兩艘渡船,始終跟隨,張望我等,莫非有詐?”
楊廣緊鎖眉頭,樑國果然有人暗算,輕聲問道:“可有對策?”
張衡言:“可與義安郡王易袍結拜,免得惹眼”
楊廣陡然領會,易袍結拜正是交換長袍,結拜兄弟。楊廣上前一步,對蕭瑒說道:“郡王與我情投意合,視若知音,不如易袍爲誓,結爲生死兄弟。”
蕭瑒大喜,言道:“我也正有此意。”
二人一拍即合,楊廣年長蕭瑒一歲爲兄,蕭瑒爲弟,二人回到船艙,脫下長袍,互相換穿,以示生死結義。
二人年紀相仿,互換長袍到也合身,此時遊船已掉頭返回,楊廣問道:“我本關內人士,偶感勞頓,不知可否早些下船。”
蕭瑒言道:“王兄既然不適,臨岸可停,租挺轎子回去即可。”
楊廣言道:“如此最好。”
所乘遊船,臨岸而停,張衡在前,攙扶楊廣下了遊船,到了岸邊,楊廣對船上的蕭瑒喊道:“王弟可先回渡口,改日再當遊覽。”蕭瑒招手道別,遊船使然而行。
楊廣、張衡等人,在岸邊租了一挺轎子,趕忙返回行宮。唯有蕭瑒一人站在船頭觀景,忽見水面波紋泛起,大船兩舷鬧出一番動靜,蕭瑒覺得動靜不對,還沒來得及走到船邊。早有水鬼游到,幾個水鬼突然躥出水面,登上船隻,手持單刀,威逼而來。
蕭瑒頓時大驚:“爾等何人?膽敢劫持官船?”
一個水鬼言道:“廢話少說,將其拿下。”
左右人等一哄而上,將蕭瑒拿下,捆綁起來,塞入麻袋,押回岸邊。這纔是:
何談生死兩結義,原本姐夫與內弟。
只爲掩人耳目過,易袍換裝躲危機。
楊廣回到行宮,未到後庭,便對主事張衡說道:“素請蘇威、崔弘度來府上議事。”張衡剛要轉身,“慢着”楊廣說道:“不可驚動蕭妃。”
“是。”
張衡快馬前往驛館,蘇威和崔弘度兩位大臣,正在前堂喝茶,張衡匆匆來到,“二位大人,晉王殿下有急事相商。”
崔弘度問:“究竟出了什麼事?”
“今日遊玩江面,恐有歹人尾隨,我和殿下就提前下船了。”
崔弘度看了一眼蘇威,蘇威道:“事已至此,我們快去見晉王。”二人起身,立刻跟隨張衡趕往行宮。
楊廣此時,心神不定,坐立不安,思前想後,深知這西樑國中必有反隋之人,加害自己。這時蘇威、崔弘度來到,蘇威一見楊廣臉色,趕忙問道:“老臣聽說今日遊玩,江上受驚,可是實情?”
楊廣兩手合掌,搓着手心,思索說道:“今日遊江,張衡發覺另有船隻一路尾隨,恐有歹意,讓我與七皇子蕭瑒,易袍結拜,僞裝逃走。我看這江陵城中,必有不容我楊廣之人,想早些返回江北,二位大人,意下如何?”
蘇威問道:“那蕭瑒如何?”
“生死不知。”
蘇威道:“既然如此,需早作打算,以防不測。”
“嗯”楊廣點了點頭,說道:“二位大人回去速速收拾行裝,今晚是來不及了,明日一早,咱們就離開江陵,迎親而歸。”
崔弘度言道:“殿下多多提防,切勿外出。”
蘇威和崔弘度得了楊廣指令,各回府邸,安排手下收拾行裝,伺機返回,楊廣穿了蕭瑒的衣服返回後庭。
蕭珺一看楊廣換了衣裳,便問道:“殿下的蟒袍如何不見?”
楊廣言道:“今日蕭瑒與我談詩論景,情誼悵然,易袍結拜爲生死弟兄。”
蕭珺不覺笑了出來,說道:“哪有這般結拜的,本來你二人一個是姐夫哥,一個是小舅子,還結拜什麼兄弟,真是瞎鬧。”
楊廣也笑道:“幸好內弟和我年紀相仿,衣服到也合身,穿着無妨。”
蕭珺說:“今日八皇子來府上玩耍,見殿下不在,恐怕明日還來。”
“返京之日將至,陪蕭瑀玩玩也到無妨。”這邊夫妻倆有說有笑,那邊張衡已暗暗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去。
再說蕭瑒被一幫莫名之徒,搶回岸上,安平王蕭巖和二皇子蕭瓛,早在岸邊等候多時,衆人把麻袋拖到近前,蕭瓛問道:“爲何只此一人?”
一個頭目說道:“其他船伕一干人等全押在船上。”
“蘇威、崔弘度可在?”
“未見此二人。”
蕭瓛有些遲疑,安平王蕭巖說道:“先把麻袋打開。”
一個水鬼手持單刀,將繫繩割開,扯開麻袋進口,露出人頭。蕭巖、蕭瓛叔侄二人定睛一看,“哎呀,這不是老七麼?”
蕭瑒在麻袋裡面已憋得夠嗆,幾個水鬼嚇得魂不附體,趕忙給七皇子蕭瑒褪去麻袋,揭開繩索,連聲稱罪。
安平王蕭巖一看,趕緊把話鋒一轉,說道:“侄兒受驚,今日本是緝拿水上盜賊,水鬼手微服緝查,恐是鬧了誤會,誤抓了侄兒。”蕭巖又對幾個水鬼說道:“還不快下跪磕頭。”
幾個水鬼手趕忙跪倒,求蕭瑒饒命,蕭瑒畢竟是十二歲的少年,哪裡知道這其中陰謀,怒氣難消的蕭瑒,把幾個水鬼手臭罵一頓,亂踹幾腳,也便消了氣。
安平王蕭巖傳令放過船伕,又把蕭瑒送回府上。蕭巖、蕭瓛叔侄二人是灰頭土臉,垂頭喪氣,二皇子蕭瓛言道:“楊廣狡詐,竟把隋朝的蟒袍給蕭瑒穿上,脫身而去,若不早除,必成後患。”
“唉。”蕭巖長嘆一聲,“兩番下手都不順當,還需從長計議。”叔侄二人一前一後,返回城裡。
蕭巖、蕭瓛叔侄二人正往回走着,蕭瓛說道:“今日又讓楊廣小兒脫逃,真是晦氣,叔父不如到我府上喝酒。”
“也好,折騰了一天,晚上好好喝杯酒。”
二皇子蕭瓛回到府上命人準備了酒菜,藉着月光縈繞,叔侄二人坐在院中飲酒閒談。
蕭瓛斟滿了酒,一邊用小拇指扣着牙縫,一邊說道:“大婚之後,楊廣就在樑國待三日,還有兩日,楊廣就要回江北,時間可不多了。”
“侄兒多派人盯着點楊廣,必須在兩日之內拿下楊廣。”
“嗯。”蕭瓛點着頭正在思量,忽然一個侍衛匆匆來到房中。
“跑什麼,有何急事?”
“殿下,趙行內總管急報,隋朝使團正在連夜收拾行囊,已經開始裝船。”
蕭瓛眼中冒出一絲驚疑,看着皇叔蕭巖。蕭巖道:“看來楊廣等人已經察覺,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蕭瓛當機立斷,對侍衛說道:“立刻命趙行內點起三百兵丁,前往渡口埋伏,看見楊廣,就地緝拿!”
過了一夜,眼看天色剛剛放亮,崔弘度一大早趕到楊廣行宮,楊廣知道必是離開江陵之事,趕忙來到客廳。崔弘度一見楊廣,說道:“啓稟殿下,所有行裝皆以裝船,只等殿下號令,便可過江。”
楊廣說:“我這就找個由頭,帶蕭妃前往渡口,你與蘇威在那裡候我。”
話音未落,只見一個丫鬟跑到前堂,楊廣話鋒一轉,問道:“何事?”
“啓稟殿下,八皇子蕭瑀到府上來了。”
“知道了,我這就去。”楊廣見丫鬟離去,又對崔弘度言道:“我就以帶八皇子出去遊玩,前去與你等會和。”
“嗯,殿下多加小心,微臣先行一步。”崔弘度告辭,先行離去。
楊廣整了整衣裝,便往前院,這是蕭珺正與蕭瑀嬉鬧,楊廣說道:“好熱鬧啊,八弟這麼早就來了。”
蕭瑀一見楊廣,先施一禮,言道:“蕭瑀特來看望王兄。”
“王弟來的正好,今日我正準備與你姐姐出去遊玩,不如同去。”
蕭瑀大喜,拍手叫好,但是蕭珺卻聽着糊塗,問道:“臣妾怎麼不知殿下要出去?”
“哦,這是剛剛定的,我怕愛妃在府裡悶得慌。”蕭珺聽了這話,到是高興,便換了身衣服,與楊廣帶着八皇子蕭瑀一起出去。
楊廣獨坐一乘車攆,蕭珺與蕭瑀共坐第二乘車攆,兩套車馬一路前行,剛出江陵東門,車伕將馬車停了下來,楊廣掀開遮簾,問道車伕:“馬車因何不走?”車伕答道:“主事張衡在路邊恭候。”
楊廣跳下馬車,張衡走到近前,湊近說道:“殿下不可前往渡口。”
“難道有變故不成?”
張衡說道:“一大清早,蘇相國見有兵勇出入渡口,料定有事,爲防萬一,請殿下在江灘另登小船過江。”
楊廣大驚,說道:“就依你所言,前往江灘坐船,快快帶路。”
張衡翻身上馬,行宮車馬跟隨在後,張衡快馬加鞭,後面馬車也飛奔而行,蕭珺與蕭瑀同坐的第二輛車攆,顛簸不止。蕭珺掀開棚簾,問道:“馬車爲何如此疾馳?”
馬伕答道:“晉王車攆一路加速,不知何故?”
蕭珺心裡忐忑不安,蕭瑀卻覺得好玩,樂此不疲,不過多時,已到江灘。楊廣跳下馬車,走到江灘,江面略起輕風,遠遠望去江面果然有一小棚船,在四周翹望,一片廣闊,難以伏兵,楊廣對張衡言道:“快請蕭妃上船。”
蕭珺和小皇子蕭瑀下了車馬一看這江灘,哪是遊玩渡口,只是一片荒灘。蕭珺問道:“殿下欲往何處遊玩?”
“小船遊江,別有情調。”蕭珺和八皇子蕭瑀不知原爲,便上了小棚船,幾個晉王的隨從也跟隨上船。
楊廣看着隨行一干人等已經上船,把張衡叫到一旁:“我獨自離去,那樑國兵士怎能放過蘇威,崔弘度?”
張衡言道:“殿下放心,蘇相國斷言,只要樑兵拿不住殿下,就不敢傷及臣子,況且殿下不僅帶走了蕭妃,還帶走了皇子蕭瑀,我等無需畏懼?”
楊廣點了點頭,拍了兩下張衡的肩膀,說道:“有各位鼎力而助,何愁我大隋功業不成?”楊廣轉身而去,登上小棚船,泛舟而去,江面泛起陣陣微波,漸漸走遠。
在江陵渡口,蘇威、崔弘度二人把返回京師的船隻安排妥當,衆人將要登船,忽然兩支樑兵驟然而至,直撲岸堤。
樑兵分列兩旁,兩匹駿馬散步跑來,爲首一人,正是安平王蕭巖,另一位是二皇子蕭瓛,安平王蕭巖說道:“蘇相國,崔大人在此匆匆登船,爲何不辭而別呀?”
蘇威拱手作揖,說道:“晉王殿下有事差遣,下官與崔大人需早些返回京師,所以未來得及辭別,還望安平王見諒。”
蕭巖說道:“今早得知晉王殿下與公主出遊,本王只是奉皇上口諭特來保駕。”
“可晉王未在船上。”蘇威道。
“哼哼,晉王和公主在不在船上,一看便知。”
崔弘度看出蕭巖叔侄的心思,意在搜船,便對蘇威小聲說道:“相國,我看不如去找大梁皇上,討個聖旨。”
“好聚好散,不可反目,否則壞了晉王的喜氣。”蘇威兩眼一眯,躬身笑道:“晉王出遊,自有侍衛護駕,何勞王爺揮師而來。”
蕭巖道:“晉王和公主的安危事關重大,本王不敢怠慢。”
蘇威說道:“既然如此,那就打開三條大船,讓安平王查看一番又有何妨?”
“那就冒犯了。”安平王蕭巖將手一揮,左右兵士,分作三隊,各自登船查找晉王楊廣,三條大船的艙室,隔板,甲板一概搜查。蘇威、崔弘度神情自若,毫不慌張。
忽然間一陣馬蹄聲急促,只見主事張衡騎馬而來,蘇威一看張衡來到,頓時一塊石頭落了地,可知晉王楊廣與公主蕭珺已經渡江北去。張衡來到岸邊,翻身下馬,走到蘇威跟前,低聲言道:“晉王已渡江北去。”
蘇威面帶喜色,抿嘴不語,但樑兵在三條船上,卻未見楊廣和蕭珺。蘇威、崔弘度二人一看樑兵一無所獲,心中暗喜。
蘇威走到安平王蕭巖跟前,拱手說道:“王爺,既然船上沒有晉王,下官就先行告辭了。”
蕭巖和蕭瓛叔侄二人,心中晦氣,氣得鼻子裡直冒粗氣,衝着蘇威抱了抱拳,言道:“不送。”
蘇威登上船板,與崔弘度、張衡等人一同乘船而去,返回江北。
三條隋朝的大船,一路北上,沿途尋找楊廣所乘的小棚船,但江上泛起陣陣輕霧,難以看清,不經意間已到北岸。
衆人到了北岸,早有一隊人馬在此等候,高舉隋軍旗號。爲首一人身着棗紅官袍,頭戴官帽,濃眉鶴目,蒜頭鼻子,一撮短髯,身形恭謹,正是右衛將軍宇文述。
船板放下,蘇威、崔弘度二人走下大船,宇文述也翻身下馬,作揖相迎:“二位大人一路辛苦,末將奉命在此迎接晉王殿下。”
“晉王殿下,並不在大船之上。”蘇威道。
“那晉王人在……”
崔弘度道:“樑國有人圖謀扣押人質,晉王已用計乘小船脫身。”
“那好,末將立刻派人沿江查巡,請二位大人先到江北大營歇息。”
宇文述傳下將令,命麾下騎兵,沿岸每隔二百米設一哨騎,沿江查巡晉王的小船。過了一個時辰,果然有哨騎催馬來報:“東面發現一條小棚船。”
“快快帶我去看。”
宇文述策馬來到江邊,遠遠眺望,果然一條棚船緩緩劃近。這條棚船正是晉王楊廣所乘的小棚船。
楊廣帶着蕭珺和八皇子蕭瑀,一路順水北上,離江陵越來越遠。蕭珺在船棚探出頭觀望,遠遠看去,已望不到江陵岸邊,反到臨近北岸。
蕭珺有些驚慌,問道楊廣:“殿下游江如此遙遠,欲往何處?”
“船到對岸,便是大隋。”
蕭珺大驚,沒想到這般出行遊玩,竟然一路玩到了大隋江岸。這便是:
瞞天過海消蹤匿,三十六計排第一。
駕得輕舟揚帆上,從此遙望江陵堤。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