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子蓋孤舟逃往漢江北岸,江北正是隋軍大營,隋軍兩位大將崔弘度、劉仁恩就在此紮營,隨時待命入樑。
船一靠岸,樊子蓋顧不上搭上踏板,就提着已被江水浸溼的袍服,上了江岸,對營門戍卒喊道:“快報崔總管,樑國兵變!”
崔弘度、劉仁恩得知樊子蓋突然來到,知道必是江陵出事,連忙把樊子蓋請進中軍大帳,樊子蓋氣喘噓噓,做到椅子上,一邊用手擰着袍子上的水,一邊說道:“總管快快出兵,樑國生變,四處戒嚴,民心大亂。”
崔弘度道:“子蓋走時,可見伏兵?”
“我渡江時,大將軍戴僧朔已被殺害,蕭瓛之輩豈是隋軍對手?”旁邊有士卒端上水來,樊子蓋拿起瓷碗,喝了口水,又道:“樑國臣子必將逃往陳國,不足掛齒。我所擔心是江陵百姓之中,謠言肆意,人心向陳,後患無窮。”
“既然如此,我即刻點兵。”崔弘度起身傳令,各營點兵,即刻準備拔錨起航,渡江收復江陵。
樊子蓋、崔弘度、劉仁恩率水軍乘船渡江,此時江陵百姓多已逃亡陳國,少數百姓不願背井離鄉,還在惶恐不定,崔弘度傳令各軍,遇到流離百姓,只准好言相勸,不得搶掠殺戮。隋軍沿途安撫,厚待滯留江陵的百姓。
樊子蓋率一支人馬,正往前走,尋找流離百姓,忽見前面過來一支樑國兵馬,爲首一人,正是七王爺蕭瑒。衆所周知,蕭瑒與晉王楊廣交情深厚,一心向隋,此番逃離,蕭瑒拒不與蕭瓛等人投奔陳國,而是招撫百姓歸順大隋。
蕭瑒言道:“樊大人哪裡去了,我已找你多時?”
樊子蓋道:“我見館驛有兵馬戒備,知道江陵要生變故,故而到江北大營搬兵。”
“既然隋軍已至,東岸、南岸皆有遺留百姓,你我分頭安撫,並呈報大隋皇上,早日收復江陵城。”二人立刻分頭行事,不盡細說。
安平王蕭巖、二王爺蕭瓛帶領親陳國的將士和百姓投奔陳國,但走的匆忙,人多船少,多數百姓還是滯留在了江陵。幸好七王爺蕭瑒、樊子蓋等人沿途招榜安民,接濟百姓,纔是的樑國一場風雲,漸漸煙消雲散。
隋文帝楊堅於大隋開皇七年,公元587年九月收復江陵,改稱荊州。大隋吞併樑國,國土越過漢江,臨近長江。同時,樑後主蕭琮在京城大興退位,改封柱國,進爵莒國公,西樑傳帝三世,立國三十三年,就此終結,史稱西樑。後有南宋陸游做《荊州歌》懷古感嘆:
楚江鱗鱗綠如釀,銜尾江邊系朱舫;
東征打鼓掛高帆,西上湯豬聯百丈。
伏波古廟佔好風,武昌白帝在眼中。
倚樓女兒笑迎客,清歌未盡千觴空。
沙頭巷陌三千家,煙雨冥冥開橘花。
峽人住多楚人少,土鐺爭餉茱萸茶。
西樑滅亡,樊子蓋陪同留在江陵的最後一位宗親七王爺蕭瑒一起返京。當年蕭瑒入京,與晉王楊廣最爲要好,返京之後,先到了晉王府,看望楊廣和蕭珺。
三人同坐客廳,蕭珺抱着剛出生的小皇孫,皇孫取名楊暕,幾個人寒暄一番,蕭珺言道:“前日你姐夫已經上表奏疏,爲你奏請官爵,皇上恩准加封衛尉卿、進爵陶丘候。至於府邸你姐夫已經去安排了。”
蕭瑒道:“承蒙姐夫、姐姐關照,小弟還有一事,要求姐姐幫忙。”
“儘可說來。”
“上次來京之時,曾在王府花園,賞月作詩,尚有印象,對那蘭陵公主長記於心,聽說蘭陵公主仍未婚配,勞煩姐姐牽個紅線。”
蕭珺笑道:“上次看你們兩個就眉目傳情,豔詩逗趣。原來七弟心中竟如此鍾情,至今還想着那蘭陵公主。”
“所以要請姐夫、姐姐出面,幫着撮合一番,成人之美。”
楊廣道:“王妃明日正巧要拜見皇后,到時幫你捎上句話。”三人大喜,不做細說。
到了次日,獨孤皇后召集王妃和皇室女眷到暢春園觀賞秋菊,這暢春園內秋菊盛開,花香四溢,黃白兩色,交相對應,一派金秋時節佳景,令人美不勝收。
獨孤皇后言道:“這些深秋盛開的秋菊,都是從洛陽進貢而來,正逢花開時節,叫大傢伙一起賞花。”
太子妃元氏問道:“母后既然如此愛花,何不把江南的花也搬入暢春園,攬四方芳草,匯聚一園。”
“嗯。”獨孤皇后點了點頭,又問道蕭珺:“蕭妃,你是江南人士,說說這暢春園擺些什麼花好?”
蕭珺心裡正打算幫蕭瑒和蘭陵公主牽個紅線,若有所思的說道:“孩兒到覺得暢春園不缺鮮花,反倒缺些江南才子映襯園林。”
獨孤皇后笑道:“久聞江南才子儒雅風情,到從未見過這樣情懷的男子。”
“孩兒府上到有一個,純情江南才子。”
元妃嬉笑道:“妹妹還敢揹着晉王偷養江南才子啊?”
“唉呀,元妃姐姐誤會了。”蕭珺辯解道:“我說的江南才子,乃是自家兄弟蕭瑒。”
獨孤皇后問道:“我大隋朝國風多了幾分勇悍,但少了幾分文雅,如有這般江南才子,理應爲國家所用。”
蕭珺見獨孤皇后對江南男子沒有什麼排斥,便言道:“蕭瑒曾在晉王府上與蘭陵公主互做詩詞,對蘭陵公主一見傾心,孩兒想斗膽幫這二人牽個姻緣,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好啊,如果楊阿五能相得中蕭瑒,不如就成全一對才子佳人。”
說歸說,在一旁的元妃可是極力反對,元妃是北方人,素來對江南人冷眼看待。一聽蕭珺提起親事,也說道:“阿五妹妹自幼長在北方,純樸豪爽,哪像南方人那麼風流倜儻,恐怕還習慣不了呢。”
獨孤後問道:“以你之見,阿五到是嫁個什麼樣的男人好?”
元氏說:“當然是咱們北方的男兒,而且也有胸懷錦繡者。孩兒以爲太子親衛柳述,名門之後,才幹出色,也是個上乘的人選。”
“嗯,你們說的兩個人,都很中意,哀家回去給陛下商量一下,不如就選個日子,親自測測這二人,看看誰能當上駙馬。”元氏連聲稱好,蕭珺在後面低頭不語,只是心中怪怨,本來一樁好事,沒想到元妃又給自己添了麻煩。
賞過暢春園,蕭珺回到府上,晉王楊廣正在翻弄一本書卷,見蕭珺回來臉色不好,隨口問道:“愛妃怎麼了,臉色如此不佳。”
蕭珺言道:“今日賞菊,我向母后提了蕭瑒與蘭陵公主的聯姻之事,誰想太子妃又舉薦一個柳述,挺好的事,又弄複雜了。”
“母后如何說?”
蕭珺道:“母后說要讓皇上親自測試二人,選一優秀者迎娶蘭陵公主。”
楊廣放下書卷,走到蕭珺跟前,說道:“這有何難,上次蕭瑒入京時,我就向父皇說過。那時蕭瑒來的匆忙,父皇母后還未見識蕭瑒的才華。如今母后恩准,就讓皇上親自看看,誰家的兒郎是做駙馬的人選。”
蕭珺點了點頭:“爲今之計,也只能如此。”
……
獨孤皇后回去給楊堅一說此時,楊堅大喜,立刻召蘇威、高熲兩位宰相到寧安殿議事,二人拜畢,左右賜坐,楊堅便把蘭陵公主招親一事說了。蘇威言道:“臣以爲此事須慎重,元妃舉薦柳述,乃是仰仗太子;蕭妃舉薦蕭瑒,乃是仰仗晉王。二人比試招親,只恐使太子與晉王兩位殿下失了和睦。”
楊堅道:“自古帝王,皇子有嫡庶爭議,而朕的五位皇子一母所生,同一血脈,何愁兄弟之見不和,大可不必操心。”
高熲也道:“雖是比試,終究也要父母之命,陛下自有聖斷,蘇相多慮了。”
蘇威道:“陛下不要忘了,上次太子已經參劾過晉王一次,這次比試招親,弄不好會引起黨爭宮鬥。”
楊堅道:“蘇愛卿所言不無道理,但百聞不如一見,不讓這兩個晚輩比試一下,又怎能知道誰更出衆,朕要在暢春園親自看一看。”楊堅差遣高熲、蘇威籌辦選親之事,而楊堅下了一道旨意,召回光州刺史韋鼎,命韋鼎在暢春園爲柳述、蕭瑒相面占卜。正是:
不問情分不問緣,只爲才華喜相連。
深深宮掖似平靜,麥芒早已對針尖。
過了數日,隋文帝楊堅和獨孤皇后,在神羽亭主持儀式,親測駙馬人選。神羽亭的草色青黃,秋意濃郁,在亭下長廊中間宮人擺下了桌椅,楊堅和孤獨皇后正坐中間,坐北朝南;兩側坐的左僕射蘇威、右僕射高熲;再看園內兩邊,一廂做的太子楊勇和太子妃元氏,一廂坐的晉王楊廣和晉王妃蕭珺。
在隋文帝楊堅身後站着幾個閒散官員,其中就有韋鼎,在旁邊專爲楊堅測字算命,楊堅對韋鼎是十分信任,況且當年晉王楊廣迎娶蕭珺就是韋鼎親自算的生辰八字。
這時大太監王文同喊話:“皇上有旨:傳太子親衛柳述、衛尉卿蕭瑒覲見。”
前面走來一人,身材筆挺,一表人才,眉目分明,略有鬍鬚,相貌堂堂,身着紅棕色的太子親衛袍服,方步走來,此人正是柳述;再看後面一人,黑冠藍袍,眉清目秀,英俊倜儻,乃是蕭瑒。柳述與蕭瑒一前一後來到神羽亭內,同向隋文帝楊堅和獨孤皇后施禮。
禮畢,太監王文同宣讀口諭:“皇上有旨:今逢良辰,龍女招親,命太子親衛柳述、衛尉卿蕭瑒在神羽亭比試才學,擇定駙馬人選。”
言罷,王文同轉身對楊堅道:“皇上,是否出題?”
隋文帝看了看站在草坪中央的兩個青年才俊,說道:“這第一道試題,朕就命右僕射高熲出題,命二人來答。”
“請又僕射高熲出題。”王文同道。
話音一落,高熲身邊早已備好筆墨,高熲提筆便寫,寫好之後,兩個小太監將這幅字懸於正南,衆人一看,乃是一幅上聯,寫道:
“高山之巔,峰奇勢險,鑲一字上百折路通天。
憶秦嬴政之封禪,歷漢兩朝之旺火,
北隔河浪凸雄逸,南拒江波出奇險。
日出似龍出翰海,霞落近虎落平陽,
峻秀夾猛獸橫行,雄絕懷壯士扼腕。
曹公霸業誰堪?縱馬平川,橫槊一曲,蕩氣迴腸。”
高熲站起身來,對衆人言道:“此聯乃古人吟詠高山,所做詩賦,今日微臣重提此篇,當做上聯,命二位公子以‘江河‘爲題,對一個下聯。”
楊廣看了不禁皺眉,晉王妃蕭珺卻臉上包含微笑,對楊廣道:“此乃七弟所好,必能勝那柳述。”
只見柳述先言道:“晚輩想出一聯,斗膽做對。”大太監王文同命人搬來小桌,柳述、蕭瑒面前各擺好筆墨紙硯,柳述先拿起毛筆,沉思一下,提筆寫道:
“大河之水,漂流激盪,匯九轉十八彎終入海。
收炎黃帝之威儀,攏魏二晉之風骨,
前繞華山出險峻,後入岱嶽起巍峨。
浪翻如鐵蹄錚錚,洪涌同鼙鼓動地,
暗流存羣龍潛游,懸崖隱伏兵萬千。
臥龍奇謀安在?高臥隆中,茅廬三顧,忠義萬芳。”
寫好之後,小太監把這幅對聯掛在上聯左側,衆人看了,連聲叫絕,稱讚不已。蕭瑒看了看柳述所寫,滿懷自信,也潤了潤毛筆,寫道:
“長江之浪,翻滾奔騰,嵌三川十二寨始成洋。
攬吳六朝之威儀,顯楚問鼎之雄風,
左闢蜀道知艱難,通右蘇杭繪錦繡。
波動猶獨龍蜿蜒,潮起若千軍振奮,
靜波藏鯤鵬搏擊,天涯唯雄鷹環繞。
周郎儒雅何存?泊船江南,古琴七絃,知音難覓。”
蕭瑒的下聯,書法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小太監又把蕭瑒的下聯懸掛在上聯右側,衆人看了更是稱奇叫絕。兩個下聯相比,難分高下。獨孤皇后對楊堅說道:“高熲上聯提了個曹操,柳述下聯對了個諸葛亮,蕭瑒下聯對了個周公瑾,一聯二對,結果是魏蜀吳全有了,如何評判?”
楊堅一看這二人道:“再命蘇威出一題,讓二人比試,再決高下。”
“甚好。”獨孤皇后道。
大太監又傳口諭:“皇上有旨,請左僕射蘇威出題,二位公子再比試一回合。”
蘇威生性是個老好人,心中明白一邊是太子的寵臣,一邊是晉王的內弟,都不好得罪,必須出個即不難爲人,也不得罪人的題,他站起身來言道:“方纔一副對聯,便領教二位公子學識深厚,皆是才高八斗,學富五車的俊傑,微臣就以一把寶劍爲題,請二位公子試之。”
言罷,蘇威走到園內一侍衛身旁,要得寶劍一柄,走到二人中間,言道:“此劍便是出題,請二位公子任意答對。”
這道題到是簡單,只有一把寶劍,蘇威一言不發,誰也不得罪,只看你如何用劍。柳述先接過寶劍,拔劍出鞘,走到花園正中央,向衆人抱拳行禮,頃刻武起劍來。要說柳述劍法還真有些功底,不愧是太子親衛,功底盡顯眼前。
一通劍法武藝,楊堅頻頻點頭,對獨孤後言道:“這柳述文武兼備,多加栽培,日後必成棟樑之才。”
太子楊勇與太子妃元氏,笑的傲氣橫生,他們知道蕭瑒是個文弱之輩,能不能用得了劍,還尚未可知。柳述一通武畢,瞟了蕭瑒一眼,胳膊一橫遞與蕭瑒,都不正眼相看。蕭瑒接過寶劍,也走到中間,抱拳施禮。
蕭瑒並非習武之人,但是樂舞精通,拿起寶劍雖然不能習武,但是精通劍舞,上下翻飛,姿態華美,也讓左右看客,不禁稱道。這纔是:
妙聯絕配兩相當,武劍劍舞皆光芒。
文武雙全唯柳述,才藝俱佳數蕭瑒。
柳述與蕭瑒,一個武劍,一個劍舞,各有千秋,各得其所,讓隋文帝楊堅和獨孤皇后,也一時難做定論,楊堅身子往後一傾,身後站的正是韋鼎,問道:“韋愛卿看這兩人如何?”
韋鼎心想這是皇帝選女婿,這兩個年輕人,一個是太子的親信,一個是晉王的內弟,說不好要得罪人,單純從面相上看,都不是最佳人選,只得低聲說道:“蕭瑒封侯,而無貴妻之相,柳述通顯,而守位不終。”
楊堅聽了此言,這才明白蕭瑒沒有娶富貴女子的命,而柳述娶蘭陵公主也長久不了,正在楊堅兩頭犯難的時候,靠在楊堅一側的高熲言道:“從來都是天子重英豪,相比而言,柳述與蕭瑒,一個是英豪,一個是才子,伯仲之間,已見分曉。”
高熲之意究竟誰是英豪、誰是才子,欲知駙馬人選,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