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郭曖與蒼狼王
大概在被咬住的剎那,指揮官的脖子就已經斷了,倒在地上如同沙袋一般,沒有半點的掙扎反抗。
幾名近衛嚇得傻在那裡,還沒來得及叫出聲,自己的脖頸也被惡狼咬住,一扭,斷了。
七八條惡狼,瞬間咬死了衆人,隨即在原地排成一排,遙望唐軍。
就連顏真卿和獨孤歡,也被這眼前突發的變故震住了,一時不知所以。
“是軍狼。”
顏真卿一聲厲喝,傳令兵揮動旗語,八百勇士頓時提高了警惕,靜候戰機。
此時,獨孤歡也看清楚了,那些惡狼足有驢子般大小,身上披着黑色的鎧甲,就連頭上也罩着精巧的頭盔,白森森的獠牙上沾着淋漓的血跡,顯得更加兇殘猙獰。
一個身形矮胖裹了一領裘衣的人,慢慢從林中走了出來,頭上戴了一頂奇怪的帽子,不像是軍人,倒像是個巫師,大概就是大祭司也就是安祿山之母的手下吧。
胖巫師手裡拿着一截兒竹管,貼在嘴上,發出似狼嘯一般的聲音,就聽見四面八方的草叢裡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
包圍着唐軍,一隻只軍狼從草叢裡踱了出來。不知何時,早有成百上千的惡狼悄悄繞到了唐軍的身後,伏在了草木之間。
這些軍狼體型碩大,步伐卻十分的輕盈,想必動作反應十分的敏捷迅速。
顏真卿額上青筋暴起冷汗直冒,一雙原本執筆的纖手握了又握,回首示意傳令官——絕對防禦陣型。
八百浩正兄弟頓時奔跑起來,組成了兩個四百人一組的方陣,盾牌向外組成一體,面面銜接並不斷收緊盾與盾之間的縫隙,爭取不留半點可能被攻擊的缺口。
顏真卿的近衛部隊也迅速收緊,將顏真卿、獨孤歡、馬相如圍在中間,持盾護衛。
“早就聽說過安祿山訓練了一支軍狼兵團,十分的厲害,這些年並未見過,還以爲是人們捕風捉影長叛軍威風,想不到竟在這裡遇到了。”
“顏兄,知道這些軍狼?”獨孤歡看了看顏真卿的表情,知道他十分的緊張。
“恩,范陽一帶的軍旅中,都說安祿山訓練了兩支勁旅,一支就是幽騎軍,這些年來不少唐軍慘敗其手,想必獨孤老弟一定聽說過,還有一支便是眼前的夜狼衛。
夜狼衛乃是捕捉塞外大草原上的野狼訓練而成,雖然很少有人真正見過夜狼衛的戰鬥,但是它們的訓練卻是十分駭人聽聞的,這些夜狼衛是和幽騎軍一起訓練出來的,在馴獸師交給它們基本的搏殺技巧後,便會投放到鬥獸場內,與幽騎軍後備役一起廝殺,百人百狼一組,廝殺到最後,剩下十人十狼才能成爲合格的夜狼衛和幽騎軍。所以,無論是幽騎軍還是夜狼衛,它們的戰鬥能力都是十分駭人聽聞的。”
東南西北四個方位,一共出現了四個吹着狼哨的巫師。所有的軍狼現身時,大概有六七百隻左右,每一隻都是一樣的黑盔黑甲,一樣兇惡嗜血的眼睛。
這些狼每十隻左右一隊,每一隊都有一隻更爲高大凶猛者作爲頭狼,很可能是它們在與幽騎軍生死搏殺時自發形成的隊伍結構。
有些狼隊十幾只,也有些狼隊不過八九隻,估計也是在與幽騎軍搏殺時,因爲敵我強弱自然形成的。
狼羣不斷的低吼着,小範圍來回踱着步子,緊密的注視着唐軍的動向。
它們在觀察,在尋找,在思考最佳的攻擊方式和攻擊角度,它們並不急於進攻,而是不斷的發出一聲聲駭人的低吼,這些駭人的低吼在山谷間陰森森的迴盪,使人的心跳不斷加快,幾乎就要跳出來了。
顏真卿不時看看自己的兩個方陣,如果對方也用火攻,哪怕只是射來幾支火箭,盾陣就會被打開缺口,八百浩正兄弟恐怕就——如果只是這些軍狼,它們又會如何咬開這些層疊交錯的堅盾呢?能夠擋住這些惡狼的進攻嗎?如何是近身搏殺的話,自己這些人根本不是對手,頃刻間便會葬身狼腹。
顏真卿似乎對此一戰沒有什麼把握,甚至十分的心虛。如果殺掉那些巫師會怎麼樣呢?不行,如果自己冒然行動,就算殺了那四人,羣狼正好趁機襲擊顏真卿。沒有了顏真卿這個主帥,形勢會更不利。獨孤歡心裡盤算,最終決定張開太一玄甲,將身邊的十幾個人全都圍了起來。
這已經是太一玄甲所能展現的最大範圍了,如此也是耗費了獨孤歡不少的玄力。
兵貴神速。這些軍狼到底在等什麼呢?
如果一開始就發起攻擊,唐軍根本沒有時間集結隊形,組成盾陣,如果是那樣的話,這八百弟兄的性命恐怕也早交代在這兒了。
是在玩心理戰麼?等着浩然正氣的兄弟內心崩潰,一擊必殺,將夜狼衛的損失降到最低?
這些巫師方纔一定在暗處觀察了唐軍的戰鬥,知道這些人也不是好惹的,如果硬拼,就算贏了,這些軍狼也不會死傷不少。
就在顏真卿、馬相如等如此尋思的時候,他們內心的堅毅和勇氣,也在如春冰般一點一滴的瓦解。近距離面對着六七百隻訓練有素的惡狼,真的是一種十分殘酷的事情。
四巫師再次吹響了狼號,羣狼開始小跑着,向兩個唐軍方陣進攻,他們並未直線行軍,而是來來回回跑成之字形,輕盈的步伐就像是在跳舞——一場嗜血的惡狼之舞。
就在獨孤歡、顏真卿尋思着,它們會怎樣打破盾陣的時候,忽然從狼羣的後方衝出了幾隻龐然大物,瘋狂的衝向了方陣。
破——
隨着一陣甲冑撞擊的聲響,十幾面盾牌,還有幾名士兵,最先被拋向了天空。
緊接着,一聲聲慘叫響起,越來越多的浩正兄弟被高高的拋起,又重重的跌落下來——被等在下方的惡狼一口咬住,瘋狂撕咬起來。
兩個堅盾方陣八百個弟兄,當即被敵人的猛烈攻勢一舉衝破,亂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到處是噴薄的鮮血和紛飛的殘肢屍塊。
“啊呀——”顏真卿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好懸沒有暈死過去,“不好!”
獨孤歡趕忙扶住了顏真卿,瞭望陣中。
“是蠻豬鐵衛。”獨孤歡低聲咕噥了一句,顏真卿詫異的看了他一眼,似乎並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至少有二十頭蠻豬鐵衛在戰場橫衝直撞,這些傢伙也都穿着黑色的鎧甲,寬厚的鐵甲上佈滿了拳頭大小的突起,大大增強了它們撞擊的力度。就連獠牙上都裝上了寒光森森的鋼刀。
浩然正氣的兄弟拼盡全力聚集在一起,以便組成更爲有利的陣型,卻一次次被蠻豬野蠻的撞開,這些士兵根本無法抵擋住蠻豬的衝撞,許多士兵來不及反應,便被活生生撞成了肉泥,或被獠牙上的尖刀挑破了肚皮。
那些夜狼則迅速包抄上去,撕咬着被衝散的唐兵。
沒過多久,浩然正氣的將士便放棄了集結,放棄了進攻,唯有以鐵盾護住了身子,慌亂無助的躲閃着,剛剛閃過了眼前的兇獸,身後卻又撲來了一頭惡狼,被死死的咬住了脖頸、腰腹,頃刻間被撕成了碎片。
獨孤歡面色冷峻,盡力掩飾着內心痛苦的掙扎,不想讓顏真卿看出來自己爲保護他而強忍着心痛。
“嗷嗚——”
“嗷嗚——”
忽然傳來兩聲響徹雲霄的狼吼!!!
就見陣中的羣狼霎時間停止了殺戮,一個個轉身向着狼吼傳來的方向,豎直了耳朵,昂首翹望。
就在鬼林之路的方向,昂首行來一頭蒼狼,狼背上端坐着一襲白裘的少年。
但見緩步而來的蒼狼比成年的黃牛還大上許多,渾身的筋肉結實的隆起着,展現出駭人的力量。蒼狼昂首緩步,睥睨山河,王者之氣霸然外露。
狼背上的少年身形纖長,一襲白裘,長巾飄灑,十分的逍遙自在。
“郭曖!是郭曖!”獨孤歡先是嘀咕了一聲,轉而呼喊起來“郭曖——郭曖——”
來人正是郭曖。
郭曖衝獨孤歡的方向擺了擺手,喊了一聲:“快收兵,快讓將士退後。”隨即躍起飄身來到了獨孤歡等人的身邊。
顏真卿在平原郡也早已聽聞了郭曖大破九龍噬魂陣的事情,知道副元帥郭子儀有此虎子,又見震懾住了羣狼,出於本能的信任,連忙下令——衆將士後退集結,做好防禦的陣勢。
聽到蒼狼的吼聲,陣中的夜狼衛一個個停了下來,注視着傲然威臨的王者。
就連那些蠻豬鐵衛也被眼前的場景鎮住了,不明白這些惡狼爲何聽了幾聲狼吼便停止了攻擊——它們應該只會聽從那些巫師的狼號纔對。
四巫師一見,趕忙再次吹起了狼號。
羣狼不爲所動,兀自踱步向着蒼狼的方向走去。
四巫師連續發出了幾次進攻的指令,那些惡狼卻一味順從的圍繞在蒼狼與少年的身邊。
四巫師慌了神,就連狼號的節奏都有些亂了。
蒼狼王傲然屹立於夜狼衛的中間,不斷髮出極具震懾力的低吼,引得羣狼一陣陣共鳴,整座山谷裡迴盪着野性的呼號。
四巫師、蠻豬鐵衛感受到了強大的威脅,開始朝着後方集結。
看到蠻豬鐵衛異常的舉動,一些夜狼開始試探着衝蒼狼王發出謙恭的低吼——請求着出戰的指令。
蒼狼王豎起耳朵,傾聽着族民的心聲,直到越來越多的夜狼甩掉了人類靠着長期的馴化賦予的枷鎖,一頭頭兇獸徹底恢復了野性。
一聲來自遠古蠻荒時代的高傲呼喚,穿越了時空,迴盪在眼前的山谷裡。
羣狼奮起,嘶吼着衝向了蠻豬鐵衛和四巫師的方向,潮水般淹沒了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