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昏昏沉沉中,耳邊傳來一陣“嘩嘩”的水流聲。我艱難的睜開眼睛,從地上坐起來。頭痛欲裂的按了按太陽穴,這才覺得思緒逐漸恢復了清晰。
與此同時,不可避免的想起了發生在天鵝湖的最後一幕——寧小雪,她爲什麼要這麼對我?
百思不得其解中,我趕緊低頭查看手腕,上面空空如也,鳳淵送我的幽藍色手鍊,早已不知所蹤。
就在這前一秒,我依稀還抱有僥倖,希望這只是一個噩夢。寧小雪沒有將我棄之不顧,也沒有搶走我的手鍊,她還是我剛認識的那個天真爛漫,一笑就會露出小兔牙的可愛女生。
然而,事實是,她不僅搶走了我的手鍊,還把救了她一命的我推入水中,笑着看我被白薇薇慢慢拖走,一點也沒有覺得愧疚的樣子……
等等!意識到哪裡不對勁,我急忙伸手在身上摸了摸。結果發現,衣服居然是乾的,腳踝上也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可怕的青灰色手掌印。
難道我沒死?不太可能,在那種情況下,就算有九條命也該死透了,怎麼會這樣完好無損?可如果我真的已經死了,那爲什麼還有知覺,還能思考,還和活着的時候一樣?
又或者說,其實我現在已經死了,變成了一縷孤魂野鬼,只是自己還不知道?
想到這裡,我擡起頭,條件反射的朝四下打量了一圈,頓時傻眼了——我這是在哪裡?
雖說我葉小魚不才,但好歹讀的也是重點大學,按理說要描述一個地方,詞彙量應該綽綽有餘。但此刻面對眼前的景象,腦袋裡除了“晦暗”,“虛無”以外,我實在找不出更貼切的詞來形容了。
只見四周灰濛濛的一片,天地間彷彿籠罩着一層飄渺的薄霧,既看不見太陽也看不見月亮,讓人無從分辨是白天還是黑夜。
“嗚嗚”低鳴的風聲,聽不出是從哪個方向吹來的,讓原本死一樣靜的地方顯得更加荒涼。吹在身上倒說不上冷,就是覺得很涼。那種滲透四肢百骸的涼,讓渾身的寒毛骨都忍不住跟着倒豎起來。
難不成我真的已經死了,這裡就是傳說中的鬼門關?
我直起身,訥訥的收回目光,對於這一猜測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要說害怕吧,還真沒有。只是覺得空落落的,不禁想到了白薇薇的好朋友,葉北說的一句話:“試問,一個心裡有牽掛的人,怎麼可能說自殺就自殺了呢?”
是啊,我家裡的垃圾都還沒有倒,興許煤氣也忘了關,還有那盆新買的綠蘿都沒有澆水,前一晚鳳淵換下的衣服,也偷懶丟在洗衣機裡沒有洗……
甚至還來不及把小怪胎生下來,讓他有機會看看這個美麗又殘酷的世界;也沒有及時告訴某人一句實話,那張“賣身契”自己是心甘情願籤的。
告訴他,我願意,把自己的一輩子,抵押給他……
明明我有那麼多牽掛,那麼多不捨,怎麼能就這樣,說死就死了呢?
短短一瞬間,許多畫面從腦海裡飛馳而過。我擡起手捂住眼睛,比風還要涼的液體不住從眼眶裡滲出來,思緒最終定格在一雙好似有星光墜落的雙眸上——鳳淵,說到底,原來我葉小魚最放不下的,還是你。
不對!冷靜一點,葉小魚!是誰告訴你這裡是鬼門關,陰曹地府了?又是誰親口告訴你,說你已經死了?沒有人!
那麼這樣毫無意義的自己嚇自己,又是鬧哪樣?你是那種隨隨便便妥協,動不動就放棄的人嗎?如果是,恐怕不等考上大學,早就餓死街頭了吧!
既然如此,在什麼都還沒有確定之前,就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想想肚子裡的小怪胎,想想有個蛇精病還在家裡等我,一定要努力從這個鳥不生蛋狗不拉屎的破地方走出去!
打定主意,我不再遲疑,伸手撥開擋在眼前的霧氣,一步一步摸索着朝前面走去。因爲分不清東南西北,也沒有什麼標誌性的建築物參考,一路上我只能憑藉着越來越響的水流聲告訴自己,我在越走越遠,而不是像蒙上眼睛的騾子一樣在原地打轉。
儘管走的有些吃力,但值得慶幸的是,這裡雖然光線不好,腳下的路卻還算平整,走了許久也沒有磕磕絆絆的摔跤。
正在暗自思付,不知道還要這樣走多久時,驀地覺得眼前的霧氣變得稀薄了很多,原本灰濛濛的視線也跟着開闊起來。緊跟着,在看清楚眼前的景象後,我的心臟忍不住跟着顫悸了一下。
就在前方不過幾米處,出現了一條寬闊的河。寧靜的河面,清澈如明鏡,一架彎彎的石拱橋就這麼穩穩的坐落在河岸兩邊。讓我如此激動地,不是河也不是橋,而是站在橋上那個背手而立的人!
一頭及腰的黑色長髮,在涼風中微微飄動,連同那一襲墨藍色的華袍,也跟着衣袂翻飛。
一雙好似有星光墜落的眼眸,隨意的微眯着。因爲看到我的突然出現,裡面還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戲謔。
山脊樑一樣挺的鼻子下面,是一張刀刻般的薄脣。紅潤的色澤,彷彿被硃砂浸染過一般,鮮豔欲滴。此刻跟着眸光裡的那一抹詫異,緩緩向上勾着一個似笑而非的弧度。
而堅毅的下顎線,和略微上揚的脖頸弧度,讓他看上去如同一隻孤傲的黑天鵝,周身散發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冷厲感。
“鳳淵!”我來不及思考他爲什麼也會在這裡,只是覺得先前飄飄忽忽,雙腳踩不到地面的那種不踏實,在看到他的那一刻,全都煙消雲散了。
喜出望外的高呼了一聲,就像出籠的小鳥一樣,歡呼雀躍的朝他奔去。也不等他開口,已經一頭扎進了他冰涼的懷抱裡。
我用力吸了一口專屬於他身上的氣息,閉着眼睛,默默的嘆了一句——真好,還能見到你……
重逢的喜悅卻讓我完全沒有注意到,被自己環住的人,身體不自然的僵了一下。隨後就聽上方傳來一個千年不變的,慵懶中透着狹促的聲音:“嘖,你是打哪來的小東西,這麼熱情,一見面就投懷送抱?”
“啊?”我詫異的擡起頭,困惑的望向近在咫尺的人,總感覺哪裡怪怪的。要擱在平時,這貨看到我主動抱他,指不定樂成什麼樣。怎麼今天反倒無動於衷,還一臉“我不認識你”的表情?
“鳳淵,你在說什麼?”我的手還抓着他的衣襟,人卻已經被他揪住衣領整個往後扯出去,和他拉開了一段距離,“我是小魚兒啊,你不認識我了嗎?”
“小魚兒?”他揚了一下下巴,狹長的眼角睨過來,薄脣一開就輕飄飄的吐出三個字,“不認識。”
“……”他說他不認識我?尼瑪,一定是我打開的方式不對!這個口口聲聲說是我老公,要我給他生小怪胎的人,怎麼可能會不認識我?
可是,無論我再怎麼辯解,他一如既往狹促的笑裡,那毫不掩飾的疏離和淡漠,絕對不是裝出來的。也就是說,眼前這個鳳淵,真的不認識我了!
“鳳淵!”正當我如遭雷擊,半晌回不過神來的時候,身後驀地響起一聲銀鈴般的笑語,“我找了你很久,原來你在這裡。”
我不由的後背一僵,還沒回過頭,人就被鳳淵毫不留情的往旁邊一撥,撞到到了橋欄上。接着便看他噙着笑,眸光熠熠的朝身後的人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