嵐桃花這話一落,那刑部侍郎頓時臉色慘白,身形更是抑制不住的顫抖,最後堅持不住癱軟在了地上。
這酒菜中,竟是被人下了毒?
這桌上的東西,乃刑部後廚所備,一旦太子追究,即便不是他下的毒,但他作爲刑部侍郎,竟是讓這等事在刑部且還發生在了太子身上,他無疑是難辭其咎。再加之太子性子本就陰沉冷冽,他着實性命堪憂。
太子此際的臉色的確陰沉,常日裡帶笑的邪肆眸子,都被陰雲替代。
他冷目朝地上的刑部侍郎一掃,當即起身便朝那刑部侍郎踹了一腳:“沒用的東西!”
刑部侍郎霎時被踹得趴倒在一邊,但眨眼功夫,他便慌慌張張的拖着身子在太子面前跪端並磕頭,“殿下恕罪,恕罪!罪臣這就去查清殺人與下毒之人,定會給殿下一個交代!”
嵐桃花也朝太子出了聲兒:“你現在朝他發怒也無濟於事,若是再不讓他派人去查,那下毒之人怕是要跑遠了。”
太子冷哼,再度踢那刑部侍郎一腳,冷道:“滾!明日一早若是抓不到那人,本殿要你命。”
刑部侍郎面色臉色再度一白,忙拖着顫抖不堪的身子轉身往不遠處的屋門而去,只不過他因太過驚怕,渾身發軟,踉蹌的身子幾番摔地,最後連走帶爬的出了屋子。
嵐桃花輕笑一聲,深黑的眸子裡漫出一絲無趣:“作威作福的嚇這些人,殿下覺得好本事?呵,不過是一刑部侍郎罷了,你瞧你將他嚇成什麼樣了?”
“本殿倒是沒發覺,你竟還喜歡說風涼話。你差點就喝了那酒,與閻羅殿擦肩而過,你竟還笑得出來?”
“哦,殿下這話聽着倒是奇怪,莫不是在擔憂我?因着我與閻羅殿擦肩而過,所以殿下才這般怒?”嵐桃花面上的笑意深了一分。
太子也沒否認,只道:“本殿着實擔心你,但僅是擔心你的命罷了。如今之際,你的確不能死。”
“真是無趣!還以爲太子會對我說些貼己的話呢。好歹在牢房內,你對我可是順從得緊呢,當時便是傻子,也瞧得出你對我頗有幾分在意呢。”說着,嗓音微微一挑,帶着幾許嗤笑:“只不過,有時親眼見到的,的確不是真的。就如你今兒對我的順從,不過是想給我些面子,施恩於我,讓我對你放下幾分排斥。容我猜猜,殿下最終的目的,可是想讓我心甘情願的供出桃花軒?又或是,心甘情願的獻出心頭血?”
太子深眼望她:“本殿倒是不喜太聰明的女人。太過聰明的女人,往往會往本殿有殺之的衝動。就如……你。”
“多謝殿下誇我聰明,呵,只不過,我也不喜歡你,是以無需在意你喜歡哪類女人。如果你要殺我,現在便可動手,只不過在殺我之前,容殿下三思一番,考慮一番其中的厲害關係。”
“哼,你還真將你當一號人物了?你以爲本殿真忌諱你,不敢殺你?”
“你確實不敢殺我。”嵐桃花冷道,底氣十足。
這話一出,她便直直的觀着太子的反應,將他冷沉的臉色全數收於眼底。
這廂,雖說她表面極爲平靜,但袖袍中的兩手卻是隱隱發顫,手心也跟着冒大汗,連帶胸腔內的心,也跳得厲害,似要給她跳出嗓子眼。
說她嵐桃花天不怕地不怕,但她卻怕疼,怕丟命。她骨子裡就沒有大無畏這種勇敢,反而還被膽小與惜命滲透。
她的確沒骨氣,雖說她一直不承認,但事實卻是如此。要不然,她也不會將貪生怕死、刁鑽蠻橫但遇事就撒丫子跑路的痞女形象演繹得這麼逼真。
她着實喜歡算計,也敢舉着旗子造反,但這前提之下是沒人真拿刀架在她脖子上,更沒人捏着她的脖子,所有的威脅與隱患,不過是無形之中的罷了,是以,只要沒親眼瞧見威脅,她膽子自然要壯一些。
而如今,面子這皇家崽子可不是個脾氣好的人,更是一頭惡狼,她今夜也算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觸及他的底線了,若是這廝真將她一掌拍來,萬一她躲閃不過,那就真完了。
此番她以話語激他,不過是抱着試探的態度,加之,她着實有這個資本與他對抗,她本應該如表面上這般鎮定自如的威脅他,但心底卻是沒出息的狂跳,着實令她忍得難受。
她沉默着,強撐着與他冷視。
然而他突然間卻是收斂了面上的怒氣,一直手慢騰騰的朝她的下顎捏來。
嵐桃花極不習慣這種感覺,這種如同魚肉般任人宰割的感覺,令她感覺有些惱怒。本想伸手打開他的手,然而如今敵強我弱,她又開始猶豫了。
說來,方纔便已在冒險,心驚肉跳。此番若再與他扛上,她心頭怕是吃不消。
再說,有些旁敲側擊的威脅,稍稍用用便行了,點到即可,一旦過頭了,估計會吃虧。畢竟,這時候真惹怒這皇家崽子,萬一他怒極,腦門一熱就不顧一切的擰了她的脖子,那她可虧大發了。
“別挑戰本殿底線。一個相府,一個桃花軒,本殿還未放於眼裡。”他陰測測的聲音自她耳邊響起。
嵐桃花回神,沉了臉色。
沒放在眼裡?
他孃親的,這崽子開始說風涼話了。別說他如今還未登基爲皇,即便是登上大寶了,也羽翼未豐,雖說可以一腳踢開相府,但桃花軒的財力,他無論如何都不能踢開,除非,江南慕家能將所有錢財捐贈,要不是,她倒是不信這君國的商賈及軍隊能過度日。
沒心思與他再在這話題上面多做糾纏,她眸色一閃,道:“你捏痛我了。”
嗓音一落,她便極爲自然的伸手拂開了他的手,而後正襟危坐,興致懶散的問:“明眼人說話也不用拐彎抹角了,殿下說吧,你將我帶出死牢,究竟有什麼目的?”
他盯她片刻,面上浮出一絲幽冷的笑:“你對今夜宮中刺殺一事有何看法?”
“能有什麼看法?只能佩服殿下手段高明,找了殺手殺自己的老爹,然後將這弒君大罪又扣在嵐家頭上,不得不說,這一箭雙鵰的,巧妙得夠快讓人拍手稱絕了。”嵐桃花淡道,嗓音平靜。
太子面色起伏不大,彷彿早已預料到嵐桃花的這般反應。
他道:“你果然是這般想法。只不過今夜宮中之事,本殿也是被人矇在鼓裡,直到最後纔回過神來,鎮靜的安排後續之事。”說着,嗓音頓了片刻,又道:“即便最後得益之人是本殿,本殿也不過是趕鴨子上架,今夜之事,着實與本殿無關,本殿,也是順勢而爲罷了。”
嵐桃花冷眸朝他一掃,只道:“都這時候了,殿下仍是不承認?在我嵐桃花面前還瞞來瞞去,有意思?”
“正是因爲沒意思,才心思瞞你。”說着,輕笑一聲,眸中邪肆的目光顯得格外的深幽,令人捉摸不透,“不過,本殿倒是知曉安排今夜之事的人是誰?”
嵐桃花的目光靜靜落在他面上,這回卻是沒言,靜待他的後話。
他默了片刻,才意味深長的道:“今夜和親大典,殿中早已安排了刺客,只要我父皇出事,那些刺客定會咬定是你爹嵐相指使,雖說僅憑刺客的片面之言構不成證據,但也足矣令人心有猜忌,加之這弒君確乃大罪,即便證據不足,也能先將你們嵐家全數下獄。”
嵐桃花冷哼一聲:“弒君之罪的確是大罪,但因證據不足,將我爹孃及相府之人軟禁在相府之中便可,又何須全數關入這大牢?太子殿下振振有詞的說着這些,不就是證明嵐家是否入獄,僅是在你的一念之間麼?呵,還說什麼你是被人趕鴨子上架,還說今夜之事不是你安排,殿下這話倒是好笑,難不成相府衆人全數入獄,不是你所爲嗎?”
“本殿說過,本殿僅是順勢而爲罷了。扳倒嵐家,本殿便會少一個絆腳石,何樂而不爲?”他道。
“那你今夜還來這裡幹什麼?又是將我爹孃從牢裡接出去,又是將我帶到這裡來?太子殿下這兩出,我倒是真沒瞧懂!”
太子面色一沉,連帶邪肆的眸光都染了幾分不暢:“本殿帶你們出來,不過是受人所託罷了。”
嵐桃花眼角一挑,面色滑出幾抹諷意。
就知曉這廝不是個善類,心也是黑的。想他這樣冷狠之人,又豈會對她與她的爹孃格外開恩。
“何人託的殿下?”嵐桃花按捺神色,嗓音極爲複雜。
如今嵐家算是燙手的山芋,弒君大罪可不是開玩笑的,稍稍有點戒備之心的,自然會在這時候與嵐家劃清關係。只不過,她那爹爹在朝中也有一批黨羽,想必仍是有一些對他爹爹敬重的大臣爲嵐家求情。
所以,若她猜得未錯,應是哪位大臣聯名上書讓這皇家崽子放她與她的爹孃出了死牢吧?
她心底暗自肯定着,卻不料太子慢悠悠的道出了三字:“是祈王。”
她眸色一怔,眸底迅速積滿風雲之色。
竟然,是鳳黎淵嗎?
心頭當即被複雜的感覺填滿,她眉頭皺緊,眸底的雲涌起伏之色難以排遣。
鳳黎淵此人太過陰沉,心思細膩,他此舉是何意?如今嵐家於他而言已是沒有任何價值,他又如何會讓這皇家崽子將她與她的爹孃放出死牢?
若說他對她嵐桃花還存着一絲舊情,那她倒是要嗤笑萬分,像他那樣的冷硬之人,自是不會將男女之事放於心上,更何況,他還從來不曾喜歡過她嵐桃花。
是以,他此舉是何意?難不成又在嵐家或是她身上看到了什麼還可以壓榨的東西?所以就先禮後兵,再給她或是嵐家再灌上什麼陰謀或是算計?
這廂的太子卻是靜靜將她的反應收於眼底,邪肆一笑,隨即腦袋一低,薄脣極爲曖昧親暱的湊至她的耳邊,又道:“呵,的確是祈王託本殿將你與你爹孃放出死牢,建議讓你與你爹孃在刑部官邸幽閉呢。只不過,你可知今夜行刺與嫁禍之事是何人安排?”
他嘴裡的熱氣全數噴在嵐桃花的耳郭與脖子,酥酥麻麻的感覺並未令她感覺面紅耳赤的曖昧,反而是自心底漫出幾分緊然與複雜,連帶眸色都冷了一分。
“殿下不妨直說。”她身子往旁邊挪動少許,壓抑着嗓音淡道。
太子輕笑一聲,眸子裡微光盈盈,“今日安排行刺與嫁禍的幕後之人,也是祈王呢。呵,祈王爺倒是好本事,輕易的替本殿除去了我那父皇,也讓你嵐家入了獄,呵,一箭雙鵰之事,着實夠妙。”
嵐桃花臉色乍然一寒,她冷眸迎上太子的目光:“你以爲我會信你?”
“你不信也無妨,只不過,這確乃事實。今夜所有的事,皆是祈王一手策劃!呵,只不過,本殿倒也奇了,祈王既然將弒君之事嫁禍給嵐家,不顧嵐家存亡,如今卻又讓本殿將你與你爹孃放出死牢,難不成,那祈王還有什麼後招?”
嵐桃花心頭已然雲涌不定,眸子寒烈如刀。
雖對皇家崽子的話半信半疑,但終究是對那鳳黎淵生了殺意。
所謂無風不起浪,再說,面前這皇家崽子也着實沒有撒謊的必要,是以,無論如何,那鳳黎淵已是染了莫大的嫌疑,令她有些立即滅他的衝動。
屋內燈影搖曳,沉寂寥寥。
她一直沉默,眸光低垂悠遠,連帶太子又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她也沒心思理會。
太子倒也沒怪罪她的忽視與無禮,僅是勾着脣靜靜望她,眸中邪肆與幽長雲集,周身深沉詭異的氣氛令人不寒而慄。
半晌,嵐桃花纔回了神,擡眸朝他望去:“既然你知曉嵐家是被嫁禍的,又何必將嵐家滿門入獄?”
他邪肆一笑,意味深長的道:“嵐家乃本殿的絆腳石,順勢除去,豈不更好?”
嵐桃花冷笑一聲:“除去嵐家,你就不怕引發一系列料之不及的後果?朝中不少支持我爹爹的大臣,加之還有桃花軒,你若真動了嵐家,估計也不好收場。”
他面上的笑意更甚,邪肆幽長的眸子裡滑出幾分顯而易見的戲謔:“總是拿桃花軒說事,這個便是你最後的籌碼?”說着,嗓音稍稍挑高一分,又道:“僅憑這個倒是不夠。本殿說過,你嵐家與桃花軒,本殿皆未放在眼裡。本殿此番來,既是受祈王所託,也是來爲你嵐家指條明路。”
嵐桃花當即嗤諷:“你有這麼好的心?”
“對待別人,本殿自然沒這麼好心,只不過對待你,本殿倒是有幾分耐性。”他笑道,嗓音含了幾分勢在必得的強勢:“你嵐家如今僅有兩條路,其一便是……等死。其二,便是順了本殿。”
嵐桃花眸色微動,心下暗忖良久,才淡道:“我自會勸服我爹順從你。”
想必花滿樓惠姨安排救人,也需有緩衝的時間。相府上下幾百口人的性命如今全被這皇家崽子捏在手裡,萬一她今夜就得罪這皇家崽子,他一惱,明日便要讓相府之人開刀問斬,即便惠姨安排人手來救場,想必也來之不及,最多保住一部分人。
但她嵐桃花要的結果,卻是相府之人一個都不能少,必須得救全了。要不然,即便逃出去,她那爹孃也不會安心。再說,她嵐桃花也着實護短,不願讓相府之人無辜喪命。
“呵,你這話答得倒是容易。”太子眉宇一挑。
嵐桃花垂眸道:“所謂識時務爲俊傑,這道理我倒是懂。另外,我爹爹雖說忠君,但也忠的是君國罷了。你乃太子,一旦皇上駕崩,你自然是光明正大的繼位,既然是君國之主,我爹爹自也會忠你。”
“呵,嵐相歷來便不看好本殿,你確定你說的這些,便是他所想?”
嵐桃花擡眸瞥他一眼,點點頭。
他勾脣一笑,“既是如此,本殿倒也欣慰。嵐相爺一身忠骨,倒也難得,若能與本殿化干戈爲玉帛,一心效忠本殿,本殿倒也高興。只不過,空口之說,難保你爹僅是表面上歸順本殿,實際上卻是暗中給本殿使絆。”
“那你究竟想怎麼樣?”嵐桃花眉宇微蹙,冷眸望他。
他面上的笑意深了一分:“其實也不想怎樣,僅是想讓你入住東宮,順便,交出瑞國太子。”說着,見嵐桃花驟然沉了臉色,他輕笑出聲:“你也是聰明人,自該懂得本殿的考量。嵐相爺就你這麼一個女兒,若將你綁在宮中,嵐相爺自然不會對本殿做得太過。另外,本殿也尋找那瑞國太子多時了,自他那夜在華清殿大火中失蹤,想必你自然是脫不了干係,你若是真有心說服你爹爹歸順本殿,你便該拿點誠意出來,入住東宮,順便交出瑞國太子。”
嵐桃花眸色浮動,深淺不一。
她眸光直直的落在太子面上,流轉了好幾遍,才按捺神色的道:“自那華清殿大火後,我就一直沒見過我那大師兄,他如今是生是死,我根本不知。”
太子眸色一沉,但眨眼間卻是勾脣一笑,眸中邪肆之色流轉,帶着幾許探究與寒潭無底般的深沉:“無妨,既然你不說,本殿自行去查便可。”
嵐桃花微微一怔,倒是沒料到這廝竟會這麼容易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