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人有些意外的是,從景仁宮帶回來的葵粉並沒有什麼不妥,裡面無非是加了一些溫和的香料,半分損胎的東西也不見。【到底是曹旭延自己多心了,還是存了害人之心的人越發的小心了?
蘭昕聽完曹旭延的回稟,慢慢捋順了思緒。“既然是如此,你便小心的看顧就是了。本宮也希望是自己多心,後宮和睦,皇嗣昌盛,沒有什麼比這些要緊。”
“臣明白。”曹旭延恭敬道:“皇后娘娘的臉色有些……可是娘娘身子不舒服麼?”這些話,本也不該他問,皇后沒有傳他請脈,他哪裡敢做皇后的主。但不知怎的,好像不問這一句又於心難安。
“不過是年關瑣碎事情多,本宮有些力不從心罷了。”蘭昕轉首問索瀾道:“團年宴的事情準備的怎麼樣了?”
“娘娘放心,一切都準備就緒了。”索瀾謹慎周到,錦瀾也是規矩不錯的看着,到底十分盡心。
曹旭延還想再說兩句勸慰皇后當心身子的話,嘴還沒張開,卻聽見薛貴寧報,說是裕貴太妃求見。
蘭昕微微凝眸,看一眼薛貴寧,平緩道:“你去吧,關於怡嬪的龍胎,每一日你請罷脈都需向本宮稟報。”
“是。”曹旭延恭恭敬敬的福身。
“扶裕貴太妃進來。”蘭昕瞥了一眼索瀾,似乎已經猜到裕貴太妃前來所爲何事了。“貴太妃萬福。”行了禮,蘭昕便扶着貴太妃坐好。“有何事,貴太妃只需吩咐奴才走一遭便是,怎的親自過來了?”
裕貴太妃難掩喜色,歡顏道:“皇后有所不知,今兒一早哀家去探望太后的時候,正逢皇上也在。皇上已經恩准團年宴時,着弘晝入宮同聚。哀家是想來請示皇后,待團年宴畢,可否容許哀家隨弘晝回王府小住幾日?”
若是從前,蘭昕一準兒一口就答應下來。但此時,她看事情已經不會如從前那麼簡單了。“其實貴太妃這些年都忍了下來,怎的這會兒忽然就忍不住了呢?是因爲太后抱恙,身子大不如從前了,還是因爲貴太妃思子之情甚篤,顧不得旁的了,方纔有此要求?”
皇后這樣問,便是心存顧忌了。裕貴太妃慢慢的笑了笑,竭力讓自己平靜淡泊:“不瞞皇后,正因爲太后身子百般的不適,經歷也不如從前那樣好,哀家纔敢有此奢求。當年,原本哀家可以去王府,離開這四面紅牆的,可爲了晝兒,哀家不得不繼續留在寧壽宮。
做人質的滋味不好受,可唯獨如此,太后才能真真兒的安心。哀家一把年紀了,還奢求什麼呢?不就是看着自己的孩兒和和美美、平平安安麼。皇后若是爲難,權當哀家沒有開過這口罷了。”
“貴太妃說笑了,您不覺得有什麼爲難之處,臣妾豈會覺得爲難。”蘭昕看了索瀾一眼,吩咐道:“知會內務府爲貴太妃打點,皇上請和親王入宮的當日,便可接裕貴太妃回王府小主幾日。”
索瀾乖巧的應下:“奴婢明白了。”
“謝皇后。”裕貴太妃歡喜道。
蘭昕卻並不樂觀,像是閒話家常道:”這已經是臣妾第二次爲貴太妃打點了,上一回一心以爲貴太妃樂見其成,卻不想您的心思截然相反。這一回倒是意料之外,可貴太妃卻想要走出這皇宮去。”
慢慢的垂下眼瞼,裕貴太妃早已是滿面的愁容:“實不瞞皇后,哀家的心意從來沒有截然相反,反而是抓心撓肺的渴望。唯有如此,哀家才能與晝兒團聚,亦唯有如此,哀家才能知道究竟太后的病情是輕是重。”
這樣的話,猶如凜冽剛勁的風,一下子戳進了蘭昕的胸口。“臣妾有些不明白了,貴太妃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皇后豈會不明白。日前宮裡沸沸揚揚的傳出好些話來,均是不堪入耳,且會置人於死的刁鑽惡毒無稽之言,所幸皇上沒有信,太后也沒有證據。否則哀家恐怕早已經活活被嚇死,豈還能安安穩穩的坐在寧壽宮裡替太后繡屏風呢、皇后不必和哀家打馬虎眼,你知我知。”裕貴太妃一雙眼不安的瞪住了皇后,滿心的疑惑,似乎渴望皇后能給她一個明確的迴應。
但這樣的想法其實很可笑。
蘭昕垂下頭去,壓制住心裡荒唐的笑意,不禁道:“臣妾是康熙五十一年生的,雍正五年與皇上成婚。一轉眼,也十四載了。臣妾年過三十,早就不是愛做夢的年華,貴太妃怕是還當臣妾是小女孩吧。”
長出了一口氣,裕貴太妃的眼皮不禁耷拉了些:“在太后與哀家眼中,皇后可不就是小女孩麼。許也不是皇后你還沒有長大,卻是哀家的晝兒。晝兒從小就是一根筋的孩子,凡事認死理兒,一經他認準的事兒,便是撞破了南牆都不願意回頭。沒有人比哀家這個做額孃的更瞭解自己的孩兒了,皇后以爲如何?”
“兒孫自有兒孫福,裕貴太妃本就是是非之外的人,何必多此一舉,捲進是非之中呢?”蘭昕在少不更事的時候,的確對弘晝動過心,可這是許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不過是豆蔻年華的衝動與無知罷了,經不起時間的考驗,也不是真正的情分。“和親也是而立之年了,爲着太妃思慮,也必然不會莽撞衝動,這纔是最要緊的。”
裕貴太妃心中一緊,她想知道的事情,皇后已經給了答案。倒不是皇后與弘晝是否還有舊情,而是太后的病十之**不過是障眼法,實則太后內裡還是好端端的。太后與皇后互鬥,致使後宮人人自危,生怕一方傾倒壓垮了另一方,旁人跟着遭罪。
拿定了這樣的主意,裕貴太妃便不敢再造次了。“多勞皇后費心,哀家也該回宮了。趕在團年宴之前,寧壽宮裡一衆老姐妹還想着給太后繡一副百花朝鳳的屏風道賀呢。”
“貴太妃慢走。”蘭昕恭敬相送,示意索瀾好模好樣將人送出長春宮去。誰知道她的心還沒定下來,竟然是和親王登門造訪了。
“娘娘,奴婢……”索瀾攔不住和親王,慌里慌張的跟了進來。
裕貴太妃人還未曾走出多遠,也被弘晝唬得匆匆忙忙跟進來。
“臣弟給皇嫂請安。”弘晝雙手抱拳,眉眼裡有怒意,更有不滿之色。
蘭昕有些愕然,和親王許久不入後宮,怎的偏是今日興匆匆的就闖了進來。稍微定了定心,她才讓自己沒有那麼煩躁:“和親王此來,莫不是接貴太妃回壽康宮?本宮正吩咐人將貴太妃好好送回去,不想王爺就主動上門來接了。到底是王爺有孝心。”
“你明知道我額娘乃是非外之人,你又何必讓她以身犯險?太后的身子不適,可也不過是暫時抱恙,御醫醫術超羣,總歸能康復不是麼?”弘晝眉目凜然,好像是要剖開皇后的胸膛,看看她的心究竟是什麼顏色的。“你與太后的事,與我額娘何干,你爲何就是不肯放過我額娘?”
裕貴太妃似乎聽出了端倪,連忙道:“晝兒你誤會了,是額娘自己來求見皇后的。不爲旁的,就是想團年宴後,回你府上小住幾日,皇后娘娘已經恩准,吩咐內務府打點了。再無旁的。你可是聽見什麼風言風語,便來此問責。需知的,若是額娘不願意,旁人誰也勉強不得。你可不要犯糊塗。還不快快向皇后告罪。”
弘晝看了裕貴太妃一眼,將信將疑道:“額娘當真是自己前來,再無其他?”
“自然是,難道你連額孃的話都不信了麼?”裕貴太妃有些焦慮:“需知後宮多少雙眼睛盯着呢,你到底是外臣,即便是皇族血統,也不敢擅闖後宮,叨擾皇后。”
冷冷一笑,弘晝的表情舒緩了許多:“倒也不是兒子不信額孃的話,只不過皇后娘娘心思縝密,卻是兒子難以參悟的。”
蘭昕白看他一眼,堅持自己的說辭:“裕貴太妃正要回寧壽宮,就請和親王代替本宮,好好將貴太妃送回去吧。如此,本宮便也安心了。和親王難得入宮,與貴太妃定然有許多話要說,本宮就不耽擱時辰,累你在長春宮多說話了。”
“我若是皇后,也必然無面目面對昔日辜負之人。”弘晝咬牙切齒,從牙縫裡擠出這樣一句讓自己心疼的話來。
裕貴太妃握住弘晝的螳臂,用力狠狠擰了一下:“晝兒,不可對皇后無理。言多必有失,何況今日之事蹊蹺,再不走,怕是要招致災禍了。你也不想爲皇后和額娘塗天困擾吧?”
弘晝有些不甘心,卻也無可奈何。正欲告退,卻聽見李玉的聲音驟然響起。
皇上駕到。
衆人皆是一驚,臉上神色慼慼很不自然。
蘭昕還沒回過神來,那道頎長而熟悉的身影已經走了進來。“臣妾給皇上請安。”她這一福,衆人才反過味兒來,均隨着行了禮。
“貴太妃也在,今兒這長春宮還真是熱鬧極了。”弘曆輕緩一笑,托起了裕貴太妃的手:“朕方下朝,惦記着團年宴的事兒,便來長春宮與皇后商議,不想攪了貴太妃與皇后說話,是朕唐突了。太妃莫要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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