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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若是擱在自己身上來說,蘭昕或許會說覺得。可放在一個存心欺騙恩寵的碧魯氏身上,那就是另外一種說辭了。她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且愈加的柔和起來,指尖潤潤的溫熱,像是能透進皇上的心。“皇上這樣做乃是顧全大局,臣妾又豈會不明白您的苦心。“
弘曆伸手握住了蘭昕的一隻手,漠然道:“朕有時候在想,倘若登基爲帝的是弘晝,而朕不過是個尋常的王爺,那碧魯氏還會不會如此費盡心力的討好?”
“皇上,這話如何能說,您纔是大清的國君,又如何會是和親王能與之比肩的。”蘭昕心裡亦是這麼想,語速不免快了幾分。
“朕不過是打個比方。”弘曆攥了攥蘭昕的手,將她拉到了身前。“朕靜下心來細細想過,這樣對碧魯氏的確是有些殘忍。可若是朕不這樣做,言官們一封摺子一封摺子的呈上來,着實令朕心緒不寧。實際上,也的確是碧魯洪碩的罪過。枉費朕這樣信任他,身爲朕的國仗,竟然這樣丟朕的臉面……”
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弘曆額上的青筋暴起,目光裡凜起的殺意讓原本闔着的雙眼,看起來突兀血紅。“碧魯氏對朕投懷送抱,想必也是早就料到她阿瑪會有這樣一日。倒是朕沒有看清楚這一層,還當她是真的恪純無邪。”
蘭昕垂下頭去,低低嘆息:“那一日查出碧魯答應有孕,臣妾也曾去探望過她。或許起初她是真的一心救父,纔會對皇上殷勤備至,佯裝無邪。可這會兒,臣妾總覺得她對皇上是真心的。”
“真心?”弘曆冷哼了一聲,不悅道:“若說蘭昕你對朕真心,朕必然信。她卻不配。”
“臣妾總覺得皇上待她好,她不可能感覺不到。天下間又有哪個女子不渴望天恩呢,縱然是鐵血石心也終究回被融化。臣妾這樣以爲,不過是因皇上的情分叫臣妾感動。”
弘曆攥緊了蘭昕的手,那力道甚至叫她痛。
可蘭昕的臉上除了溫熱與崇敬,再也瞧不出旁的表情來。
“蘭昕從前柔婉細緻,端莊又不失活潑,讓朕一見傾心。而後越發的矜持自重,寬仁慈惠,替朕打理着府中、宮裡細瑣碎事,無不周到盡心,令朕感動。朕總以爲情分隨着時光推移,會逐漸的減淡,卻不了朕心緒不寧,哀思滿懷的時候,唯有蘭昕你能撫慰。
這麼看來,倒不是情分淡了,反而是濃了。鉛華洗盡,才留下最清淡最質樸的東西,也最寶貴。”弘曆輕輕托起了蘭昕的手,緩慢的擱在了自己脣邊。
蘭昕的指尖上,還留着薄荷涼油略微苦澀的氣息,怕薰着了皇上,她很想縮回手。可這一份難得的親暱,又令她有些捨不得。
看盡了嬌花明媚春色撩人,才越發覺得平平淡淡纔是真。或許唯有到了這個時候,皇上纔會記得她有多好。這便夠了。
從養心殿出來的時候,日偏西移,這一日匆匆便過去了。
李玉見皇后走出來,忙不迭的迎了上前,戚色道:“皇后娘娘請留步。”
蘭昕轉過身子,見他臉色不大好,苦不堪言的樣子,少不得嘆息:“早晨的事兒委屈你了,本宮心裡都有數,必然會在皇上面前褒獎幾句。你不必擱在心上。”
“多謝皇后娘娘恩典。”李玉牢實的跪了下來,耷拉着腦袋,像是提不起心氣兒似的:“求娘娘可憐奴才……”說這話,李玉雙手撐地,重重叩首。
見他這樣惆悵,蘭昕心裡是真真兒的有數了:“碧魯答應那裡是不是不太好?”
皇后是明白人,李玉聽她這樣問,纔敢仰起頭來:“回皇后娘娘的話,御醫瞧過了小主,說是心情所致,胎氣震動,很是……不好。倘若小主還這般平靜不下來,腹中的皇嗣必然保不住了。小主她口口聲聲的喚着皇上,連湯藥也不肯服用,這麼下去恐怕……
奴才不敢稟明皇上,只好求娘娘想想法子,讓奴才辦好這差事兒。”
低眉思忖,不過一瞬的功夫,蘭昕便沉了聲音:“皇上必然不會想要見碧魯答應,未免你爲難,本宮親自走一遭吧。”
“多謝皇后娘娘垂憐,多謝皇后娘娘。”李玉又是重重的叩首幾回,才麻利的爬起身子:“奴才斗膽請問皇后娘娘,倘若碧魯小主的龍胎真的……那皇上要滅族抄家的旨意,是否要宣?”
蘭昕瞥了李玉一眼,心裡已經有了答案。可這話無論如何是不能從她這個皇后口中說出來的。她再怎麼樣,也無非是皇家的奴才,即便親如夫妻,也到底不敢左右甚至替言他的決定。“皇上原是怎麼說的,你心裡清楚便好。”
“這……”李玉如頭懸尖刀,細細想了想,終於道:“奴才明白。”
蘭昕上了鳳輿,便吩咐奴才往鹹福宮去。
索瀾看了一眼皇后面有難色,少不得提醒道:“這到底不是好事兒,娘娘何必非去不可。處事間賣皇上情面也就罷了,李玉不過是皇上身邊兒的奴才而已。”
蘭昕點了點頭,沉吟道:“這不好的事兒,本宮沒必要非湊不可。着人去請慧貴妃,有她陪着本宮同去,才顯得妥帖。”揉了揉皇上緊攥過的手,蘭昕含笑:“李玉是皇上身邊而的奴才不假,可也正因爲他是皇上身邊兒的奴才,咱們才得籠絡住。
從前本宮便是想得太簡單了,什麼都心存仁厚,才落得如此被動的局面。自從……本宮已經想好了所有的事兒,當出手則出手,軟硬兼施,剛柔並濟。既不能違背了自己的良心,更不叫旁人鑽了空子害了自己去。”
高凌曦正吃着盛夏裡最好的蜜瓜,卻是皇后身邊兒的薛貴寧親自來請安了。“這麼熱的天,薛公公怎的還親自過來了?皇后娘娘有什麼吩咐麼?”
“回貴妃娘娘的話,鹹福宮答應碧魯氏胎氣震動,現下情況很是不樂觀。皇后娘娘請貴妃娘娘一同前往鹹福宮加以安撫。這會兒皇后娘娘已經在路上了。”薛貴寧言談得體,保持這恰到好處的恭敬,但絕不諂媚。
“碧魯氏胎氣震動?”高凌曦故作驚訝:“好端端的,怎麼會如此。”
薛貴寧略微踟躕,只道:“想來娘娘去了便能清楚了,具體什麼,奴才也不敢妄言。”
倒是守口如瓶,高凌曦在心底冷哼一聲,卻沒表現出不愉快的神色:“公公回去覆命吧,本宮隨後就到。”
“。”薛貴寧躬着身子退了下去,臨出來眼尾還特意瞟了慧貴妃一眼,只是依舊沒有看清楚有不悅之色。
碧瀾覺得很是奇怪,幫襯慧貴妃更衣的時候,便順口問道:“後宮之事,皇后娘娘都是一力擔待,怎麼今日偏偏是叫了娘娘去瞧碧魯氏。且還是同皇后娘娘一起去。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陰謀。”
高凌曦對着妝鏡溫和一笑,看着鏡子裡容色不衰的自己,平緩道:“不過是讓本宮做個陪襯,皇后怕自己去,又遭旁人的誣陷。但身邊又有別人,反而能說得通了。”撲哧一笑,高凌曦抿了抿潤脣:“許是讓太后的招數嚇怕了,怕再弄出個年氏來。前前後後,慘死的可都是皇上的女人連同骨血啊,也難怪皇后草木皆兵的。”
“只要不會牽累到娘娘您,便好了。”碧瀾心有疑影,很怕嫺妃還沒有振作起來,皇后就要對貴妃下手了。
自然,高凌曦也看出她的心思來了,寬和安慰:“你別擔心,皇后既然想要利用本宮,那本宮就順一順她的心意。總歸年氏沒能誕下麟兒,本宮也不用給旁人的孩子做額娘,不說別的,這裡頭也少不了皇后的幫襯,算是對本宮有點恩情吧。還了她,本宮也就問心無愧了。差不多了,走吧,別叫皇后等的着急。”
果然高凌曦估摸的一點不錯,她來到鹹福宮的時候,皇后依然等在正殿,並不曾先去瞧碧魯氏。收斂了一貫掩飾情緒的笑意,高凌曦略顯得焦慮:“臣妾聽聞碧魯妹妹的胎象震動,很是不好,不知發生了何事?”
蘭昕知曉她是明知故問,倒也和顏悅色:“皇上下旨斬立決,處置了碧魯答應之父,致使她孕中悲傷過度,胎氣震動。怎能慧貴妃沒有耳聞麼?”
高凌曦點了點頭,黯然神傷:“耳聞倒是有,卻不想碧魯氏這樣想不開。前朝之事與後宮如何相干,左不過是政事罷了。她能爲皇上誕下皇嗣,也總算功德一件,彌補了她阿瑪的錯失,豈不妙哉。難爲她年紀輕輕就經歷這些,也難怪會沒有分寸了。”
“別說這些了。”蘭昕喟嘆:“還是去看一看碧魯答應的龍胎如何了吧。”
高凌曦應了“是”,將滿心的疑惑緩緩的壓制住,預備先看了碧魯氏再說。卻見皇后沒有動作,心中大爲疑惑:“娘娘不與臣妾一同去瞧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