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綺珊烏黑的眸子,怡珠的釋然而笑:“姐姐怎麼會這樣問。憑你我的容姿,一朝成爲寵妃,也總算指日可待的事兒。於此之前,互幫互助,相互扶持,纔是唯一的勝算。我再不濟,又豈會和姐姐爭一時的高低。”
領口是好看的合歡花蘇繡,嫩粉的絲線極其不易得,卻美的恰到好處。襯得怡珠雙頰粉嫩,看上去美不勝收。“更何況,嬪位也好、妃位也罷,從來不僅僅只有一個。妹妹只希望能跟在姐姐身邊,保住家族的平安也就罷了。”
綺珊似乎很滿意她的回答,轉身的時候,伸手撫了撫那領口上的合歡,慢慢的笑了出來。“你能這樣想,我心裡便踏實多了。其實誰先得皇上的冊封都不要緊,要緊的是咱們能不能握住皇上的心。若只是爲一時的高低而壞了咱們的情分,豈不是得不償失了。”
淡淡的笑着,綺珊很喜歡那粉色的絲線:“這樣的顏色能染的如此鮮亮,真是不容易的。妹妹有心思,姐姐也很高興。倘若咱們之間眼下有一人能晉封,姐姐願意讓你先爲嬪主一宮之事。旁的都不要緊。”
“這些都是後話,眼下……”怡珠向東瞥了一眼:“海貴人們不吭氣兒也得了皇上的恩寵,就怕背後有旁人出謀劃策。”
綺珊輕輕將食指靠在了脣邊,示意她不要說下去:“自己心裡清楚就好了,咱們姑且看着吧。”
光是看着怕也不夠。怡珠入宮的時候雖不長,卻也知道海貴人成日裡總喜歡湊在慧貴妃身側。慧貴妃自己不爭寵,卻讓海貴人藉着在永和宮之便,分薄了自己的恩寵,可見她已經心存不滿了。
這些話沒擱在嘴上說出來,卻在心裡暗暗的想了又想。自己先前已經得罪了嫺妃,若是慧貴妃這裡也……日子怕是大會不過好。如此想着,怡珠便有了一條好計策。嘴上只道:“姐姐說的極是,後宮裡許多事兒看着看着也就明白了。”
稍晚些時候,怡珠讓小云備好了沐浴的香湯,見周圍幾名侍婢預備伺候沐浴,少不得吩咐:“你們都退下吧,讓小云伺候我沐浴即可。”
小云以爲小主有話要說,少不得警醒着神兒:“小主可是疑心什麼?”
怡珠搖了搖頭,看窗外無人影才壓着嗓子道:“倒也不爲旁的,現下皇上來瞧海貴人了,也就意味着有越來越多人,看不過我與葉赫那拉貴人這樣招搖的恩寵了。既然樹大招風,何不修剪去些許樹枝,也清爽一些。風口浪尖上的殊榮,必然不是什麼好事兒。”
不是十分明白的小云,眼底透着茫然的光彩:“小主的意思是,要讓着海貴人麼?”
“不止。”怡珠伸手觸了觸桶裡的飄着花瓣的香湯,水很是溫熱:“也要讓着葉赫那拉貴人。”
“這是何必呢。”小主不解:“皇上愛重小主,您與她的恩寵根本不相上下。能平分秋色不是很好麼,您有何必讓着她,斷了自己的前程?萬一……萬一她真的越過小主您去,屆時再想要奪回自己的恩寵,恐怕就不容易了。”
“水太熱了,晾涼了再洗纔好。”怡珠沉了幾分心思,不急不慢的說道:“說好了要與姐姐同心同德,我便不會太在意誰的恩寵更勝。何況這樣做是爲了將來能有更多的恩寵,才暫時放下眼前的蠅頭小利。小云,咱們的腳跟還沒站穩,已經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要從中作梗了。
這時候,若是我再不讓着姐姐,與她鬥個你死我活,豈非讓別人白撿便宜了。有時候,吃虧是福,這個道理永遠錯不了。”
小云見小主頗有自信,便覺得這樣做必然是對的。“後宮裡的事兒奴婢不大懂,小主吩咐奴婢怎麼做,奴婢聽話就是。只是春寒料峭,若是再不浸浴,這水涼了怕容易着風寒呢。”
“那不是更好麼。”怡珠臉上的笑意慢慢的涌起來,她伸手輕輕的解開領口的鈕釦:“着了風寒纔好,便有些日子不能侍寢了。我這裡皇上不能來,定然多去姐姐和海貴人處。”
“法子倒是好,就是難爲小主了。”小云有些心疼,卻也知道後宮裡裝病可不是那麼容易的。“葉赫那拉貴人手眼通天,非但在宮裡也有誠信幫襯的侍衛,就連御醫……小主您也得留心着,想法子拉攏可信的人。”
“那是自然。”怡珠鄭重的點了點頭:“皇宮裡除了皇上,就只有守衛和御醫能出入,再不濟就是王爺了。想要靠他們辦事兒,是最難的卻也是最簡單的,讓袁福多探聽宮裡的消息,找些正經能用的門路,往後需要的時候,總得有人能幫咱們的忙啊。”
長春宮的內寢之中,燃着龍腦香,這不同於木蘭墜露的氣味,沉靜之中帶着獨特的馥郁之氣。令人心靜的同時,彷彿又有清新的感受。
蘭昕倚在軟榻上看書,只穿了一件淺灰的鼠色薄襖,倒也不覺得春夜有多涼。
索瀾迎在廡廊下許久,看着一輪明月碧盤似的掛在空中,心也跟着朦朧起來。少不得轉回廂房之中,勸上一句:“娘娘,弱光看書最上神了。倒不如早些歇下吧,許是今兒政事繁瑣,皇上不得空過來。”
“再等等吧。”蘭昕不知道自己爲何要等,卻沉聲道:“今兒是十五,或許皇上看完了摺子,會過來陪本宮說會子話吧。”
“是。”索瀾應聲,便有轉回門外,站在廊子裡一動不動的聽着動靜。倘若皇上會來,一早就該拍李玉來稟告皇后一聲,可偏偏到了這個時候,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總覺得長春宮太冷寂了,一點也沒有陽春佈德澤,萬物生光輝的意境。
“皇上駕到。”而李玉的聲音清亮無比,卻在這最讓人心灰的時候,劃亮了紫禁城的夜空。
蘭昕猛得擱下手裡的書,支撐着身子坐起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這樣的聲音,竟然如此真切,又怎麼會是虛幻的。皇上真的來。
索瀾連忙轉回內寢,扶了皇后起身,有條不紊的整好了皇后的衣裳。“娘娘果然與皇上心有靈犀。這一盼,皇上不真就來了麼?”
迎到內寢門處,弘曆已經閃身進來了。“這麼晚過來,倒累你等着。”
“給皇上請安。”蘭昕含笑福身,抑制不住內心的狂跳:“臣妾正好睡不着,看了會兒書。不想皇上這麼晚還是過來了。”不算今日,皇上已經有三個十五沒來長春宮了。雖然平日裡也能見着面,可蘭昕還是抑制不住自己的心動。
對她而言,心寒也好,失望也罷,皇上已經成爲她生命力不可或缺的部分。哪怕他再涼薄再無情,長久的不見面,還是會望穿秋水一般的盼着他。這便是她的心吧,從來由不得她的理智。
“皇上,臣妾讓人備好了蔘湯,還溫着呢。”蘭昕將手搭在弘曆寬厚的掌上,動容道:“皇上似乎清減了些,可是前朝事忙,讓皇上操勞了。”
弘曆沒有說話,只是握住蘭昕的手緩緩的坐下,好半天才漸漸露出笑意。
“皇上怎麼這樣看着臣妾?”蘭昕從弘曆深邃的目光裡,看到了許多不明朗的東西。似乎是情分,卻又很疏離。“是臣妾哪裡不妥當麼?”她輕緩的撫弄着自己的臉頰、鬢髮,甚至耳墜子,略微有些慌張。
“朕以爲蘭昕你,不會想見朕了。”弘曆坦然一笑:“情分疏離,也是朕一手所爲。怪不得蘭昕你。”
蘭昕明白,之前碧魯氏的慘死,讓皇上心中多少有了疙瘩。“臣妾當是什麼,原來是過去了的事情。”輕輕的伏在了弘曆胸口,蘭昕垂下眼瞼,讓濃密的睫毛恰到好處的遮住眼裡的光彩:“過去的事兒,臣妾怎麼會擱在心裡,若是因此疏離了與皇上的情分,實在是得不償失。”
弘曆託着蘭昕的下頜,慢慢的令她與自己四目相對。“與旁人,朕可以不必交心,可與蘭昕你,朕不想有一言不實。在你眼裡,真是不是一個刻薄無情,寡恩決絕的男子?”
從前蘭昕不明白,自己爲何對弘曆這樣傾心。這會兒對上他深邃流動着冷光的眸子,心跳依舊不改,才終於明白了。原來許多東西,早已經刻在心裡,揮之不去,無關他是好是壞,是薄情還是決絕。“臣妾只知道,皇上這樣做一定有皇上的理由。”
“碧魯氏是咎由自取,非但欺騙朕,還指望攀附上朕的恩寵謀取私利。朕身邊,斷斷是不能留這樣存心不良的女子。”弘曆目光裡的寒光,夾在着決絕與剛毅:“朕知道你心軟,見不得這樣不堪之事。可偏偏每每有事,都是你替朕料理善後,真是爲難你了。”
蘭昕的眸子裡閃動的光彩,竟然與弘曆一模一樣的冷:“臣妾是皇上的正妻,理當如此。”
“你能這麼想,朕的便能寬心了。”弘曆把住蘭昕的手,慢慢的將她的手託在掌心:“朕最近聽到一些風言風語,是關於弘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