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命?”蕭風冷哼一聲,不以爲意:“你既然知道我的命不值錢,又爲何深夜至此?”
來人沒有說話,只是那刀尖又逼近一分。
蕭風頓時覺出涼意,咽喉處已經能很明顯的感覺到冷與利。“你想幹什麼?”
“潛伏在皇上身邊替太后做事的人究竟是誰?痛痛快快的說出來,饒你不死。”
對方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沙啞,顯然陌生。但所問及的問題,還是暴露了他的身份。蕭風勾起一邊脣角,邪魅一笑:“奴才的狗命不值錢,王爺要取便取。左右奴才就是奴才,主子要奴才死,奴才也不得不死。”
一聽是這話,蒙面之人“嗖”一聲揮劍,毫不客氣的在蕭風的脖頸上輕劃一道。雖然是很輕的一下,腥紅的血水還是隨之流出來,藉着月色不能看清楚。“難怪你能在後宮之中游刃有餘的活下來,竟是有幾分小聰明的。”
弘晝輕輕一扯,蒙面的黑布便抓在了手裡:“可惜了。”
“可惜?王爺這話,奴才可聽不明白了。”蕭風怒目以對,絲毫沒有半分恭敬:“奴才的狗命,沒有也沒什麼可惜的。何況王爺身份尊貴,若是要王爺替奴才感到可惜,豈非折煞奴才了?蕭風愧不敢當。”
“你倒是很會曲解本王的意思。”弘晝毫不客氣的逼近一步,冷着臉道:“本王是說,你有幾分小聰明,沒有用在正道上,真真兒是可惜了。倘若你猜不出本王的身份,又或者能猜出卻沒有宣之於口,那本王或許還能留下你這條狗命。
偏偏,不該做的你做了,不該說的你又說了,就算本王心地善良,也斷然是留不得你了。方纔的問話,你答便答,不答便不答,左右你得死。”
說心裡一點也不害怕那是假的,只是這害怕也有個限度。蕭風慢慢的吸了一口氣,幽幽一笑:“王爺可別忘了,奴才是四阿哥的貼身侍從,自幼也是跟着四阿哥一起習武的。王爺有一身的本事,難道奴才就沒有麼。
何況,這紫禁城是出了,可附近一樣都是皇上的人。驚動一個半個的,奴才倒是沒有什麼,王爺就不怕惹皇上疑心,你此番漏夜偷襲的動機麼?再說,奴才雖然久居宮外,宮內的訛傳卻也不是沒有聽過,王爺還是好好當你的王爺,何必多管與你無關的閒事。”
“有點血性。”弘晝冰冷一笑,眼尾的冷光猶如一根冰柱,直挺挺的刺進蕭風的眼底。“由着你不說,本王看你能忍到什麼時候。”
“怎麼?王爺不是要殺在下麼?”蕭風聽他這意思,似乎是要放長線釣大魚。
“死算什麼,那是天底下最簡單最容易的事情了。本王要你生不如死。”弘晝猛的舉起長劍,直直向蕭風逼過來。
“那就看王爺您有多大的本事了。”蕭風好不萎縮,直面氣勢凜然的和親王。
只是,怎麼會覺得頭暈目眩呢……手上的力氣還沒有使出來,人就一下子軟了。蕭風下忽然聽到嘭的一聲,覺得膝蓋有些疼,才發現自己竟然跪在了地上。“你的劍……”
“劍上,本王塗了最好的蒙汗藥,保管你能一覺睡到大天亮。”弘晝揚了揚眉毛,狡黠而笑。“就憑你這點小聰明,還敢與本王周旋,自取其辱。”輕輕的吹了個叩首,四下裡環顧,弘晝找到前來接應的人:“帶到別苑的地牢去,別走漏風聲了。本王一定要從他嘴裡,撬出點真東西。”
翌日,來長春宮請安的宮嬪足足比往常多了一倍不止。就連平日裡不怎麼愛出宮門的秀貴人也興致勃勃的來湊了熱鬧。只是,嫺妃、純妃都不見蹤影,加之嘉妃還在禁足期內,唯有舒嬪、怡嬪、愉嬪三人就近挨着皇后落座。
蘭昕沒來之前,殿上熱鬧的簡直猶如一鍋開滾的沸水,這會兒卻肅靜的不行,鴉雀無聲。“想必你們也都知曉了,慧貴妃被皇上打入冷宮的旨意。”
其其格擡眼看了看,見皇后眼底一片深深的烏黑,便知道這件事情太突然,突然的讓人有些接不住。“臣妾也是今兒一早纔得到的消息。想必其餘宮裡頭,大致也是剛知曉不久。”
綺珊愁眉難展,想了想還是問道:“曉諭六宮的旨意說慧貴妃謀害哲妃,這事兒乃是臣妾入宮之前,暫且不提。敢問娘娘,先蠶壇之事,娘娘從梯子上跌下來,當真是慧貴妃娘娘所爲麼?”
沒有答話,蘭昕只是慢慢的捋順腰間的纓絡:“皇上的意思,這件事不可傳出宮外。所以給你們的旨意,乃是內侍監口頭宣讀,並未有詔書。理由不用本宮細說你們也知道,慧貴妃母家到底有官職在,皇上不得不給大學士高斌留些體面。所以,本宮希望你們個個守口如瓶。
什麼話都擱在自己肚子裡藏着掖着最好,一旦有什麼不好聽的話流出去,就別怪本宮不給你們留顏面。儲秀宮地方大着呢,多幾個人陪一陪慧貴妃也是不錯的。”
諸人連忙起身,謹慎道:“臣妾等不敢,謝皇后娘娘提醒。”
是呀,誰願意陪着慧貴妃熬死在這深宮之中呢?蘭昕知道,這些宮嬪從來就不畏懼什麼皇后,什麼鳳權,她們更怕失寵,更怕沒有前程。當然,這些人之中,也有真正會替慧貴妃感到難過傷懷的,卻是寥寥無幾。
“還有一件事情,本宮也希望你們能明白。”蘭昕緩了口氣,沉靜道:“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皇上雷霆大怒,本宮的心裡也堵得慌。恩寵原本就是一條沒有盡頭的路,可能要走很多路,受很多辛苦,做很多事才能飛上枝頭。但是,從那高枝上跌下來往往只是彈指間的事情。
本宮也勸你們一句,適可而止,不要太過分。成日裡勾心鬥角之人,一定是最先掉下來的那一個。上慰君心,下承子嗣纔是你們的本分。”
衆人又齊齊到:“謹遵皇后娘娘懿旨,臣妾等銘記於心。”
“臣妾遲來,未能領受皇后教誨,乃是臣妾的過失,請皇后娘娘恕罪。”盼語在這個時候走進來,一身桃粉色的旗裝,上繡朵朵蝴蝶蘭,精巧俏麗,令人眼前一亮。
再看殿上其餘的宮嬪,多半是青、紫、綠、藍這樣樸素淡雅,甚至有些深沉的顏色爲衣,更突出了她的與衆不同。
柏絮妤小聲往婉貴人身邊靠了靠,壓低嗓音道:“姐姐,這慧貴妃才倒,嫺妃就如此的搔首弄姿,是要幹什麼呢?”
陳青青雖然也不喜歡嫺妃,可無奈她也是太后的人,太后的心思就必得是她的心思。於是只能稍微勾脣,淡淡一笑:“妹妹別出聲,只管看着就是。”
其其格聽見二人的說話,又擡眼看嫺妃,清脆一笑:“要我說,還是嫺妃娘娘最會心疼人。知道皇后娘娘因爲慧貴妃娘娘的事情心情欠佳,便穿了這樣一身好看的衣裳,取悅皇后娘娘,博大家一笑。”
“是吶。”盼語緩緩的坐下,不是多靠近皇后的位置,可她全然不介意。“本宮這樣小的用心,愉嬪竟然也發覺了。當真是心思細膩。”
“多謝嫺妃娘娘讚譽。”其其格抿脣一笑,眼裡只有輕蔑:“可臣妾卻不敢當。這樣獨樹一幟的顏色還算是小用心,難不成要將那製成燈籠的紅布罩子扣在身上,以示張燈結綵慶祝之意纔算是大用心麼?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來的東西,偏是嫺妃娘娘要用來誇讚臣妾,我卻不知,這誇讚到底是褒意還是貶損呢!
自然,這些都不要緊,要緊的則是娘娘您真的高興了,那就比什麼都強。”
說這話,其其格往前走了幾步,停在嫺妃娘娘身前,一字一句不卑不亢:“臣妾還未向嫺妃娘娘道喜,恭喜娘娘終於拔出了這麼多年卡在喉嚨裡的鯁刺。真是可喜可賀,吉星高照哇。”
“愉嬪。”蘭昕知道她氣不順,否則也不會這樣冒失的當衆得罪嫺妃。“即便不爲你自己,也要爲永琪想想。你想讓永琪有一個什麼樣的額娘?”
言外之意是告訴愉嬪,得罪了嫺妃她興許不怕,可永琪還小,不得不怕不得不防。
其其格眼裡一熱,心裡的恨意就慢慢的壓制下去。“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心直口快慣了,憋不住話。請娘娘容許臣妾先行告退,再待在這裡,對着不想對着的人,臣妾怕憋出心口疼的毛病來。”
“你去吧。”蘭昕沒有攔着她,其實這麼多年的相處下來,恩怨有,情分也有,難怪愉嬪會覺得不好受。
“那臣妾也告退了。”綺珊起身一福,隨着愉嬪就要退下。
誰知道這樣一來,剩下的宮嬪也是此起彼伏的起身告退,肅靜的場面一下子熱鬧起來。
盼語看着她們,心裡一分一分的涼下去,說真的,她沒有參與將慧貴妃鬥垮之事。這不過是太后的伎倆罷了。太后就是要讓她面臨如今的局面,雖然說不上衆叛親離,但也成了遭人厭惡的老鼠屎,終究是隻能跟着太后一條路走到黑了。
“索瀾,上點心給嫺妃嚐嚐。”蘭昕緩緩起身,淡淡看一眼嫺妃:“本宮昨晚沒睡好,精神不濟,不陪你說話了,你自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