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昕領着慧貴妃逛御花園,碰巧遇上了嘉妃、愉嬪,幾人正談笑言歡時,瞧見了一個身子窈窕卻很是陌生的女子。
其其格心涼一笑:“這樣好的身段容姿,真是叫人看着舒心的同時,禁不住感傷啊。”
高凌曦沁着笑意的臉頰,看上去淡淡有些僵:“是呀,就如同這御花園裡的花兒一樣,有先開的,就有後開的。原本該是一樣的嬌豔瑰麗,卻抵不過歲月匆匆,終究是姿殘粉褪與芬芳吐豔的差別。”
“皇后娘娘萬福金安。各位娘娘吉祥。”見幾人過來,那女子連忙上前行禮。
蘭昕沒有做聲,只是靜靜的瞧面前的女子。她是那樣的嬌滴滴可人,說話的聲音也是輕聲細語的,頗有些從前蘇婉蓉吳儂軟語的味道。只是這味道不算濃,反而有些清淡,蘊藏於閨秀的氣韻之中,並不顯得小家子氣。加上一身蜜合色的旗裝,溫潤自然。
這麼看來,這映入眼簾的女子,竟頗有些書卷氣。
“你是誰呀,怎麼看着眼生呢?”金沛姿一向快人快語,但其實並非不知道她是誰,僅僅是刻意這麼問而已。
“妾身是純妃娘娘母家的小妹,婉芹。”蘇婉芹拘着禮,垂下眼瞼柔和的應聲。從頭到尾都沒有顯露絲毫怯色或者是慌張。
蘭昕從她的眉眼間,看出從前純妃的些許影子,但僅僅是影子而已,並沒有多聯想。
見皇后等人並未有其餘的話說,蘇婉芹歉疚道:“妾身貪戀御花園的景色,故而孤身一人繞再這兒徘徊,擾了皇后娘娘與幾位娘娘的清淨,壞了宮裡的規矩,還望皇后娘娘恕罪。”
“規矩不過是用來提點人心的,卻並沒有糟蹋這樣美色的說辭。御花園景緻如畫,你一時貪看也是有的。”高凌曦邊說話,便打量着皇后的眼角眉梢,隨後又笑着問蘇婉芹:“你是純妃的妹妹,但本宮瞧着,似乎你兩人的容貌並不十分相似。這是爲何?”
蘇婉芹並不知道和她說話的人是慧貴妃,只是從她的裝扮上瞧出,這一位必然是尊貴的娘娘,遂道:“回娘娘的話,妾身乃是庶出,不比純妃娘娘嫡出尊貴。”
“要我說呢,嫡庶之別固然要緊,但最要緊的則是福氣。”金沛姿打從看見蘇婉芹的那一刻起,就猜出了純妃的心思。好端端的弄個妹妹住在宮裡,還如此張揚的跑到御花園裡候着,難道是爲了等皇后麼?明擺着是爲了巧遇皇上。
“純妃有福,接連爲皇上誕下兩位阿哥。而六阿哥又是養在皇后娘娘身邊的。這樣的福氣比嫡出尊貴更要緊。婉芹妹妹,你說是不是?”言罷,金沛姿慢慢的走上前去,輕輕一嗅。“妹妹身上的香味兒好特別啊,真是讓人一見傾心。”
其其格淡然的瞥了一眼嘉妃,心中也明白她話裡的機鋒。若是皇上見了這位美人,才真叫一見傾心呢,根本無關香味兒與否。“嘉妃姐姐說的極是,叫這香味兒一沁,臣妾都心簡直都要醉了。”
蘇婉芹往後退了半步,縮了縮身子,略微有些怯生:“請幾位娘娘恕罪。”
“無妨。”蘭昕大度一笑,並沒有多少不高興:“既然難得入宮一回,就好好陪一陪純妃吧。她爲皇上誕下六阿哥時吃了不少苦頭,有母家小妹陪着總是能寬心些。”
“是了。”金沛姿順着皇后的話往下說:“婉芹妹妹不用動不動就告罪,宮裡頭規矩再多,也沒有隔斷親情之說。只是這御花園太大了,亭臺樓閣,清水環繞,迴廊蜿蜒,若是迷路就不好了。你又是人生地不熟的,總得找個熟悉的奴婢跟着侍奉才得宜。”
“多謝嘉妃娘娘,妾身記下了。”蘇婉芹知道說話的是嘉妃,眉眼間多了幾分恭敬之意。
“妹妹,你怎麼走到這兒來了?”蘇婉蓉聞聲而來,見皇后在此,少不得匆匆上前行禮:“皇后娘娘萬福金安,慧貴妃娘娘吉祥。”
也是這個時候,蘇婉芹才知道原來那個尊貴的女子是慧貴妃,難怪這樣風華絕代,美豔出衆。隨着姐姐,她再度行了禮。宮裡的女子真的個個都美,不但美,周身散發出來的華貴氣度更是讓她不敢靠近。也是這一會兒,她真的覺得有些害怕了,答應姐姐入宮,到底是對是錯。
蘇婉蓉有些不好意思,連忙上前替小妹解圍:“臣妾唐突了,原是想等小妹學會了宮裡的規矩,再領着去長春宮給皇后娘娘請安。誰知小妹貪看春色,竟然自己走到了此處,還我那個皇后娘娘恕罪。”
“本宮不妨礙你們姐妹談心看景了。”蘭昕不預備多說什麼,心緒之事,顯露與否,喜歡與否,都攔不住旁人的謀算。何況純妃也是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由着她胡鬧也就胡鬧了。只要皇上不喜歡,又能鬧到哪一齣去?
“多謝皇后娘娘,恭送皇后娘娘。”蘇婉蓉也料到皇后與慧貴妃等人心裡會有些不滿,但沒有辦法,要走這一步棋,就必得有這一次的巧遇。與其日後讓她們一個個的難受,倒不如一口氣把該見的人都遇着,一併越過去的好。
蘇婉芹見皇后走遠了,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姐姐,咱們回宮去吧,我這心慌得厲害。”
“慌什麼?”蘇婉蓉不緊不慢的掏出絲絹,輕輕拭了拭她鼻尖上的薄汗:“不是都見着了麼。皇后自然是不必說。慧貴妃恩寵優渥,阿瑪又是皇上倚重之臣。雖然兄長犯了錯,可到底也沒有影響她的地位。再有就是嘉妃、愉嬪,這兩位可都是誕下了阿哥的主哇。”
“姐姐,我……”蘇婉芹略顯得爲難道:“我怕自己力有不逮,辜負了姐姐一番美意。何況……何況……”
“何況?”蘇婉蓉揚了揚眉毛,等着她把話說完。
“何況妹妹只求能找個真心相待的良人,相扶相持的度過此生也就罷了。實在是不敢高攀皇家,還望姐姐能體諒妹妹,讓妹妹出宮吧?”蘇婉芹入宮不過兩三日,自從送走了大娘,就只剩下她一個人去面對這宮裡的種種紛爭以及姐姐的種種安排。
說真的,她既害怕又覺得不應當。這裡再好,也只是穿戴好,吃用好,有什麼意思?若是生活的不開心,就算是終年珠翠環身也不過是裝給別人看罷了。
“姐姐沒想過要逼你。實際上,姐姐入王府的時候,你還小呢,疼你都疼不過來,又怎麼捨得你受一點點苦。”蘇婉蓉知道,強迫逼迫對這個小妹來說是不管用的。唯一的方法,就是讓她自己動心。她若想留在宮裡,也唯有對皇上動了心才能情願不是麼。
所以現在說這些還言之過早,而此時的蘇婉蓉也再不想太過明顯的表露自己的心跡。笑容越發的親暱,她攥着婉芹的手,動容道:“姐姐一入寶親王府,就再沒有見過你了。這回皇上開恩,皇后也有了懿旨,恩准你在宮裡長住些日子,好好陪陪我。我又怎麼捨得這麼就讓你走了。不過你也可以安心,我只是想有個伴兒說說話罷了,沒有別的意思。
紫禁城不是那麼容易留下的,何況我又不是趙飛燕,你也不是合德,咱們姐妹,是不必將宿命都交託在這四方藍天裡的。芹兒啊,你別想得太多了,也別有什麼顧慮。左右這紫禁城花好葉好的,開開心心的住上幾日也就是了。”
純妃都這麼說了,蘇婉芹也不好再拒絕,便頷首應下:“那好,小妹就多陪姐姐一些日子。”
“這就對了。”蘇婉蓉甜美一笑:“算算時辰,這會兒永璋也該回阿哥所了,走,帶你去見見他。”
“也好。”蘇婉芹笑意盎然:“我還沒瞧過三阿哥呢。”
“娘娘。”索瀾見皇后回來,少不得迎上前來。又見錦瀾臉色不好看,忙道:“可是有什麼事情?”
錦瀾冷哼一聲,嫌惡道:“還能是什麼事情,本來好端端的去看景,誰知道景兒倒是不如狐媚子好看。”
“錦瀾。”蘭昕輕輕喚了一聲。
“娘娘,本來就是麼。”錦瀾忍不住怨惱。憤然道:“純妃是見自己姿色衰弛,攏不住皇上的心裡,就讓母家的小妹入宮勾引皇上,這還不是狐媚子麼?天底下沒有比這更下作的狐媚子了。真是叫人噁心。”
索瀾聞言,身子一顫:“這怎麼可能,純妃爲了恩寵,難道連自家小妹都要利用上麼?”
“你先消消氣吧,怎麼這樣冒失了。”蘭昕搖了搖頭,瞥錦瀾一眼:“這不過是純妃的心思,皇上未必就肯。話說回來了,大清祖制如此,選秀三年就有一回,即便不是純妃的小妹,也會有旁人,平常事而已,何必這樣大動肝火。”
“娘娘說的是。”索瀾幽幽嘆了一口氣:“許多事情,也不是刻意安排就能成的。姐姐,你只看我便知道了。自以爲聰明,卻險些賠上了一條性命呢。所以事情未必就能如純妃所願,咱們實在犯不着和這樣的人動氣。”
錦瀾點了點頭:“也是,那奴婢去給皇后娘娘端一盞蜜汁潤潤喉,出去了大半日,總是會口乾舌燥。”
“去吧。”蘭昕終究還是平和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