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昕領着嫺妃與嘉嬪,一行人風風火火的奔到了阿哥所。她自然是看不到自己冰冷難看的臉色,自然也感覺不到手腳冰涼的已經僵硬起來,她滿滿當當的一顆心唯有永璉而已。她真的不明白,明明嫺妃已經說永璉的病無礙了,怎麼這才轉過臉來,就又發了高熱。
難道真的僅僅是風寒這麼簡單麼?還是說那些御醫通通都是庸才,連這麼個簡單的小毛病竟然都醫治不好?
“皇后娘娘,您當心腳下。”索瀾焦急的不行,緊追慢趕纔跟上了皇后的腳步。
盼語扶着金沛姿,並不敢走得太快,還不時的寬慰她:“你放心吧,必然是最近時氣反覆,才致使二阿哥的病情也跟着反覆。這會兒子皇后娘娘肯親自來阿哥所探望二阿哥,必然藥到病除,能讓二阿哥立時痊癒。”
心裡存了一絲良願,金沛姿贊同着頷首:“嫺妃娘娘說的不錯,皇后娘娘只要肯來,二阿哥就一定能好起來。咱們實在不必太着急,就讓皇后娘娘好好陪着二阿哥說說話吧。”
“也好。”盼語漸漸的放慢了步子,不經意的朝耳房看了一眼。見幾位御醫已經趕到了阿哥所,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再度懸了起來。倘若二阿哥只是不怎麼要緊的風寒,何以御醫來的這樣多這樣齊,難道這其中有什麼變數麼?
未免嘉嬪擔憂,盼語便喚了一聲薈瀾:“而阿哥所的東里間是空着的,沒有人在。你便扶着你家娘娘去裡頭歇會兒吧。二阿哥到底是病着,實在不易衝撞。”見薈瀾乖巧的應下,盼語又溫和的叮嚀嘉嬪一句:“我自會陪着皇后娘娘的,你且放心。若是又是,我便吩咐朵瀾去知會你。”
“也好。我若是硬湊上去,皇后娘娘除了擔心二阿哥,還要爲我分心。就依嫺妃娘娘所言吧。”金沛姿心想皇后娘娘既然來了,御醫們就更得多擔待了,也沒有往深裡多想。便隨着薈瀾往東里間兒去了。
這時候,盼語纔打定了主意,決計把曹旭延單獨叫出來,問一問清楚。可沒等她着人去喚,那曹旭延竟然自己走了過來。
“嫺妃娘娘萬福金安。”曹旭延沉着頭,臉埋的很低,像是愁苦不堪的樣子。
“曹大人不必多禮,本宮也正有些疑惑,想勞您釋疑。”盼語倒是很客氣,臉色也相對較爲平和:“二阿哥不過是偶感風寒,爲何會每每痊癒,便又會反覆。真的僅僅是時氣所致麼?還是說二阿哥的身子虛弱,藥物只能起到緩解病情,卻未能治標治本,致使二阿哥久病不愈?”
曹旭延微微擡起了頭,似乎是有話想說,可還未開口,就見皇上明黃的身影一閃,風風火火的駕臨阿哥所了。
“皇上萬福金安。”曹旭延緊忙跪了下去。
盼語順勢轉過身去,看見那一道熟悉的身影,脣角微動似乎是想要。然而笑容還未掛在臉上,她已然發覺皇上的臉色不大對勁兒。“皇上,您怎麼……”
弘曆瞥了她一眼,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眸子裡清冷的光彩幾乎要將嫺妃湮沒:“朕先去看看永璉,有什麼話晚些時候再說不遲。”
李玉連忙跟着皇上往裡奔,根本顧不得同嫺妃說上一句話。而跟在皇上身後的宮人個個都面如死灰,愁眉不展,像是奔喪一樣的往阿哥所闖。
登時,嫺妃的心都涼了。“曹旭延,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兒,二阿哥到底得了什麼病?你快點說啊。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還要瞞着本宮麼?”
曹旭延緩緩的跪了下去,鄭重的搖了搖頭:“二阿哥原本真的已經康復了,可不知何故,二阿哥昨個兒半夜忽然高熱不退,而乳孃卻在今早時分才察覺。待微臣與幾位御醫趕到之時,才發覺二阿哥由傷寒引發的肺病……現下已經昏迷不醒了。”
“你說什麼?”盼語使勁兒的咬住了自己的脣瓣。“二阿哥因爲寒症誘發了肺病,昏迷不醒了?這豈非是無稽之談。昨早上,本宮還來帶了親手熬製的粥喂二阿哥吃了些,那時候二阿哥好端端的,根本就沒有病痛。這怎麼才過了一夜……”
轉念一想,盼語又覺得沒有這麼簡單:“好,就當你說的是真的,二阿哥真的是得了肺症,也總能治好不是。你們只消謹慎的開方子,小心調理便是,何至於個個哭喪着一張臉,苦惱不堪的樣子。難道說皇宮養活着你們都是吃乾飯的麼?這麼尋常的病症都醫治不好,傳出去豈不是要笑死人了?”
嫺妃的話才說完,院判曹秦川便從阿哥所的內間緩緩的走了出來。而他的臉色比之曹旭延更加陰沉,像是頂着一塊烏雲,一臉的死寂之相。
“曹院判,莫非你也……”盼語的心這時候纔是真的慌亂起來,她哪裡見過這樣的陣勢。
曹秦川羞愧難當,憤懣的垂下頭去:“嫺妃娘娘恕罪,微臣已經盡力了。”
“什麼?”盼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叫盡力了?你說清楚一點!”
“二阿哥已經……已經去了。”曹秦川好不容易纔想到這個既有尊敬之意,又相對殤逝、薨逝、夭折比較婉轉的說辭。“臣實在無力迴天。”
盼語腦子嗡的一聲炸開了,她根本就不理解曹秦川的話意。眼前一團一團的漆黑,正像是濃墨之色的陰雲遮擋了視線一般:“讓開,別擋着我。”她猛的推開擋在身前的人,強撐着眩暈的自己,跌跌撞撞的往永璉的寢室裡跑。
嘴裡不住的唸叨着一句話:“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不會的,這不可能,昨天好好端端的喝了我熬得粥,怎麼可能說走就走……”指甲深深的卡進掌心的肉裡,可盼語竟然沒有一點感覺。
而當她風風火火的闖進了永璉的寢室,眼前跪了一地的宮人,驚的她險些沒魂了。“皇后娘娘,這發生了什麼事兒?”盼語猛的跑了進去,直奔永璉的牀榻,生生的扯住皇后的手臂,想看清楚她懷裡的永璉。“皇后娘娘,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永璉他……”
蘭昕不知道自己聽見了什麼,也不知道嫺妃爲什麼要拉她的手,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哭,又爲什麼要哭,她只有一個動作,那便是緊緊的將永璉攬在懷裡,不讓任何人把她帶走。
卻是盼語沒看見永璉的臉,怎麼也不肯死心似的。動作更加劇烈的去扯皇后的手臂,恨不得用盡全身的力氣:“皇后娘娘,您讓我看看,永璉到底是怎麼了?您讓我看看。”
抵死也不肯鬆手,蘭昕不知道自己哪兒來的力氣:“走開,別碰本宮的永璉,你走開。”
弘曆仰頭凝視着空洞的天花,耳邊盡是紛雜繚繞之音,他不聞不問,猶如不見,甚至看不見皇后與嫺妃的撕扯。
永璉死了,永璉竟然死了,這是他聽到最難以承受的心痛。
“皇后娘娘、嫺妃娘娘,不要哇……”索瀾總算是清醒的,她顧不得自己的身份,硬是想要擋在皇后與嫺妃之間,可淚水早已經模糊了她的視線,她不知道該怎能阻止她們,更不知道要怎麼讓她們停下來去面對這樣慘痛的打擊。
李玉見皇上良久無語,也耐不住性子了,連忙吩咐了跪在遠處的宮婢:“快去拉開皇后娘娘與嫺妃娘娘,看別傷着了。”
這話一出口,纔有宮人匆匆忙忙的奔上來,拉人的拉人,寬慰的寬慰,原本死寂一般的寢室烏泱泱亂糟糟的讓人瀕臨瘋魔。
而蘭昕始終沒有鬆開手,她不願意鬆開永璉。誰能料到,長久不見面,再見,卻已是天人永隔了。
盼語終於本蜂擁而至的宮婢按住了手腳,一點也不誇張的說,她整個人倒在冰冷的地上。臉貼在還印有花紋的青磚石上,狼狽的不成樣子。
可即便這樣狼狽,她依然感覺不到自己的失態,她哭着喊着吼着甚至咆哮着,不停的問着皇后同樣的一句話:“皇后娘娘,你告訴臣妾,二阿哥是怎麼了?”
嘶啞的聲音,突兀刺耳,驚了蘭昕的心。她猛然清醒過來,哆嗦着脣瓣對嫺妃道:“永璉他……沒有氣息了。”
這話從皇后嘴裡說出來,剜心之痛可想而知。盼語猛的失去了力氣,猶如一灘爛泥似的軟了下去。她停止了掙扎,停止的了抵抗,她任由着宮婢們按着她的手腳。也再不扯着嗓子去問什麼。
皇后已經告訴了她,她最不想聽到的答案。
“爲什麼?爲什麼要這麼殘忍,老天啊,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蘭昕並沒有如嫺妃一般歇斯底里的怒吼,她甚至沒有大喊大叫,她只是用最平常的聲音,徐徐的問。心太痛了,痛的她沒有多餘的力氣,痛的她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心痛。
永璉沒了,蘭昕的心也隨之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