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實在,卻叫哀家寒心吶。”太后伸手,示意其其格坐下說話。“你可知,手上一經染了血,就不那麼容易洗掉了。你這雙手上,沾了多少人的血,怕是連你自己也記不清楚了吧?嗜血是會上癮的,即便哀家不讓你做,你自己終究還是要做下去的。”
其其格連連搖頭,直甩的鬢邊簪子垂下的流蘇抽打在額邊,涼嗖嗖的疼。“不會的,太后,臣妾甘於嬪位,亦甘於沒有恩寵。只要永琪能長大成人,臣妾死而無憾。臣妾知道,能讓太后放心的,唯有永遠不能再說話的人,爲了太后,臣妾願意做那樣的人,只求您能網開一面,放過永琪吧。”
冷冷的笑聲,有穿透骨縫兒的凜寒之氣。太后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笑話,掌的腹部痠疼。“你知道囚禁在你族裡的那個女人是誰麼?”
“太后……”其其格懸了一口氣,慢慢的坐在了太后下首的紅木椅子上,屏息搖了搖頭。心裡已經猜到此人的身份,卻不敢宣之於口。是呀,這樣的話叫她怎麼能開口?“臣妾不知道,也不敢知道。相信臣妾的族人也僅僅是應太后的要求爲太后辦事,當真不曉得此事的原委與曲折。太后您就……”
“誒。”太后打斷了其其格的話,將一把檀香粉末撒在手邊的香爐裡,聽着那滋滋的聲響很是悅耳,好像什麼都能被燒成一捻粉末,揚在空氣裡終究還是不見半點痕跡。“你求哀家饒了你,求哀家放過永琪,現下又要爲你的族人求情。其其格呀,這短短一會兒的功夫,你都求了哀家三樁事兒了,叫哀家怎麼應你?”
其其格很捨不得永琪,可眼下爲了永琪好,再捨不得都要邁出這一步。“只要臣妾一死,太后的事情就不會外泄,臣妾的母家並不知曉宮裡頭的事兒,他們一定還會盡心竭力聽從太后的吩咐。如此,臣妾只想用自己的殘區,換永琪一命。太后以爲如何?”
“跟在哀家身邊兒久了,其其格你越發瞭解哀家的心思了。”太后狹長的鳳目微微轉了轉,眼底的光彩由溫熱到冰涼,再由冰涼緩緩騰起一絲溫度。“其實你現在是嬪位有什麼要緊,只要哀家還有一口氣在,來日扶持永琪登基也未必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富察氏垮掉了,自然會有新後穩坐鳳椅,屆時,哀家令她將永琪認爲養子,你便能成爲名正言順的太后。只要當上了太后,你這些年的屈辱也就隨之一掃而空。所以,目光放遠一些纔好。你纔多大年齡啊,就成日裡死啊死的掛在嘴邊,不瞞你說,哀家已經土埋半截了,還沒活夠哩。其其格,別意氣用事。”
這麼聽起來,太后爲自己的打算也是真的好。早年月事布里放了極重的當門子,想來嫺妃此生也未必能有孕,如此說來,讓永琪養在她的膝下,也未嘗不是個很好的打算。可惜啊,月事布的手腳是太后讓做的,謀算了嫺妃,使她一輩子都不可能有自己骨肉的人是自己。
紙包不住火,倘若有一天,嫺妃知道了真相,她不會恨麼?她還會捧着自己仇人的骨肉,登上太子之位,登上帝位麼?
“多謝太后爲臣妾母子打算,但這絕非最好的打算。”其其格含淚起身,朝太后跪下:“臣妾從前沒有永琪的時候,的確想過有了他,要他成爲人中之龍,要他得到這大清的天下。可犯險誕下他之後,臣妾卻不這樣想了。
有什麼,沒有什麼都是命裡註定的。臣妾要的,只是這孩子能平平安安的成人,憑自己的努力博得皇上的喜歡與信任,成就一番事業。”
“你真的是這麼想的麼?”太后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要知道,這後宮裡的女人比天上的繁星還要多,你誕下永琪的時候,傷了身子,皇上是不可能再寵幸你。沒有皇恩,再沒有子嗣倚靠,你剩下的日子必將生不如死。你真的想明白了?”
太后的話,猶如直直戳在脊樑骨上的利劍,其其格縱然用上吃奶的勁兒,也挺不直腰桿兒。“臣妾想明白了,是太后想不明白而已。”其其格從腰裡掏出了一枚紅色的小藥丸託在掌心:“這是入口即刻氣絕的毒藥,太后若是答應臣妾保全永琪一條性命,臣妾自當讓太后高枕無憂。也總算不枉費太后這些年來的教誨與幫襯。”
“皇后娘娘駕到。”薛貴寧的聲音驚擾的內室之中說話的兩個人。
太后凜眉冷笑,若有所思的凝視着眼前的其其格:“瞧吧,哀家就說了,你想要置身事外,根本就是癡人說夢。如今皇后也來了,這齣好戲怕是沒有那麼容易收場了。哀家只對你說一句,你死永琪亦會陪葬,哀家有什麼不好,你珂里葉特氏一族都別想好過。”
其其格心驚肉跳的看着面前的太后,一股怒火竄上心頭,她猛的撲了上去。“好哇,太后的話說的再明白不過了,既然臣妾與永琪怎麼都是個死字,那就別怪臣妾臨死也要拉上太后您一併赴黃泉了。只要您死了,臣妾的永琪就能活下去。”
“你瘋了,你放開哀家,鬆手……”太后沒料想到其其格竟然有這樣的膽子,心中的畏懼陡增,身上卻沒有力氣。
其其格左手按住太后的雙手,右手將死死的掐住太后的雙頰,妄圖將手心裡的毒藥塞進太后的口中,巴不得她吞下去立即暴斃。“你好狠心,爲何要逼我走這條絕路。太后,臣妾與你的恩怨,今日該有個了斷了。”
“住手。”蘭昕冷喝一聲,眼前的情景驚得自己險些站不穩。“愉嬪,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麼?”
“皇后娘娘,您別過來。”其其格瞪大了血紅的雙眼,怒吼道:“你再過來,臣妾就把這入口氣絕的毒藥塞進太后嘴裡。”說話的同時,其其格手上的力道驚人的增大。太后蒼老的臉頰硬生生被按出來個窩來。
“毒斃太后,乃是誅連九族的大罪,你自己不想活了,不能連累永琪和你母家親眷。”蘭昕何嘗不想太后死,若不是這個理由,她也想捲起袖子撲上去,幫襯着其其格一併將那顆毒藥塞進太后口中,看着她嚥氣。可是理智告訴她,這樣做根本就不是取勝之法。
不錯,太后會死,可拿珂里葉特氏九族來換取太后的一條性命,這未免太不值當了。
“左右都是一死,臣妾想得很清楚了。皇后娘娘,您就只當沒有瞧見,只當進來的時候,太后已經殯天了行麼?”其其格勾起脣角,笑裡滿是溫潤:“臣妾能親手爲所做的事情恕罪,也總算是有顏面下九泉了。”
“你別傻了。”蘭昕示意索瀾去叫人來,自己兀自往裡邁了一步。
“別動。”其其格眼尖,大喝一聲:“誰敢擅自離開去喚救兵,我即刻便要太后的命。”她狠狠蹬了一腳,正踹在太后的下腹部。又以膝蓋頂在太后的後膝蓋,噗通一聲將人踢倒。一系列的動作無不顯示其其格蒙族女兒的出身,摔跤的功夫簡直一流。
太后猶如一條死魚,猛的被她摔倒在地上。這還不算完,將心一橫,其其格一屁股騎在了太后的身上,一隻手死死掐住太后的下頜,另一隻手取了那顆藥丸,作勢就要往她嘴裡塞。
從來沒有這樣害怕過,太后簡直不敢相信此刻的際遇竟然發生在她身上。眼見着那顆毒藥已經碰到了她的脣瓣,她瘋狂的嘶叫着,掙扎着,只恨不能推開身上的其其格。“你瘋了,放開哀家,哀家要你不得好死……”
“那也要您老人家有命活下來不是麼!”其其格惡狠狠的咬着牙:“可惜了,您老人家就先走一步吧。哲妃在等着你呢。”
“愉嬪。”蘭昕眼見着勸不住她,心裡又急又怕,不知道該如何纔好。“你別傻……”
“額娘……”永琪的聲音忽然打斷了皇后的說話,也同時打斷了其其格的動作。“額娘……”他哭着跑了進來,直直的奔向了其其格。“不要打皇祖母,額娘不要打……”
其其格一下子就淚落如雨,可手上的勁兒沒有鬆:“永琪別哭,你皇阿瑪不喜歡哭哭啼啼的男孩子。額娘做什麼都是爲了你,你要爭氣,平平安安的長大,將來替你皇阿瑪效力。”
“額娘……”永琪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哭的更厲害了。
“皇后娘娘,求您帶永琪走。”其其格哽咽,心如刀絞。她不想當着自己的孩子殺人,可這個人必須死。
蘭昕走上前來,輕輕的抱住了永琪。與此同時,她伸手向愉嬪要手裡的藥丸。“愉嬪,你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對麼?那好,你把藥丸給本宮,本宮替你完成你想做的事情。你帶着永琪走。”
太后冷哼一聲,凜起眉頭:“皇后也魔障了麼。”
“你閉嘴,你這個老妖婦。”蘭昕惡狠狠的喝道:“本宮已經數次饒恕了你,爲何你就是不肯放過本宮,放過後宮裡這些無辜的女子。爲了你的權勢地位,爲了你的貪婪**,你還要多少人陪葬才滿足?你真的該死,你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