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出了祥和宮,言昭的神情是淡漠如冰的,她的身後緊跟着宇文皓,冬雪和元壽兩人跟在身後。
冬雪看着前面兩人彆扭的距離,疑神疑鬼的拉了拉元壽的衣袖:“公公,主子這是怎麼了,怎麼從出來開始就一直給人感覺怪怪的?”
“哎,你沒見着皇上的臉色也夠臭的麼,顯然是在太后那受氣了,還能爲了什麼。”元壽看着前面兩人,識趣的刻意放緩了速度,好多留點空間給他們。
言昭心裡頭有氣,爲了夏蒼柏的事,她一直耿耿於懷,驀然,她腳步一頓,恰好兩人站在御花園邊上的一湖中央,彎彎的拱橋,精緻的雕刻着四季的節奏,從橋的這一端走向橋的另一端,就恰好是走完了一年的四季。
此刻的湖面已然結冰,凍結的湖面覆上薄薄的一層,一如一張精緻的臉蒙上一層輕薄的面具,讓人怎麼努力,都看不透他的內心。
言昭環顧了一圈,隨即目光停留在橋邊上的一塊泥土旁,她兀自走過去,彎腰撿起泥土旁的一顆小石子,繼而轉身回來,站定後重重的將手中的石子投入湖裡,細小的力度,連薄冰的表面都未留下痕跡。
對於這樣的結果,言昭似乎一點都不意外,面色一如既往的平靜,安詳的神態,只是寓意深遠的盯着那顆躺在湖面的石子。
“皇上可會覺着,那樣一顆石子,在如此一層不染的湖面,顯得尤爲礙眼?”她身子未動,依舊盯着那顆石子,彷彿只是在自語的喃喃,而非真要一個答案。
“雅兒,你是不是到現在爲止,還不相信朕?”他同樣目視着前方,微眯的眸子因着那顆小小的石子,突然覺着尤爲刺眼。
“不是不信,而是壓根不知道從何信起。”言昭坦言,她微微側了側身子,從這樣的角度,恰好能看到他的側臉,“對於太后來說,我就是那顆令她怎麼看都刺眼的石頭,而結果也只會有兩種,第一,便
是冰融化了,石子跟着沉入了娟娟的溪流中,第二,石子打破了薄冰,露出一個缺口,石子還是沉入了湖水中。”
宇文皓不禁側眸,有些審視的目光打量她,冬日暖暖的陽光,在她的身上,他卻見着了陰霾,臉上不復曾經的天真浪漫,明明是個惹人疼的,卻偏偏要逞能。
“皇上知道這兩者的區別嗎?”她眨着眼眸,如扇的睫毛拂動,濃密的投下厚重的陰影,擋去她眼底最爲真實的意想。
“只要有朕一天在,朕像你保證,你的羽月宮會好好的,沒有誰有這個權利,哪怕是母后,她也不可以!”他雙手攬過她的雙肩,低下半個身子,讓自己與她平視,鄭重其事的道。
可他一臉嚴肅的保證,換來的不過是言昭的一聲冷哼:“呵,保證,皇上拿什麼保證?皇上的保證,換來的是我父皇母后屍骨未寒,皇上的保證,換來的是我被囚困在這深宮高牆內,皇上的保證,換來的是我無家可歸!”
她說到最後,不禁紅了眼眶,眼底直泛酸,她忍不住醒了醒鼻子,深吸一口氣,才忍住滿腹的委屈。
言昭在說這些的時候,想到的是自己,如今她空有一抹靈魂,回不了家,和無家可歸又有何區別?
她就這麼緊盯着他,面上有一瞬間的激動,轉瞬便恢復了清明。
宇文皓握着她雙肩的手不由一緊,眉目如畫的容顏陡然變得冷硬,似凝了千年寒冰,令人不寒而慄。
她的句句肺腑,卻也是深深刺痛了他的心,因爲宇文皓深知,是自己造就了這樣的後果,他當時真的以爲這不過是一場普通的戰役,他以爲自己可以做到無心,當時的後宮,便有他爲了權衡利弊而娶的王瑾和劉婉嬪,目的自然是爲了對抗韓國公府。
在看盡了後宮女人間的勾心鬥角之後,他除了厭惡,便是利益,他以爲,她對他而言,亦是如此,可一向自詡狂傲不羈的他,這一
次,錯估了自己的心。
這一點,便成了他永生的殤,可言昭,卻不止一次的提及,每每她用如此澄澈而又痛苦的眼神看着他的時候,她不知道,他的心比她更痛,那是泣血的疼。
他除了給她足夠的安全感,足夠的依靠外,宇文皓不知道怎麼去表達他的心境,他對她的愛,可以用他的生命去愛着,可她不懂,或者說是出於本能的排斥,她抗拒他,抗拒他的靠近,抗拒他給予她的一切。
她的心房如此之高,任憑他怎麼努力,她亦是出於本能的去抗拒。
“夏雅,你非要這麼句句傷人嗎?”他黑眸猩紅,泛着嗜血的精芒,危險的氣息宛若獵豹捕獲獵物時的迅捷,瞬間凝聚在她周身。
在橋上的不歡而散,言昭的心,更像是什麼堵着一般,回去的路上,冬雪亦步亦趨的跟着,一進羽月宮,言昭就將自己鎖在內室。
梅香正在院子中跟着雲落學習酒釀,說是這樣冬日釀製的酒,存放在地窖裡,待得來年,便可以飲上芳香撲鼻的美酒,暖胃。
梅香見着言昭一臉陰沉着的模樣,也不敢上前搭話,只是小心翼翼的挪動蹲着的身子,往雲落身邊靠了靠,拉扯着她的衣袖:“姑姑,主子這是怎麼了?”
雲落低首忙碌的手微頓,悄悄用餘光瞄了眼,心裡跟着一突,正在將釀製好的梅花往罈子裡裝,這會什麼興致也沒了,低聲吩咐了句:“讓人把這些先收起來吧,我去看看。”
雲落趕忙洗盡雙手,朝着主殿而去,梅香心裡同樣着急,看了眼擺弄了一半的酒罈,重重的嘆息一聲,忙吩咐其他宮女把這些搬進屋去,自己則也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趕過去,卻見着冬雪來回在屋外走動的身影,雲落趕着上前將她拉到一旁,壓低了嗓音:“怎麼了這是?”
她看了眼毫無動靜的屋內,一手還扯着冬雪的手臂,忘了鬆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