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昭望向他的時候,明顯感覺到他眼中一閃而逝的陰厲,擱在桌案的手也漸漸收緊握成了拳,只是,她佯裝不懂,依舊睜着那雙澄淨的眸子,一臉鄭重的瞅着。
宇文皓眸光微眯,眉頭微蹙,似在思量權衡,他自然知道她所說的他們是誰,只是想到今日在前殿,朝臣的附議,就宛若千斤般重的石頭壓下,難以抉擇。
她也不急,自然知道他的顧忌,果然,好一會,才聽到他幽幽開口:“這些,都是雲落特意準備的,你嚐嚐看。”
言昭知道,他這麼說便是應下了,抿脣一笑,就着吃了點。
雲戈的天牢,不同於言昭以往在電視中所見到的,倒像是在地下特意挖出來的地庫,門口有禁軍把守,門前有刀叉做成的柵欄攔着,那一把把長刀,在日光下折射着精光,尤其擺放在這樣的地點,當真是有股森森的寒意,充斥着嗜殺之氣。
“雅兒,朕在門口等你。”宇文皓滿是憂色,側身看了眼身旁的言昭,伸手替她攏了攏身上的披風,回頭叮囑,“好好照顧她。”
“是!”雲落應聲,攙着言昭往裡走:“主子,咱們走吧。”
宇文皓負手而立,風吹來,掀起腳下的衣袍,在這空曠的牢獄外,愣是多了幾分蕭瑟,他看着兩人漸漸走遠,視線卻一直緊緊盯在言昭身上,薄脣緊抿,不發一言。
他的身旁,隨侍在側的太監元壽看了眼面色略顯僵硬的皇上,自是能揣摩一二:“皇上,您這麼做,就不擔心公主反而會怨恨,到時……”
“在朕下令攻城的時候,已經預想到了最壞的結局,如今她還能陪在朕身邊,元壽,你知道這是怎樣的一種心理嗎?”不知爲何,一向高高在上的他,竟也有如此卑微俯首的那一刻,雖然那感覺只是瞬間,卻也是的的確確存在的。
元壽不禁一愣,他從八歲起,便跟隨師傅在宇文皓身邊伺候,後來他當了太子,做了皇帝,而他師傅告老還鄉之後,便由他一直隨侍左右,這樣落寞的身影,他還是頭一次在宇文皓身上看到,自是暗自吃驚。
“皇上……”元壽訥訥的開口,卻不知該說什麼,又該怎麼勸,因爲,在宇文皓
的心裡,同樣是心如明鏡的。
“以後記得改口,喚聲言主子吧。”宇文皓不再深究,只是提醒他注意稱呼,顯然在雲戈,再稱言昭爲公主,實在是不合適的,可這會她又沒什麼冊封,一時之間,這稱呼自然就成了問題。
雲落扶着言昭走近,門口的侍衛看清來人,忙彎腰行禮:“言主子,皇上已吩咐,請隨卑職來。”
言昭看了對方一眼,不做聲,只是點點頭,算是應下。
與其說是天牢,不如確切來說,更像是地牢,爲的便是防止有人劫牢,因建在地下,所以常年不透光,整個泛着一股黴味,陰暗潮溼。
從門口拾級而下,過道兩旁點着火把,幽幽的火焰不停跳動,將人的影子拉的長長的,侍衛在前邊引路,沒走一會,就又有道門,門口有四名守衛把守,待前邊的侍衛亮出腰間的腰牌,確認無誤之後,纔打開門放行。
這一次,空氣中不但充斥着一股黴味,還有濃濃的血腥味,隱隱還有一股好似傷口腐爛之後發出的腐爛味,就連厚厚的血腥味都沒法掩蓋。
通道兩旁,是整齊的一排牢房,用泥土堆砌隔成牆,關着的門以鐵欄鎖着,透過鐵欄的縫隙,依稀可見裡邊關着的,個個披頭散髮,衣衫凌亂,有些更甚的,都能看到一道道被鞭打的傷痕,因沒有及時處理,而使得傷口化膿,皮肉外翻,更有血水淌下。
言昭看的不由暗暗心驚,倒抽了口涼氣,臉上卻強制鎮定,不敢露出過多的懼意。
“主子別看。”言昭抓着雲落攙扶的手,不自覺用力,直到雲落出聲提醒,才恍然驚覺,忙鬆了手上的力道,對着雲落投以感激一笑。
雲落至始至終都保持着恭敬謙和的態度,絲毫沒有因是皇帝身邊當差的紅人而趾高氣揚,她也只當言昭是貴爲一國公主,所以沒經歷過這些,纔會害怕,心生不忍。
兩人無話,繼續向前走着,突然,從一旁竄出一人,伸手就抓,那瘦骨嶙峋的手竟是一把抓住言昭的衣袖,凶神惡煞的瞪着她:“狗皇帝,拿你的命來!”
“啊!”言昭嚇得出於本能呼叫出聲,那人的力道不大,但卻是趁其不備,竟將
自己從雲落身邊拉走,雙手已經從衣袖改爲去掐她的脖子。
“主子!”雲落反應過來,忙上前,想要去掰對方的手,卻發現走在前邊的侍衛已然抽出鐵鏈,揚手就抽下去,下手極狠,那人自是呼痛着鬆手,雲落忙上前扶住,將言昭扶離那牢房。
言昭驚魂未定,看着那侍衛揮手還要打下去,不忍,忙驚呼:“住手!”
“主子不必同情,這樣的人,死不足惜。”那侍衛面色冷然,顯然在他們這些人眼裡,這樣的事早已是司空見慣的。
言昭站直了身子,看了眼跌倒在獄中的人,眉頭微蹙:“算了,他也是可憐之人,走吧。”
她示意雲落,兩人剛擡腳,卻見那侍衛突然跪下,低垂着頭,一副請罪的模樣:“卑職護主不力,還請主子懲罰。”
言昭有片刻的呆愣,她實在無法理解這些人的思維,不由略帶求助的看向一旁的雲落。
雲落會意,自是覺着她心底善良,小小年紀若不是因家國滅亡,或許還不必經歷這些,便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主子無需煩心,這些人自然是按照雲戈的律法處置的,但雖說您如今無事,可若是皇上怪罪下來,可就……”
雲落瞧着她的神色已經明白,便不再往下說。
言昭聽着雲落的話語,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跪着的侍衛,一開始沒怎麼注意,這會細細打量,見他一身軍裝,腰間束着一條墨色腰帶,配着一把短刀,背脊挺直,態度誠懇,看着倒像是個老實巴交的人。
“你叫什麼?”
那侍衛暗自詫異,竟瞪大了雙眸,猛然擡頭看去,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才又慌忙低頭:“卑職杜衡,請主子責罰。”
“好了,你起來吧,今日之事,杜侍衛就當沒發生過,皇上若是怪罪下來,我想雲姑姑應該知道怎麼說吧。”她的目光從杜衡身上緩緩移向身旁的雲落,意思已是再明顯不過。
“主子心善,奴婢自然知曉輕重。”
“那就好,杜侍衛,前面帶路吧。”言昭勾起脣角,微微一笑。
“謝主子。”杜衡面色一正,躬身對着言昭一拜,才轉身繼續引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