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氏再三的吩咐了丫鬟們將東西輕拿輕放後,便朝着聽風院走來。
院內燈火通明,紅綢將樹木點綴的格外精神。
喬氏掀起了簾子,便見屋內幾個人正熱熱鬧鬧的說這話。喬氏微微一笑,走過去道,“可都收拾妥當了麼?”
絳朱幾人當先起身給喬氏行了禮,這才笑着回道,“回大夫人,一切都準備妥當了,就等着四更天的時候全福婆婆來給小姐梳妝了。”
喬氏點頭道,“這就好。”她一面緩步進來,見屋內一切都歸置好了,而謝如琢正着了一襲中衣站在那裡。
她忙得走過去,拉着謝如琢的手道,“好孩子,好歹多穿一件衣服,凍着了可怎麼好?”
謝如琢輕笑道,“那裡就那麼嬌氣了,母親快坐吧。”一面說着,謝如琢一面吩咐丫鬟們上茶。
絳朱等人都是有眼色的,早將茶水端了來,給喬氏倒了茶,便退去了門外,將屋內的空間留給了母女二人。
喬氏愛憐的摸了摸她的臉,道,“我嫁過來的時候,你還只有那麼高,看着人都怯怯的。不想這一晃眼,都過去這麼多年了,你也要出嫁了呢。”
說着,喬氏便有些感慨。這些時日雖然她盡力的讓自己忙起來,可到底還是不捨得。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即便是繼女,也是她投注了心血養着的。
謝如琢懂喬氏的心情,反抱着她道,“母親,這些年也多虧了你的照應。”前世裡她虧欠喬氏的,今生她又何嘗不是依舊在虧欠對方?
人都是將心比心,喬氏待她的情誼,謝如琢自認這輩子也還不起的。
包括謝家誠心誠意待她的每一個人,誰都是如此。
到了四更時分,全福婆婆便帶着四個中年婦人走了進來。這全福婆婆乃是子孫滿堂、丈夫健在的高壽婦人,是謝家特意在京城中挑選出來的。
一見到謝如琢,那全福婆婆當先笑道,“好個相貌,早先就聽說過謝家小姐容貌美麗,今日一見才知道,這通身的氣度何止是美麗可以形容的?老太婆今日可算是長了見識了。”
謝如琢微微一笑,行禮笑道,“婆婆謬讚了,琢兒不敢當。”
全福婆婆見她雖未正妃,卻絲毫不見倨傲之情,當下就對她越發多了一層好感,因笑道,“姑娘快請坐吧。”
屋內之人寒暄了一陣,謝如琢方纔在梳妝檯前坐了下來。
全福婆婆將她的頭髮一一打散,依次從頭頂梳了起來。這梳子乃是桃木梳,驅邪保平安;梳頭也有講究,要梳九十九下,象徵天長地久。
只聽得那全福婆婆一面梳頭,一面口中唸唸有詞,道是,“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有頭有尾,富富貴貴;比翼共雙飛,永結同心佩。”
她的頭髮極爲順滑,像極了綢緞一般,全福婆婆的梳子從頭梳下來,烏黑濃密的頭髮便如瀑布一般垂在她的背上。
等到梳頭之後,屋內的幾個婦人便齊心協力的替她將鳳冠霞帔穿在了身上。
絞面梳妝,一番忙活之後,天光便已經大量了。
再看銅鏡內的謝如琢,一張粉面含春,一雙媚眼帶情;頭頂鳳冠,身着霞帔,腳穿金縷繡花鞋。口如含朱丹,指如削蔥根,嬌嬌美人面,無處不可憐。
幾個丫鬟圍着謝如琢笑鬧着,淺碧的嘴最是閒不住的,嘰嘰喳喳的像是一隻快樂的鳥兒一般,“小姐小姐,你今日真的好漂亮,奴婢看着都心動了呢。”
一旁的絳朱當先打了她一巴掌,笑道,“你這話也是混說的,都沒規矩了。”
倒是謝如琢不以爲意,只笑看着幾個人鬧騰,在一旁好一副嫺靜的美人圖。
倒不是她真的不說話,只是一想到今日要嫁給的人是蕭君夕,謝如琢便覺得整個心都滿足的要飛起來了,身子都是飄飄然樂淘淘,又哪裡將丫鬟們的話聽在耳朵裡了?
忽聽得門外鑼鼓喧天,繼而便有一個身形俊朗的男人走了進來。
幾個丫鬟連忙行禮道,“給大少爺請安。”
喬氏當先問道,“可是迎親隊伍到了?”
謝淮南點頭道,“是的,花轎已經到了大門口了,敬王親自來接的,他正在二門等候着,要同琢兒一起拜別親人。”
喬氏詫異道,“這可怎麼使得?”這新婚之日,只有普通人家纔會前來親自接親的,蕭君夕身爲王爺,竟然也學着平民百姓的婚禮流程走了?
只是話雖然這麼說,人已經來了,便也只能這麼做。況且蕭君夕這樣是對謝如琢的重視,也是對謝家的尊重,喬氏那有不歡喜的道理?當下就笑容滿面的將謝如琢的蓋頭遮了上去,吩咐丫鬟和婆子們簇擁着謝如琢走出了聽風院。
一頂紅色的蓋頭遮住了謝如琢所有的視線,她的目光便就只剩下了眼皮底下的紅暈。
謝淮南蹲了下來,將謝如琢背在後背,一步步的帶着她朝着正廳走去。
他這些時日的歷練倒是顯得後背寬闊了許多,謝如琢伏在謝淮南的背上,只覺得心中安心的很。她的哥哥,如今也是一個能夠擔起風雨的男人了!
謝淮南揹着她一路從聽風院走到正廳,那紅毯鋪滿了整個謝家,保證新娘子腳不沾塵。
等到了正廳之前,謝淮南纔將她放了下來,蕭君夕已然在此等候了。
他從謝淮南的手裡將紅綢接了過來,小心翼翼的牽着謝如琢朝着屋內走去。
廳內端坐的是謝家的長輩,一見到蕭君夕也都有些驚訝,周圍前來賀喜的同僚們也都豔羨了起來。
雖說謝如琢嫁的是一個病秧子,可是人家畢竟是天潢貴胄。能夠得到這樣的待遇,他們也寧可讓女兒嫁給這樣的病秧子!
謝如琢清晰的感受到從紅綢上傳來的力道,那是屬於蕭君夕的。一想到此,她脣角的笑意便停不下來。
拜別父母之後,謝如琢仍舊被謝淮南揹着,直送到了謝家的正門。
因着今日出嫁的是謝家的嫡女,且嫁的又是當朝的王爺。謝家自然不肯讓自家女兒落於下風的。
謝如琢先前還不知道這正門外的人影瞳瞳是什麼,直到聽到淺碧的驚呼後,才反應了過來。
謝家竟然將所有低於她年紀的年輕人都來爲她送嫁了!
這一路,蕭君夕端坐在前方的馬上,身後的八擡大轎裡坐的則是謝如琢。鑼鼓聲不斷,嗩吶聲聲悅耳,更有那撒了一路喜餅的喜婆跟隨,周遭道謝聲不絕於耳。
而謝如琢身後那整整一百八十六擡的嫁妝,更是叫那些看熱鬧的人驚歎,這謝家果真好大的手筆!
謝如琢坐在馬車上,手中握着象徵平安的吉祥果,頭頂是一片耀眼的紅,心中則是驚濤駭浪的涌動。
前世裡,她的出嫁雖然也盛大,可到底嫁的人不對,只是被謝家送到了王府內。而蕭君涵一日同娶二妃,只是前來將她的蓋頭掀開,象徵性的待了一會兒之後,便迫不及待的去了沈婧慈的房中。
所以直到今世,纔算的上是她真正意義上的出嫁。
明媒正娶,被人呵護在手掌心上如珠如寶。謝如琢,你究竟何德何能?
她的腦子裡胡思亂想了這麼多,直到馬車在敬王府的門前停下,她纔回過了神來。
只聽得“咻”的一聲,旋即便有利箭射在了馬車的門上。
謝如琢被唬了一跳,想起這是禮儀,便強忍着不動。
不多時,便有一隻手伸了進來,那隻手骨節分明,皮膚上是細嫩的白,絲毫不像屬於一個男人的。
有男人的聲音傳進她的耳邊,“琢兒,我帶你回家。”
謝如琢的眼睛霎時便溼潤了。她將手伸過去,放在蕭君夕的手掌心,感受到對方鄭重的態度,登時便有些顫抖。
而蕭君夕也沒有好到那裡去,他的手心上全是薄汗,若是仔細感受的話,還能發現他有些顫抖。
他牢牢的將謝如琢抓住,一把將她抱了起來,而後放置在地上。一旁的小喜童們頓時便樂呵呵的歡呼鼓掌。
謝如琢臉色一紅,好在藏在蓋頭底下,並未被人看到。可蕭君夕便不同了,他臉上的喜色和紅暈卻是掩蓋不住的。
好在那羣小童子們笑歸笑,卻沒有忘記正事兒,嘴裡開始隨着二人的步伐唸叨着,“一帆風順,夫妻兩賢——”
從下轎到門口的十步路,剛好喊到“十美十全”。
跨院門時,蕭君夕低聲提醒道,“琢兒,小心臺階。”他手心的溫度傳到她的手掌,二人心意相通,雖然她蒙着蓋頭,可二人走路的背影卻格外的默契。
喜娘在一旁樂呵呵的數着步子,一面朗聲高喊,“走九步九九長壽,走十步十美十全——”
蕭君夕牢牢地牽着謝如琢的手,與她相互並肩的朝着正廳走去。
這一路有小喜童們簇擁着,府內又花了大價錢引進來的花兒草兒,花團錦簇的看着格外喜氣洋洋。
謝如琢雖然被蓋頭遮住了眼,可鼻子卻格外的靈敏。嗅到了花香味,她頓時便不由自主的露了一抹笑意。
待得到了正廳,這些小喜童便開始齊聲聲的念着詞兒,“看新郎——頭項金花呈吉祥,身披山水繡鴛鴦;烏靴白底紅花襯,一身爽氣投四方!”
一旁的衆人頓時起鬨道,“好!”
小喜童們得了叫好,越發的脆生有勁兒的念道,“看新娘——五彩鳳冠琳琅鑲,紫帶霞帔東飛凰;柳眉杏眼紅綾罩,金蓮知羞裙下藏。”
這詞兒唸完之後,連大長公主也笑了起來,道,“真是一羣機靈孩子,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