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蘇大人走後今笙又練了一會琴,睡得晚了些。
儘管如此,第二天還是起了個早。
像她這樣的人,是很難睡很長時間的覺的,有時候睡着了,也會忽然從惡夢中驚醒過來。前世的一幕幕,總是在黑夜,在她睡着的時候襲來,令她驚醒。
和往常一樣,她洗漱過後,便先去給母親請安,瞧一瞧她。
白慕還躺在牀上沒有起來,她今天的精神明顯不是太好,顯得有些氣息奄奄。
今笙過去瞧她,她還在睡覺,沒有醒來的意思,今笙也便沒有叫她,她只是轉身走到外面,聽着女兒離開的聲音,白慕才勉強睜了睜眼,顯得有氣無力。
她不想女兒發現,自己又病重了。
昨晚,她咳了幾次血,現在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今笙走到外面,悄聲問柳嬤嬤:“母親今天身體如何?昨晚睡得很晚嗎?”母親沒有醒來,她瞧着母親的臉色,覺得不是太好。
柳嬤嬤沒敢告訴她昨晚候爺來過的時候,夫人昨晚交代過,不讓她說,免得她們父女之間生了嫌隙,這樣對笙兒反而不利。
怕她會因爲夫人與父親起衝突,嬤嬤也不敢說什麼。
今笙問話,她也僅說:“夫人昨晚有點失眠,和老奴說了一會話,是想起以往太多的事情了,傷感了一會,便睡不着了,估計今天要多睡一會了,小姐,您明天再看夫人吧。”也許休息一夜,夫人便好些了也說不定,這般小姐就瞧不出來夫人有什麼異常了。
今笙點了頭,便沒有往別處想,走了出去。
她回去後練了會琴,寫了會字,想到牀上的母親,多少有點心神不寧,便吩咐襲人把鍋上的燕窩粥親自送過去給母親,給她補一補身子,讓她務必喝下去。母親吃的喝的她向來是自己動手,或者交給襲人紫衣或者她的嬤嬤去做。
襲人答應一聲,去了廚房那邊。
候夫人身子不好,吃上也比較挑剔,即使是燕窩粥,若不是她盯着,有時候她都不願意喝的,還有那些藥,常年喝那些藥,身體也不見好久,久了也是不願意喝的,她嫌太苦了,實在也是喝夠了,怕了。
不過,這些日子她天天去照顧母親,她也便按時服藥了,眼看着氣色也比以往硬朗了不少,但今天瞧躺在牀上的母親,臉色感覺很蒼白的樣子。
她有點心煩。
她擔心,母親會逃不過前世的命運。
前世的時候,過了上燈節沒幾個月,母親便因病去世了。母親去世沒多久,周姨娘的貴妃姐姐來到府上,稍微一施壓,甚至都沒爲母親守滿一年的孝,父親便擡了周姨娘爲妻,她這個嫡小姐在府上的日子便是連個庶女都不如了。
不,她不能讓周姨娘得逞,她不能這般被動的坐以待斃。
那廂,周姨娘今天也又來到了候夫人的門前。
正巧,看見襲人端了吃的過來,她便含了笑喊她:“襲人,這是來給夫人送吃的了嗎。”襲人是笙小姐的大丫環,尤其最近,好像甚得笙小姐的信任,凡事都讓她親力親爲。
襲人瞧了她一眼,語氣平淡的應她:“是的周姨娘,照笙小姐的吩咐,給候夫人送些燕窩粥補補身子。”
周姨娘心裡是有點嫉妒的,這麼貴重的燕窩,她一年也吃不上幾回,她掌管着府裡的大小事務,自然是清楚,現在府裡的燕窩都讓二小姐拿來給候夫人補身子用了。
周姨娘面上依然含笑,說:“我剛好進去給夫人請安,燕窩就給我吧。”
“不勞周姨娘了。”
“侍候夫人也是我份內的事。”
“這是小姐的吩咐,務必由我親自送給夫人。”襲人撥腿便走了。
周姨娘跟着一塊進去了,候夫人已經醒了過來,只是,她臥在牀榻上,瞧起來分外的沒有神采,臉色比以往更要蒼白了,像個沒有氣息的人一般。
知道是周姨娘和襲人都來了,候夫人便微微睜了眼,就聽周姨娘朝她請了安,說:“夫人,您的身子可好一些,怎麼瞧起來,好像沒有精神呢。”
候夫人勉強打起了精神,瞧了一眼雖是年過三十了但風韻猶存的周姨娘,再想到顧才華對她所說的話,她心裡就更不舒服了。
“可能是昨晚沒睡好吧。”她淡淡的應了一句。
襲人這時已把燕窩粥放到柳嬤嬤手上說:“夫人,這是小姐特意讓奴婢送來的燕窩粥,小姐再三交代,讓您無論如何也要吃下。”
“嗯,我會吃下的。”夫人應了聲,她其實今天都沒吃什麼東西,她根本吃不下去,一來是身體忽然的不適,二來也是心情的問題。
本以爲已經死了心,那人無論說什麼做什麼她都不會再難過,但昨晚他來說的那些話,讓她一夜都沒睡好覺,到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很難受。
柳嬤嬤侍候她從牀榻上坐了,把燕窩粥端了過去。
周姨娘便上前說:“夫人,容妾身來服侍您吧。”
候夫人聲音有些無力的說:“不用了。”倒也沒讓她離開,只是在嬤嬤的服侍下,把燕窩粥給喝了。
襲人瞧着夫人把粥喝完了,這才接了淨了的碗,高高興興的走了。
也許是燕窩粥起了些作用,夫人覺得身上有了些許的力氣,便說:“周姨娘,你也可以回去了。”
周姨娘並沒有立刻走,只是說:“夫人,有幾句話,我想對您說一說。”
“你說吧。”
周姨娘說:“這些年來夫人病臥在牀,府裡的大小事務也都是妾身在打理,妾身自問對夫人也是一片忠心,但是爲何,夫人總是不喜歡妾身,令笙小姐也討厭妾身和云溪呢。”她說得可憐,好似在她這裡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一樣。
候夫人就覺得氣血上涌,昨天被顧才華氣得不輕,現在周姨娘又在她面前裝模作樣,她忽然就覺得有點無法忍受,她怎麼就這麼不要臉了,睜着眼睛說瞎話,她怎麼就做得這麼自然呢,好像真的似的。
她的心情忽然有些不受控制,可又必須得忍。
她身子骨不行,她甚至覺得自己恐怕熬不了多久了,她不能再和周姨娘撕破臉面,她怕自己真的去了,留下今笙,到時候沒有她這個做母親的撐腰,周姨娘會處處爲難她的笙兒,她畢竟只是個十四歲的孩子,她壓抑着心裡的憤怒,慢慢扯開一些笑,很勉強的笑,說:“周姨娘,你在瞎說什麼呢,這些年我身子骨不行,多虧了你替我照顧笙兒,笙兒這孩子平日裡是調皮任性了些,但心底善良,人並不壞,你以後可要多擔待些,我累了,你先下去吧,等我身體養好一些,改日我們再聊。”
“周姨娘,您快回去吧,夫人今天身體不適,不適合多說話。”柳嬤嬤已經上前請她離開了,她是夫人身邊侍候的人,夫人還活着,她的權利自然不是一般的小,周姨娘也不敢在她面前放肆,只得行了禮,告退。
轉身出去,周姨娘心情還是挺好的,看到候夫人的身體越來越差,比半個月前看到的時候更差了,她默默的吐口氣。
只是,不知道她這一口氣要吊多久,她這一口氣吊在這兒不走,對她是越來越不利了。
也許是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最近頻繁挑唆笙小姐對她們出手。
今笙的一切行爲,周姨娘自動歸到候夫人的身上。
剛剛來給她請安,也就是想看看她的身子骨到底如何了。
和她說那樣一番話,也就是故意氣一氣她。
果然,周姨娘走過後不久,心裡頭煩悶的候夫人又劇烈的咳了起來,柳嬤嬤在一旁侍候,膽顫心驚,昨個到現在,已經咳了幾次血了,以往也從未這樣嚴重過。
她知道夫人心裡頭不痛快,堵得慌,只能一遍遍開導她,和她說:“夫人,那周姨娘就是個賤蹄子,她的說話您就當聽了個屁,別往心裡去。”
有些氣是壓在心裡一輩子的,一輩子得不到舒緩和發泄,哪裡能說消就消的,夫人只是交代說:“嬤嬤,如果我不在了,您就去笙兒那裡,照顧她吧,這孩子從小就沒什麼心眼,雖然這些天瞧起來懂事了不少,但我實在是放心不下她,怕她耳根子太軟,到時候又被這些人三言兩語哄了去。”
柳嬤嬤直在一旁抹眼淚,她陪嫁過來,跟了夫人一輩子,她受了多少的委屈柳嬤嬤心裡是最清楚的,現在年紀輕輕就落下了這病,她怎能不心疼。
當天夜裡,候夫人又吐了幾口血……
後來,咳血不止,竟是嚥了那口氣,侍候的奴婢都被嚇得魂不附體,也是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