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東宮。
顧湘君在圓木桌上趴了一會,雙手託着下巴,一邊想着事情,一邊等着太子。
她還有事情要和太子瀚說,關於皇后要把錦瑟塞給他的事情。
她一個人發了半天的呆,便喚了自己的婢女:扣兒,去看看太子在作甚麼,讓他早點歇息,就問問他還回來歇息嗎。
“是。”她的婢女扣兒應了聲,跑去喊人。
下午蘇大人帶笙小姐走後,太子殿下在書房待着了。
現在都入夜了,該是歇息的時候了,太子殿下還不過來,身爲太子妃,就該去關心一下了。
扣兒跑到書房外喊人。
“殿下,太子妃請您回去歇息。”
裡面的人沒有回聲,扣兒又喊了一聲:“殿下,太子妃讓問問,您今個還回去歇息嗎?”
這話剛落,門就呼啦一聲開了,太子瀚大步走了出來。
他不回去歇息,難不成要睡書房?
看見殿下終於出來了,扣兒也是暗暗鬆了口氣。
這太子殿下呀,整日都板着一張臉,對誰都不見笑過,也就晚上能從他們房裡聽出點動靜,到了白天,對誰都不冷不熱的。
他大步流星的回去了,正等他多時的顧湘君也就起了身,迎過來,含了笑:“殿下,您回來啦。”
“我回來不正常嗎?”
“正常,正常,妾身就是和您說說話。”
“殿下,您今個還在沐浴嗎?”
“你說呢?”
“天這麼冷,其實不用天天沐浴的,殿下您身上已經很乾淨了。”
“你這女人怎麼會如此邋遢?”
“我沒有邋遢,我也天天有沐浴的。”
“有哪次是你自覺沐浴的?”
“我……”
“你還敢犟嘴。”
她沒犟嘴,她只是解釋一下。
罷了,立刻喊婢女:“扣兒,水準備好了嗎?”
“太子妃,水就好了。”
“殿下,水好了,您先去沐浴吧。”
他伸了臂膀,顧湘君忙把他外面的衣裳脫了。
次間有個淨身房,沐浴過便直接可以回房睡覺了。
他轉身去了次間沐浴,湘君把他的衣裳一件件放好了,想了想,也只能冷笑一聲了。
寒冬臘月的,又不是夏季,至於天天洗嗎?
他就是天天搓,天天洗,身上還是會有泥的。
不但他要洗,她也得跟着天天洗。
真不是她邋遢,誰會大冬天還天天沐浴,隔個二天不成嗎?
心裡雖是滿肚子怨言,她只能默默的認了,誰叫人家是太子,她是太子妃呢。
默默的嘆口氣,她捧着臉又坐了一會,出了會神,醞釀着一會要如何和太子開口說錦瑟的事情。
約莫要柱香的功夫,太子瀚也就出來了。
剛沐浴的男人,被一件裘袍包裹着,腰上的玉帶系得隨意。
他直接回到榻上,隨意的靠了下來,從一旁抽了本書,看書。
顧湘君起身走了過去,爬上牀準備拉開被子給他蓋一些。
“記不住我的話?不沐浴,別靠牀。”
“我怕你冷,想給你蓋一些。”
“我不冷。”
好心沒好報!
“我先去沐浴了。”顧湘君只得扭身去沐浴。
太子瀚繼續看書,看的是老子這書。
兩頁還沒翻過去,就見他這位太子妃出來了。
她一個女人沐浴,竟比他用的時間還短,是進去與水打個招呼就出來了吧。
“我洗好了。”見他眼皮也沒有擡,她一邊故作輕鬆,一邊往牀上爬了上來。
不管他白天怎麼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但晚上鑽他被窩裡,他是不會反對的了,難不成還把她趕出去睡。
“殿下。”她往他邊上靠了靠。
“別打擾我,一邊去。”
“殿下,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
他沒吭聲,她便繼續說,注意着他的表情:“今天去給皇后請安的時候,皇后和我說,讓我和你說說,把錦瑟放在你房裡。”
“你同意了?”他沒什麼表情,聲音淡漠。
“我能不同意嗎?不然不一個妒婦之罪就要安我頭上了。”
“就照你自己的意思做吧。”
“……”他這意思,是同意把錦瑟放在他放裡了?
做了他的太子妃,她早就有準備着這一天的,準備着與人分享他這個人。
雖然,她並不樂意與人分享他,但這一切,卻必須要忍受。
她默默的看着他,沒有言語。
瀚長得心好看,雖然五官瞧起來比較冷,但五官不論是組合起來,還是分開來看,又或是側顏看,都漂亮得無可挑剔。
做他的太子妃,她是從不曾敢想過的。
初見他之時,是跟着笙妹妹。
那個時候,他坐在那裡,燕京大哥引着她與笙妹妹到他面前行禮。
那個場景,她至今記憶猶新。
他坐在那裡,驚爲天人,那份與生俱來的尊貴,是旁人永遠只能仰望的,他卻擺了擺手,不讓行禮,瞧起來有幾分的隨意,乍一看去,也不像是個難以親近之人。
那個時候,今笙妹妹與蘇大人說着話,她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也悄悄的打量過他,不想與他的視線撞了個正着,她立刻垂了眸,把尷尬掩藏起來。
後來,她分明也覺察到他的目光有意無意的在她身上掃了好幾回,她知道這人身份尊貴,不是她能攀附的,也就越發的不敢再多看他一眼了。
後來的後來,傳出了參選太子妃的事情。
父親母親立刻爲她籌辦這事,把她送入了宮中,那個時候,她也不覺得自己就能被選中,畢竟,優秀又好看的女子那麼多,怎麼可能就選中她呢,誰知道,皇上還真的選中了他。
她是皇上親自挑選出來的兒媳婦,但皇后中意的卻是她的侄女錦瑟,她也由此成了皇后的眼中釘肉中刺。
在宮中的那幾個月,她常在宮中學習各種禮儀,那時候也時不時會看到太子瀚,他卻是冷漠得不再看她一眼,仿若從來都不認識她一般。
她心裡自然也是清楚的,除了皇上,沒有人中意她,但她爲了活着,卻必須周旋,討好皇后,迎合她。
在這個宮裡,沒有人爲她撐腰,而皇后,又掌管後宮。
她常常默默的注視着他,他也從來不與她多說一句話,即使迎面而過,她朝他行禮請安,他也好像沒有看見,冷冷淡淡。
即使是這樣,她還是要入宮,要與他成親。
無力反抗,更無力去逃這命中的註定。
這段時間,他們是過正常的夫妻生活,讓她幾乎以爲,他有那麼一點喜歡她了。
現在,她是終於清楚了,他不喜歡她,他嫌棄她的一切。
~
“你一直盯着我瞧什麼。”太子瀚的聲音把她從往事中拉了回來。
她眸色微動,忽然就冷不防的打了個阿嚏,壓都壓不住。
穿着褻衣坐在這兒一會,雖然身下是熱的,燒着炕,但身上有了些涼意。
太子瀚微微蹙了眉,女人要這麼大聲打噴嚏?
“冷就不會躺下來?你這笨,將來怎麼掌管後宮母儀天下。”
他話裡帶着諷刺,她莫名的覺得太子是關心她,怕她受涼了,但隨之也只能暗自嘲笑自己,是她妄想了,太子哪裡會真的關心她?
即使和她睡在一塊,他貪戀的,也不過是她的身體。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究竟什麼地方吸引到他了?竟是令他夜夜與她放縱。可到了白天,他又變了臉,完全不給她好臉看。
她坐着沒動,鼻子微酸。
她不該委屈的,真的不該覺得委屈。
這世間千千萬萬的女子都是這樣過來的,哪個男人沒有三妻四妾,何況是太子。
明知道不該委屈,不該嫉妒,但控制不住的就嫉妒了。
日後太子若是與別的女子也那樣歡好,纏綿,她恐怕要有好長一段時間夜夜以淚洗面了吧,光是想想,就嫉妒得發狂,但這樣的嫉妒,卻只能深深埋藏在心底,無從訴說。
說了,她就是妒婦了,就是心胸狹小了。
啊……
猛然,她的腦袋被矇住了。
丟了魂似的,自己凍着了還坐在這兒發呆。
太子瀚只好把被子朝她腦袋上蓋過來了,她整個人被矇住,回過神來,忙把被子往外拉,直叫:“殿下,你幹什麼呀。”
“我纔要問你幹什麼,你發什麼呆。”
發呆也不行?
她微微撇了嘴,嚥下心裡的委屈,躺了下來,閉了眼,輕聲說:“殿下,我要睡覺了。”
她是真的覺得有些累了,不只身體累,心裡也忽然覺得有些疲憊。
這就睡了?
她以往幾時這麼早就乖乖的上牀睡覺過?哪次不是想法設法的來撩他。
睡就睡吧,他繼續看了一會手裡的書。
身邊的人也漸漸轉過了身,把背給他了。
夜漸漸深了,身邊的人再無動靜。
知道她是真的睡着了,太子瀚也輕輕放下手中的書,默默躺了下來,閉了眼,卻毫無睡意。
一些畫面涌入腦子裡,竟是令他怎麼也無法入睡。
這個妖精就躺在身邊,竟還真睡得着。
忍了幾忍,終是忍無可忍。
自己的女人就在身邊,他爲何要忍得這麼辛苦呢?
翻身,扳過她的身子。
迷迷糊糊中,顧湘君就被他給弄醒了。
下意識的,便知道他在自己身上做了些什麼,她睡得正香,又處於困頓之中,哪裡肯給他迴應,下意識的想要躲開。
平時不是很高傲的麼,居然趁她睡着了對她做這種事情。
她心懷怨念的咕噥着,假裝自己並不清醒,伸手把他往外推。
不清醒的情況下拒絕,可以拒絕的吧。
“我困死了。”她低聲咕噥着,不肯配合的想要推開他,但哪裡推提開,她那點力氣像在撓癢。
“死鴨子嘴硬,我還不知道你。”說得好像早就看穿了她似的。
“……”這就是瀚,白天一個好臉不給她,但到了晚上……
她有心想睡過去,卻也被他弄得清醒了大半,睏意沒了。
他非要,她是沒辦法不給的。
磨蹭了一會,到底是如了他的意了。
她忽然就哭了起來,雙臂環在他的頸項上抽泣。
這便是身爲女子的悲哀,女人永遠只能爲男人活着,而男人,卻可以轉身去擁有別的女人,身爲女人的她,還要假裝大方,不能嫉妒。
有時候真恨自己不是男兒身,那樣便不用承受女人的悲哀了。
這個世界,太過優待男人,對女人又過於苛刻。
許多奇異大膽的想法,她也只能深深埋在心底。
她正抽泣着,細細的吻就落在她的脣上,不似以往的霸道,反是帶了許多的溫柔。
“你哭什麼?不舒服?”他還以爲弄疼她了,但以往也這樣子,她也從來沒哭過。
“不是。”她抽泣,搖頭。
“那是什麼?”
“我不敢說。”
“爲什麼不敢說?”
“我怕被你定罪。”
“恕你無罪。”他嘴上回應着,卻也一直沒有閒着,狠抽了幾回。
溫暖又緊緻,酥得令人無法對她說出心狠的話。
顧湘君是知道的,他在這個時候多半是好說話一些的。
她便磨磨蹭蹭的軟糯着聲音說:“我想到以後,你也會屬於別的女人,也會和別的女人這樣,我心裡就難過了起來。”
還以爲天塌下來了。
她的話莫名的就愉悅了他的心,問了她一句:“你是在嫉妒嗎?”
“你說不怪我的。”她立刻打了個激靈。
“沒怪你。”
不怪她?嫉妒都沒事?不會覺得她心胸狹小?莫名的疑惑。
心裡亂糟糟的,她不瞭解他,也不知道他腦子裡整天想什麼。
~
後來,他破天荒的,竟是帶她去清洗。
她有些受寵若驚,爾後嘴角噙了些笑,雙臂掛他的頸上低喃:“殿下。”
他沒回應她,真不知道該和她說什麼。
過了一會,她跟着他一塊羞羞答答的回來了,她還是很不好意思呢。
再次躺下,屋裡的燭火也漸漸燃盡,滅了。
她雖羨慕一個男人一生只愛一個女人的愛情故事,也只是羨慕,毫無辦法可言。
除了認命,接受,沒有辦法。
如果有,她想改變這一切。
讓瀚只屬於她一個人就好。
次日。
再次來到皇后面前,請過安。
皇后眼皮擡了一下,語氣淡漠:“讓你辦的事,辦成了沒。”
顧湘君知道她所指的是錦瑟一事,便回她:“臣妾已和太子提過了,太子……”
“太子妃,你先回去,我與母后有些話要說。”
顧湘君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太子瀚大步流星的走了進來。
湘君看他一眼,行禮:“殿下,妾身……”
“出去。”太子瀚語氣冷淡。
皇后挑了眉,以爲他果真有什麼要不得的事情,只好擺了擺手,讓太子妃下去了。
顧湘君退下,留下母子倆人。
“什麼事呀?”皇后問他。
“錦瑟一事,你有什麼和我說便是,找湘君到面前哭鬧有什麼用呢?我會聽她的不成嗎?不過是白白惹人心煩罷了。”
皇后臉色微沉,聽他這話,是太子妃到他面前哭鬧過了,但他還是不肯同意?
“你怎麼這麼糊塗?”皇后有些許的恨鐵不成鋼。
“錦瑟是你舅舅的女兒,你收她爲側妃,對你將來大有幫助。”
“我不需要。”
“沒有遠見,你這樣冷落錦瑟,你舅舅會高興嗎?”
“就爲了他的高興,我就得要一個我不喜歡的女人?我連自己喜歡什麼樣的人都不能選擇,我這太子當了有什麼意義?若將來我都聽你們指手劃腳,不如你們來做這個位置好了。”
“你……”
“我的話說完了,錦瑟的事,不必再提了。”
“你給我站住。”皇后氣得不行,怒衝到他的面前:“你現在是不肯聽我的話了是嗎?”真是翅膀長硬了,什麼話都敢和她說了。
“除了錦瑟這件事情,別的事情都好商量。”
皇后氣得不行:“你不要忘記了,你雖是太子,你還沒登基呢,若沒有母后幫你,那個位置是不是你的還真不一定。”蕭貴妃可是一直掂記着那個位置的,同是女人,她太瞭解那個人了,那就是一隻蟄伏的老虎,隨時都在準備機會出擊。
太子瀚忽然就冷笑,他的母后,竟和她說這樣的話:“那個位置,若不是你硬塞給我,我還真不稀罕,你若不想給,就收回吧,誰愛要誰要。”
那個位置,從來都不是他的選擇,從他一出生,便註定了是他的位置。
這麼多年來,他本來也習慣了那個位置,但有一天卻漸漸的發現……
那個位置,皇上想收回,羨殿下也想要,這便讓他心裡不是很舒服了。
兒女的婚姻本是父母之命,他迎合了父皇的旨意,也就罷了。如今,連他的母后也一再的拿這個位置對他進行威脅,這就可笑了。
難道就因爲這個位置,他要受這些人的威脅?任憑他們擺佈?
~
他忽然說出這樣一番話,皇后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你該不會是喜歡上了太子妃,爲了她才拒絕錦瑟的吧?”除了這個原因,她想不出來他爲何會這反拒絕錦瑟。
皇上爲他選太子妃,他都同意了,接受了,怎麼到了她這裡,給他一個錦瑟,他反而不願意要了?除了這個原因,她再想不出其她。
若真是爲了這個女人,那就太該死了,一個在她看來毫無影響力也沒有任何威脅的女人,竟能左右她兒的心思,可見背地裡和太子在一塊的時候,沒少耍花招,這不就是另一個蕭貴妃嗎?看着與世無爭,一聲不響,可一直在尋找機會。
果然,會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
~
太子瀚瞧了她一眼,她的母后的性情,他還是瞭解的。
他冷笑了一聲,口氣裡帶了幾分的輕視,眸中帶着幾分嫌惡:“太子妃?就那個俗不可耐的女人嗎?你也太高估她了。”扔下這話,轉身走了。
俗不可耐的女人嗎?
在他心裡,她竟是俗不可耐的女人。
不該計較的,他這個人,有什麼話是不能說是不敢說的。
可是,還是覺得好冷,四肢百駭都是冷的。
他那種輕視的語氣,甚至帶着嫌惡,讓她有些受不了……
“你站在這兒做甚麼。”太子瀚的聲音忽然傳了過來。
她覺得腦子裡有些空白,下意識的回他:“我在等你。”
“等我作甚麼,回去。”他擡步便往外走了。
他知道,她聽見了他的話。
他以爲,她走了。
那些話,只是說給母后聽的。
他懶得解釋什麼,也不屑於去解釋。
誤會就誤會吧,反正誤會的事情也不是這一件。
顧湘君默默的跟着他一塊走了,下臺階的時候,神情恍惚之餘,她踩空了。
她啊的一聲叫了出來,以爲自己要摔着了,卻不想就落入他懷裡了。
“你走路不長眼睛的嗎?想摔殘不成。”他沒好脾氣的衝她一頓罵。
“你們這些婢女沒眼睛嗎?看不出太子妃身體不適?不知道扶着點嗎?”他又衝她的婢女一堆斥責,頭也不回的走了。
“太子妃。”她的婢女忙過來扶着她。
她愣了愣,只好由自己的婢女扶着一塊回去了。
莫名其妙的又朝她發脾氣,應該永遠過黑夜,不應該有白天的,只有在夜裡,他纔有些許的溫柔,任由她抱着都不會推開的。
回去之後,顧湘君也有些在院中的遊廊裡坐了一會。
天冷了,院裡的花都謝了,只剩下光禿的樹枝了,但不遠處的梅花,卻開得正盛,傲立在風中,異常的美。
“太子妃,外面風大,進去坐吧。”她的婢女扣兒小聲和她講。
剛纔太子瀚那話,她們也都聽見了。
真是太傷人了。
她們家小姐,那是百裡挑一的好姑娘,如果真的是俗不可耐,會從那麼多的女子中脫穎而出成爲太子妃?
但這話,也只能心裡想想,哪敢多嘴。
“小姐,您抱着這個爐子吧,曖着點。”黛兒把手爐遞給她,怕她冷着了。
她在這兒坐了一會,風一吹,本來臉就白,現在更白了。
湘君接了過來,聲音飄遠:“你們都走吧,讓我一個人靜一會。”
她的婢女知道她心裡不高興,只好由着她再繼續坐一會,各自退到旁邊去了。
~
有時候會有種錯覺,被喜歡的錯覺。
現在是真的知道了,瀚是不喜歡她的,一點都不喜歡。
他厭惡她,覺得她俗不可耐。
既然這樣,爲什麼要夜夜與她歡好呢?
他可以拒絕的,偶爾寵幸一次,她也是沒有辦法的。
他可以有別的妾室的……
她一遍遍想他之前對皇后說的話,這也是她第一次聽見他與皇后無所顧及的說話,甚至揚言他不稀罕那個位置。
有一瞬間,她差點以爲他真的是因爲喜歡上她了,因爲她而不願意要錦瑟。
她正激動着,沒想到他後面的話立刻把她擊得粉碎。
太子也是一個渴望自由的人吧,只是身在這皇家之中,他也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聽他話的意思,他好像是有自己喜歡的女子了,他想要選擇自己喜歡的女子,但太多的身不由己,令他不得不屈服,一次次的屈服,屈服了皇上,選擇了她爲太子妃,現在還在屈服皇后,再選擇錦瑟小姐爲側妃。
一次次的屈服,身邊睡着的女人都不是他自己親自挑選的,以他那高傲的性子,是受不了的嗎?
那麼,與她夜夜纏綿,也不是因爲貪戀她的身體嗎?
是因爲要給皇上一個交代嗎?
他那樣高傲的一個人,卻要爲了討好皇上與她夜夜纏綿?難怪平日裡不給她好臉色,心裡定然是厭煩極了。
在太子的心裡,一定藏着一個他想要的女子吧。
聽他那話的意思,應該是這樣的。
他有自己想要的女子,但爲了保護她,又必須把他隱藏起來,一旦暴露了,皇后一定饒不了那個女子,皇上也會不喜歡。
這麼想來,太子瀚心裡可真苦啊!
與自己夜夜歡好,也是難爲他了,難爲他這麼賣力。
她胡思亂想了一會,想多了,便低聲笑了起來,自己也分不清楚是真是假了。
不知不覺,眼淚就流了下來。
太子瀚厭惡她,她卻喜歡了他。
也許,從見他的那一刻,便喜歡了他。
成親之後,她便越發的不能自撥。
女人的悲哀,人給了男人,心也差不多丟了。
男人不動心,女人這一生也就完了。
~
“太子妃,太子妃,您這是怎麼了?”奶孃悄悄來到她旁邊,聽扣兒過去說她在這兒坐了好一會了,不肯回去,她匆忙跑了過來。
她照顧了她一輩子,她還是願意聽她這個奶孃說話的。
“太子妃,您別哭啊,外面風大,您看您都吹冷了,咱們快進去吧,有什麼事進去說,奶孃給你想辦法。”
她微微回了些神,奶孃能有什麼辦法?
奶孃控制不住太子的心,太子的心不在她身上也就罷了,反覺得她俗不可耐,這就太傷人了。
“太子妃,快跟我進去,您這樣吹風,會病着的。”奶孃一邊拿帕子給她擦眼,一邊勸她。
她坐久了,即使是抱着個手爐,手背上也是涼的。
顧湘君勉強起了身,感覺魂都被勾走了般。
奶孃扶她回去,讓她坐到榻上靠着。
所有的努力,在這一刻,都該停止了。
再多做什麼,都是笑話。
她有她的清高,她有她的驕傲。
“太子妃,喝碗熱茶,曖曖。”奶孃拿了茶過來。
“不想喝了,我想睡一會。”
她想睡會,奶孃也只好作罷,小聲和她說:“睡吧,睡醒了就沒事了。”
她悄悄退了出去,顧湘君閉了一會眼,又睜開。
她睡不着的,她只覺得滿心是傷,疼得不輕。
的確,是她俗了。
太子是真清高,她是假清高。
他甚至都不屑那個太子的位置,一怒之下和皇后說出那樣一番話,而她,卻曾因爲被選爲太子妃而沾沾自喜過。
這樣想來,在太子的眼裡,她的確俗不可奈。
和所有的女人一樣,她看中的是太子妃這個位置。
想通了,她反而不那麼氣了。
她就是這麼的俗,爲了家族的榮耀,所有人的期望,她沒有任何反抗的進了宮。
但現在,卻莫名的發現,她只想要他。
她只想要他,不但要他的人,還要他的心,而他卻是不在乎。
這纔是最痛心的吧!
想到痛心處,她是真的覺得心都絞在了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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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吱的開了,她沒有動,想着又是哪個婢女進來了,或者是奶孃。
過了一會,沒人吭聲,她下意識的坐了起來,去看……
是太子瀚回來了,他坐東邊的書桌前,她有時候會在那裡寫會字或者作畫的,他有一些書也會擺在那裡。
她默默的看了他一會,注視着他那張棱角分明的臉龐,抿成一條線的脣瓣,柔軟又可口。
他頭也沒有擡,在那邊專注在自己手裡的書上。
“殿下。”她輕聲喊了他一句,他沒理會。
想到他對自己的厭惡,她忍下心裡的痛意,從牀上起了身。
她想問一問,他究竟喜歡哪一類型的女子。
“殿下。”她來到他面前。
他擡了一下眼皮,瞧了她一眼。
“有事?”態度冷淡。
“想問你個事。”
他沒言聲,顧湘君也就繼續說,問得有些小心翼翼:“殿下,您喜歡什麼樣的女子?”
“……”他瞧着她,過了一會,說了句:“你病得不輕吧。”
“我沒病。”說過,她立刻意識到,他這是在罵她有病。
不說就算了,她也就是有些好奇,在他的心裡,喜歡的會是什麼樣的女子。
反正,不過喜歡誰,也不是她——俗不可耐。
“當我沒問吧,您忙吧。”她扭身走了,什麼討好都顯得多餘又可笑。
再也不必刻意討好,人家心裡指不定怎麼厭惡呢。
她轉身走了出去,忽然就不想與他待在一處了。
她這麼俗不可耐,何必惹他生厭。
她擡步走了出去,坐在外面的亭子裡發了會呆。
“太子妃,外面冷,坐一會就回去吧。”
“太子妃,您該用膳了。”扣在一旁輕聲喊她。
“我現在還不太餓,晚點再吃吧。”
“那也該回去,外面這麼冷,您看這天,風颳得多大啊!”
回去做甚麼呢?
太子人在裡面,她忽然就不想面對他了。
想着這段時間他打心眼裡對自己的厭惡,她的自尊心突然就受到了極大的創傷,她不能面對,甚至不敢想那些往事。
“太子妃,您看,現在下雪了。”婢女黛兒也彎腰過來喊她,無非是想勸她回去。
“太子妃,您把手爐抱着。”扣兒這時又接過宮女匆匆送來的手爐,放在她手裡。
她的手冰冷,她已經坐了好一會了。
聽着婢女在耳邊的聲音,她眸色動了動。
真的下雪了,但這和她又有什麼關係呢?
院裡的百花凋零,只有那株冬梅,傲立在雪中,獨樹一幟。
雪花紛紛飄落,鵝毛的大雪很快便把地面鋪了厚厚的一層。
忽然就想起一些往事,大伯家的笙妹妹,她自幼是個無憂無慮無拘無束之人,想說什麼便是什麼,想做什麼便做甚麼,從來也不顧及別人怎麼看怎麼想,那些年,她活得天真又快樂。
每年雪下來的時候,她都要在雪地裡玩個一整天,動手給自己堆了一個又一個的雪人,還有一條長長的長城,自己站在上面又崩又跳,咯咯直笑,下面的婢女又驚又怕,甚怕她摔倒了。
有一回,她在雪地裡玩的時間太長了,就什麼也看不見了,據說那叫雪盲。
望着紛紛飄落的雪,她眸色微微動了一下。
現在的笙妹妹,變了許多,但那好玩的本性,還是在的。
等到了明天,雪應該會下得很大了吧。
忽然很想回去見一見她,等到明天,便可以和笙妹妹盡情的玩一仗堆雪人打雪仗。
即使是雪盲,也一定很有趣的吧。
老媽子們急得團團轉,她自個也嚇得哇哇的哭。
她正想着這事,奶孃匆匆跑了過來。
一準又是哪個婢女悄悄跑去把奶孃喊來了,她默默的嘆口氣。
她身邊的婢女總不如今笙身邊的幾個小婢女活潑好動有趣,也是她這個主子的錯,因爲她也常被拘束着。
“太子妃,您怎麼又坐在外面了。”奶孃來到她身邊問她。
她淡淡的笑:“奶孃,您看下雪了,我們要是今天能回去,明天還可以和笙妹妹一塊堆雪人呢。”
“您現在是太子妃,哪能隨便出宮呢。”
是啊,她現在不能隨便出宮,就和她不能隨便出府一樣,不論在哪裡,都是被拘着不得自由。
“太子妃,您看外面現在挺冷的,您快進去吧,要是把您給凍個好歹出來,可怎麼辦呀。”
“奶孃,我身子沒那麼嬌貴,我想再坐一會。”
“明天再出來坐,明天再出來坐,咱們趕緊進去吧,您看這天都要黑了,您還沒吃飯呢,肚子餓了吧。”奶孃伸手扶她,要拉她起來,她不得不起了身,跟着回去了。
“你們快去給太子妃準備晚膳。”午膳都沒有吃,這真是胡鬧了。
“就擺在花廳那邊吧,給我做碗粥就好。”別的她也吃不下,沒有半點胃口。
交代了下去,她也不急着回屋,坐到花廳裡歇着了。
回到花廳,宮女都退了下去,她的婢女在一旁侍候。
奶孃小聲問她:“太子妃,您是不是在和太子鬧彆扭?”若不然這怎麼一直不跟回屋呢。
“沒有。”
他那個人,哪裡會與她鬧彆扭,他有什麼便說什麼,又哪裡會考慮說過後她心裡是否彆扭。
他從來就沒有別扭過,是她自己心裡覺得彆扭了。
奶孃默默的嘆口氣,太子說過的話,她豈會不知道,扣兒已經悄悄告訴過她了,她也沒想到,太子會說那樣的話,明明夜夜都與自家小主住在一起的,夜夜合歡,怎麼都不覺得像是討厭自家小主的樣子。
這事不要說奶孃想不通,顧湘君自個也想不通,想不通,索性也就不想了,想多了,心裡是真的很煩,也很疼的。
宮女送來了她要的粥,她勉強喝了一碗紅棗蓮子粥,實在喝不下第二碗了,只覺得連喝碗粥心都絞痛,便放了下來說:“我飽了,都拿下去吧。”別的點心一口沒動,侍候在一旁的奶孃瞧她精神不大,只好作罷。
“太子妃,您看天都晚了,您回屋歇着吧。”
確實,天都晚了。
在外面坐了半天,她也泛了。
回去睡吧,睡着了就不會太難過了,也許就不會那麼疼了。
她站了起來,出了花廳,往自己屋走。
推門而入,就見太子還坐在那邊,還是那個姿勢。
看到她進來,眸色動了動。
“殿下,您要歇息嗎?”她還是詢問了一聲。
他沒有說話,她繼續說:“殿下,妾身有些不適,我想先睡覺了。”至於他,她不想侍候了。
他也不說什麼,她也不指望他會回答什麼。
她扭身來到榻前,脫了衣裳,拉開被子,鑽了進去。
明明下面是個炕,還是覺得有些冷,她勉強縮着,閉了眼。
莫名的覺得,自己是不是生病了?怎麼會發冷呢。
病就病吧,病了便不用侍候那位太子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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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給了我個手機大封推薦,結果這一章全是配角們的戲份,我也是醉了。
想忽略不寫,又覺得不寫就不夠完美。
這對苦命夫婦的事情,還是想多交代一些,畢竟不久的將來,廢瀚立羨後,他們的日子會越來越不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