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先前的蘋果林一樣,對於敦煌山給出的難題,嚴語的態度仍舊沒有發生改變。
既不接受他們的考驗,也要讓他們服衆,要展現出自己更高的境界,這個問題嚴語已經想得很清楚。
老祖宗說的沒錯,這些人“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而他教給嚴語的,期盼嚴語能夠做到的,卻是更高的境界,要麼徹底不學,要學就學最上乘的!
“不要嘗試去答題,而是要知道怎麼出題,出題者纔是真正的上乘!”雖然不是老祖宗的原話,但卻是老祖宗的精髓。
就好似嚴語曾經與田伯傳說的那樣,只有發現正確的問題,才能找到正確的答案。
那麼,該給他們出什麼題,才能服衆呢?
老祖宗教的東西雖然不多,但都是上乘東西,嚴語思來想去,便走到了大門邊上。
這大門兩側雖然沒有門聯,但懸了兩道幡,幡上畫了符,嚴語倒是認得這符。
符咒也是上乘的東西,但到底是“術”,嚴語不會拿這個來做文章。
閉目沉思了片刻,嚴語便捻起了幡下的流蘇樣窄不條。
“這……這是做什麼……”趙同玄眉頭皺了起來,其他老頭子卻一臉的不悅,因爲感覺嚴語有種登門擺擂的姿態,這可是真正的班門弄斧啊!
嚴語此時在做的,行當裡叫做結幡,最是尋常可見,但又最是玄妙神奇,只要接觸過的行內人,基本上都會,但真正高深的人又鳳毛麟角。
所謂結幡嘛,就是在布幡的末尾留有一些分開的窄布條,通常來說是五條,但也並非全是如此。
在布條上打結出珠子形狀的結,如果這些結不需要動手就能自己絞在一處,那說明結幡者道法高明,反之就是半吊子。
嚴語沒有踏入堂屋,反倒在門口結幡,在趙同玄等人的眼中,這根本不是挑戰,而且已經超越了挑釁,這是嘲諷了!
再者,他們的幡是祖上傳下來的,與外頭的普通貨色不同,布條一共有十五條,那是三五之數,因爲數量越多,結幡就越是困難,這也是他們直到現在都未曾結幡的原因之一。
嚴語在他們的眼中連半吊子都不如,竟敢輕易亂動祖上的東西,這就無異於一個市井的無賴漢挑釁內行大宗師,簡直不知天高地厚到了極點!
“你幹什麼!快住手!”趙同玄尚未站起來,其他老頭子已經涌上來阻止嚴語。
然而嚴語的動作飛快,甚至到了看不真切的地步,老頭子們到了前面來,一個個的手都定格在了半空,一個都不敢輕易阻撓!
嚴語全情投入,此刻已經不理會這些老頭子了。
早先在龍浮山也是無聊,畢竟是小孩子,生性好玩,老祖宗就拿繩子叫他打結,他是個執拗的孩子,閒來無事,就練習打結來玩耍,各式各樣的繩結他早已瞭然於心。
但爲了服衆,嚴語還是選擇了最高難度,就像老祖宗所說的那樣,要麼不學,要學就學最上乘的!
趙同玄顯然也被老頭子們的表現搞懵了,走到前頭來一看,鬍鬚都有些顫抖起來!
“這……這是……天羅地網!”
也不知道是昨晚的迷煙藥效還殘留,還是嚴語一時太過消耗的精力太多,當最後一個結打完之後,嚴語感到一陣眩暈,差點就支撐不住。
幡結就好像變成了鉛墜一般,布幡一震,灰塵簌簌落下,幡上的符文顯現出來,就好像散發着柔和的光,異常的清晰,就好像刻上去的一樣!
“呼……”嚴語撐着門框,喘了口氣,而後朝田伯傳說:“累了,找個凳子給我坐一坐。”
田伯傳並不知道發生了些什麼,只見得嚴語隨手打了幾個結,一堆老頭子大眼瞪小眼,他心裡也犯嘀咕。
不過這些老頭子剛纔仍舊沒有給嚴語面子,就等於沒有給胡耀祖面子,田伯傳心中也氣惱,走進了堂屋,將那張太師椅給搬了出來。
嚴語也是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不過想了想,還是走到了太師椅邊上,撐着扶手,正要坐上去,趙同玄終於忍不住了。
“進來吧,別坐外面。”
他伸手就去扯那張椅子,顯然並不想讓嚴語坐上去。
嚴語卻壓住了椅子,稍稍擡頭,直視着趙同玄說:“我先坐着休息一下,你們什麼時候解開這個結,我就什麼時候進去。”
如此說完,嚴語便大大方方做到了椅子上。
“你……!”趙同玄氣惱起來,甩開了手,但終究是加入了老頭子們當中。
幾個人也不敢動手,不斷竊竊私語,對着幡結指指點點,一個個眉頭緊鎖,搜腸刮肚,顯然被難住了。
看着老頭子們束手無策一籌莫展,嚴語心裡總算是舒坦了,還真別說,這太師椅坐着就是舒服!
然而就在此時,遠方的天空上,雲朵突然被炸開,發出一聲轟隆的悶響!
衆人紛紛擡頭,但見得晴空萬里,一個個頓時臉色大變!
轟鳴聲久久迴盪,過得十來秒,整個地面都震動了一下,老舊的祠堂便好似老骨頭翻身,灰塵碎屑簌簌落下!
“不能吧……”嚴語雖然仍舊坐着太師椅,但也是心頭震撼,心說他雖然知道老祖宗的東西好用,但也不至於這麼玄乎吧!
趙同玄等人更是臉色蒼白,再看嚴語的眼神,就變得熾熱起來了!
嚴語卻半點也高興不起來。
他不是趙同玄等人,也不認爲這是上天對他的認可,更不是什麼真仙歸位的徵兆。
這是遠處的地下發生了爆炸啊!
大西北有不少實驗場,發生爆炸也不是什麼稀罕事,但有鑑於最近的情勢,最有可能發生爆炸的,只怕是那個鬼子的地下基地!
這極有可能是被困的趙同龢等人鬧出來的動靜,無論如何,身處地下,不到萬不得已,誰會選擇這種玉石俱焚的法子!
這就意味着,趙同龢等人已經走到窮途末路了!
趙同玄等人似乎並不這麼認爲,他們認定了天生異象,是註定了要讓嚴語來接管敦煌山,此時巴不得把嚴語供起來。
雖然他們整日裡神神叨叨,但這種狀況只怕也是第一次見識,這世間之事就是這樣,騙別人的同時也在騙自己,久了也就連自己都深信不疑了。
“師侄兒,先進來坐,進來坐!”趙同玄沒有開口,其他老頭子已經一個個要把嚴語簇擁到屋裡去了。
嚴語哪還有心思理會這些,本想着到了敦煌山,整合了人力資源,做好準備再去援救趙同龢等人。
如今看來,已經迫在眉睫了!
“師叔,你們這邊有多少人能用?”
嚴語也不再裝腔作勢,朝趙同玄開門見山地問道。
趙同玄愣了愣,而後認真地說:“你想用都可以用,我們這些老傢伙也都還走得動。”
嚴語點了點頭:“那就召集人手,馬上出發!”
“出發?這是要去哪兒?”
“當然是去救同龢師叔了,情況很是不妙啊……”
“去救同龢?你怎麼知道情況不妙?”趙同玄好歹是這裡的實際掌控者,到底是要搞清楚狀況的。
嚴語也不想跟他們解釋,因爲一旦把自己的推測說出來,無異於將他在老頭子們面前的光環給打滅,這些老頭子會不會再聽命於自己,還得兩說,又是麻煩。
“只是預感,如果師叔們信得過,就抓緊時間做準備吧,畢竟同龢師叔他們被困在底下,抓緊一刻是一刻……”
趙同玄也點頭表示認同,不過他話鋒一轉,說:“出發之前要先找個人幫忙,沒有他,只怕有些不成事。”
“找人?誰?”
“張顧霖。”
“張教授?不是已經死了麼?”嚴語也吃了一驚。
趙同玄卻搖頭:“他怎麼得的疫症你應該還不知道吧?”
嚴語陷入了沉默之中。
張顧霖是第一個幫助他的人,最早的時候,他們一個勘探,一個挖坑,合作了好久,情誼也是有的。
只是這段時間,嚴語接連遭遇變故,一直沒能關心到這位老教授,更沒有時間去調查這個事情,沒想到最終還是繞回到了這裡來。
所有的事情似乎就是一個圓環,總能將嚴語帶回到原點。
“他進入到了基地裡?”這個原因並不難推測,尤其是從趙同玄的口中說出來。
“是,當時的疫症嚴格來說並不算疫症,但他們必須給他做檢測,排除他的危險性,畢竟誰也不知道那些老鬼子到底放出了什麼毒物……”
“所以張教授是自己逃出來,他能夠帶我們進去!”這是順藤摸瓜一樣的推理,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想得出來。
“那就去找張教授,情勢已經迫在眉睫,刻不容緩了。”嚴語確實擔心趙同龢等人的境遇,但與此同時,他也迫切想要見一見張顧霖。
趙同玄卻不慌不忙:“我的人手都在這裡了,也讓你見一見,混個臉熟吧。”
此言一出,外頭的跳儺大師傅們一個個摘下了面具來。
嚴語放眼看去,難免有些皺眉頭,因爲他並沒有發現昨晚的熟悉面孔。
“都在這兒了?”
趙同玄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微眯着眼睛盯着嚴語,而嚴語也在等待着他的回答,因爲他的回答,能夠驗證嚴語心中的推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