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語下意識摸了摸褲兜,觸碰到錄音機那堅硬的邊角,才略略安心下來。
他又躺上了沙發,並且很快就陷入了那種讓他有些期待且興奮,又有些排斥的狀態。
這一次他很用心地去感受。
他並沒有被送回到大小雙失蹤的那個時間段,但又似乎並沒有遠離。
眼前的場景光怪陸離,又李準被槍殺的慘狀,有龍王廟在跳儺的場景,有孫立行的被殺現場。
看不清楚細節,只有顏色的變幻,滿眼充斥着血色,似乎連血腥氣都能夠嗅聞得到。
嚴語曾在書上看過,嚴格來說,嗅覺並不算是心理層面的感受,而是身體上的刺激。
所以身處夢境當中,可以看到顏色,但嗅聞不到氣味,你永遠無法做一個充滿氣味的夢。
從這個角度來說,催眠狀態比夢境要更加的真實。
夢境是意識的投射,所以纔有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說法,但催眠則是喚醒你潛意識當中的畫面。
而潛意識的畫面,是真實存在的!
人的本我意識只是潛意識的冰山一角,只是無法解讀罷了。
舉個簡單的例子,人的眼睛就像一部照相機,你掃了報紙一眼,相當於給報紙拍了照,然後儲存在潛意識當中。
但由於我們的腦力有限,解讀的能力也有限,所以掃視的瞬間,或許我們只能記住報紙的頭條或者大字,亦或者上面的圖片。
可如果我們進入催眠狀態,挖掘潛意識中的信息,就能夠將報紙上的內容完整地回憶起來!
所以,每個人都是全才,因爲我們看過的,聽過的,全都記錄在潛意識當中,只是每個人的解讀能力有差異,才造成了人的能力差距。
此時的嚴語正是陷入到了這樣的一種狀態當中。
他就像在瀏覽着自己的潛意識,各種記憶沖刷着他的感知,但他無法在短時間內全都記住,甚至無法抓住焦點。
但他又能夠確切地感受到,這些知識和信息的存在!
他不知道具體的詳情,但起碼可以確認一個事實。
那就是他真的經歷過這些,只有經歷過,纔會存儲在潛意識當中,而之所以沒能回憶,只是被壓制了,被死死封在潛意識之中罷了。
這也說明,第二人格的所作所爲,也全都記錄在了潛意識當中,如果他能夠解讀,可比錄音機要更加直接且高效!
各種畫面仍舊如走馬燈一般在眼前閃現,嚴語卻如何都抓不住,即便他努力在平復自己的情緒,也無法抑制這種狂躁!
他就像漂浮在彩色的光芒海洋之中,他感到無比疲憊,感到無比痛苦,除了眩暈,還有各種負面情緒,如怒海狂潮一般涌來,將他死死包圍,無法超脫。
他又想起了那隻貓!
當那個黑影再度出現之時,嚴語短暫醒來,發現樑漱梅被他壓在了沙發上,她的眼中充滿了驚恐,卻又帶着一股難以言說的興奮。
嚴語又陷入了昏迷之中,他生怕醒來之後,又是單手扼住樑漱梅咽喉的場景。
值得慶幸的是,這次並沒有。
他好像真的回到了現實世界當中。
因爲,葉曉莉來找他索要錄音機了!
“你個死騙子,說了要監聽老神棍,竟然拿我的錄音機去做心理諮詢!”
葉曉莉的怒火讓人難以承受,但對於此時的嚴語而言,她近乎咆哮的發怒,卻是世間最悅耳的音樂!
因爲他終於從催眠的狀態中抽離出來了!
“錄音機呢?”
“你還敢問,臉皮真不是一般的厚!”葉曉莉氣鼓鼓地坐到了牀上。
“樑醫生沒收了卡帶,我不管,你得想法子要回來!”
“樑醫生沒收了卡帶?”嚴語也有些惋惜,原來自己到底還是被發現了。
樑漱梅將卡帶留下,也並不是意外的事情,因爲她連本子的記錄內容都不讓嚴語知曉,又豈能讓嚴語錄制諮詢的過程。
嚴語遲遲沒反應,葉曉莉也是無處發泄,突然湊近了,朝嚴語問:“喂,你這傢伙可真是色膽包天,竟敢對醫生做那樣的事,人家不告你算是萬幸了!”
“我?色膽包天?我做了什麼?”嚴語心頭頓時一緊,腦海中閃現幾個連他自己都感到吃驚的畫面來。
“這得問你自己了,我可是聽馬有良那傢伙說了,樑醫生……反正她已經請假三天了,你趕緊交代問題,否則真要去坐牢了!”
“請假了三天?意思是我……我昏迷了三天?”嚴語更是詫異。
“都這個節骨眼了,你還尋思着自己?真是個壞透了的混蛋!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裝瘋賣傻,四處爲害了!”
葉曉莉差點就戳着嚴語的鼻子在指責,嚴語也無從辯解,此時羅文崇等人出現在了門外。
葉曉莉頓時緊張起來,朝嚴語低聲說:“錄音機的事情別給我說出去!”
嚴語也有些愕然,本以爲事情已經“敗露”,此時看來,暫時應該只有葉曉莉知情,他自然不會主動說破了。
羅文崇帶着陳經緯走了進來,瞥了葉曉莉一眼,也懶得說她,陳經緯甩出一張批文,差點戳到嚴語的鼻尖來,昂首說。
“吶,你要的批文,現在滿足你的要求了!”
嚴語一看,果真是“監視居住”的正式批文!
羅文崇朝陳經緯乾咳了一聲,臉色頗有些尷尬,似乎也爲陳經緯的“小人得志”感到羞愧。
他一本正經地說:“嚴語,因爲案子的特殊情況以及辦案的需要,機關正式對你執行監視居住的強制措施,爲期六個月,請你務必配合。”
“在監視居住期間,未經批准,不得會見他人或者通信,如有傳訊,必須準時到案,如果有必要,我們會臨時檢查你的通信,明白了嗎?”
“強制措施麼……”嚴語叫苦不迭,沒想到終究是沒等到出院就走到了這一步。
這個監視居住基本上已經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而且期限六個月,是監視居住的最長期限了。
“羅組長,我也讀過書,我怎麼記得監視居住的適用條件是犯罪嫌疑人已經符合逮捕條件,但出於身體狀況或者其他不可抗力才執行的措施?”
羅文崇也沒想到嚴語竟然還精通法律條文,不過他似乎已經見慣不怪,不痛不癢地回覆說。
“這只是適用條件,不是必要條件,監視居住是爲了保證偵查、或者起訴工作能夠順利進行,責令犯罪嫌疑人不得離開指定區域,並對其活動進行監視的強制措施。”
“當然了,如果你一定要摳字眼,那麼我們也不嫌麻煩,可以先羈押你,等羈押期滿了,如果還沒有進展,再給你執行監視居住,你來選?”
嚴語搖頭一笑,自嘲道:“不用勞煩羅組長,有人守着也不錯,這可是旁人羨慕不來的待遇。”
羅文崇欲言又止,到底是坐了下來,苦口婆心地勸說起來。
“嚴語啊,我看過你的履歷,也做過背景調查,你是個難得的人才,不該將時間浪費在這些事情上的。”
“我們呢,掌握的線索很多,但不瞞你說,難度也不小,以我個人而言,我也不願相信你是兇手,但我認爲你確實藏匿了證據,阻礙了調查,如果你仍舊執迷不悟,不願配合,那麼我即便再如何惜才,也只能看着你淪落下去了……”
嚴語也認真起來,朝羅文崇說:“羅組長這麼坦誠,我很感激,但打從一開始我就說過了,你們找錯了方向,與其把時間浪費在我身上,還不如干點別的實在一些。”
羅文崇的好脾氣似乎被消耗殆盡,氣沖沖地站了起來,朝陳經緯和馬有良說:“照章辦事吧!”
如此說完,一行人到底是憤憤離開了。
嚴語說的其實也是實在話,如果轉換立場,設身處地想一想,自己也並非沒有嫌疑,但卻並不是重點,他實在不明白,到底是什麼原因,使得督導組將工作重心都放在了他的身上。
甚至於連關銳,都開始調查自己,莫非這背後還另有隱情?
無論是紀念章,還是面具,甚至尚未被發現的純陽劍,這些所謂的證物,都沒辦法釘死嚴語的嫌疑人身份。
“除非……”
除非有人向督導組提供了足以證明嚴語涉嫌兇殺的確鑿證據!
但如果真的有這樣的證據,他們根本沒必要耍這樣的花招,直接拘捕嚴語就足夠了。
所以,最大的可能是,有人向他們舉證,但證物只是指向性的,又或者只是證言,而非證物!
那麼除了秦大有之外,向督導組舉報自己的,還能有誰?
這個問題如果能搞清楚,嚴語就有了針對性,能夠加大洗脫自己嫌疑的效率。
但這並非當務之急,眼下還是找樑漱梅要回那張卡帶!
而且葉曉莉說樑漱梅已經請假三天,似乎還受到了嚴語的“傷害”,這纔是嚴語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更是他最擔憂的事情。
雖然監視居住規定不能會見他人,但樑漱梅是醫生,嚴語需要接受治療,到底還是能見面的。
可嚴語已經喪失了主動權,爲今也只能被動等着樑漱梅來找自己了。
如果自己真的“傷害”了樑漱梅,她撒手不管,事情也就難以再進展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