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闊的馬車行駛在京城平坦的大道上,只聽得車軲轆碾過石板的聲音,聽得馬車沿角銅鈴叮噹之聲,卻聽不到車內主僕輕聲的交談。
“小姐,我要看住薛姨娘不讓她和三小姐竊竊私語麼?”小陶眨巴着眼睛問道。
廉如意搖了搖頭,微微笑說:“恰恰相反,你要幫她們找機會竊竊私語,離得遠些,不用聽她們講什麼,只用眼睛看,用心看,她們母女如今關係如何就可。”
小陶雖心中疑惑,還是認真的點頭,她家小姐自是料事如神,小姐怎麼說,她便怎麼做就是了!
馬車停在賢王府的門口,王府內院的管家立即笑臉相迎。待廉如意並薛姨娘到了王府女主人待客的花廳,卻不見賢王妃的身影。
管家賠着笑臉道:“請廉二小姐稍坐片刻,我家王妃馬上就來。”
廉如意微笑頷首,管家便退了出去。
少時便有丫鬟奉上了茶,卻遲遲不見魏采邑的身影。
臥房的妝臺前卻見一美少婦妝容精緻,衣着富貴華麗,手中卻捧着一本閒書,看的津津有味。不是魏采邑,卻還是誰?
“王妃,那廉家二小姐已經到了多時了,您……”魏采邑身邊的丫鬟小聲勸道。
“她既願意來,就讓她多等上一會兒,怕什麼!”魏采邑口氣隨意的說道。
丫鬟還要再勸,魏采邑卻擺了擺手,“好了好了,你別在我耳邊聒噪,我看了這幾頁就過去。”
丫鬟抿嘴不語,臉上卻愈加焦急。自家小姐怎的嫁了人比在家裡時還要任性呢,王爺正在家中,王妃這般待客,王爺知道了不知會不會生氣呢?
“王爺,廉家二小姐已經來了。”賢王身邊的隨從馮毅進了書房說道。
賢王聞言放下手中狼毫,默默出神。
“王妃將人晾在花廳已經兩刻多鐘了。”馮毅又說道。
賢王皺眉,回神的瞬間,臉色不虞,“走,既然她不願待客,我便親自替她待客吧,免得旁人嘲笑我賢王府待客無道。”
馮毅躬身跟在賢王身後向花廳走去,心中默默想到,看來外界傳言他家王爺喜歡廉家二小姐的傳言,也不是完全沒可能的嘛!
廉如意坐在花廳,知道這是魏采邑想要給她個下馬威,到也不甚在意,既然來了,她就沒打算計較這些。自己不喜歡魏采邑,自然也就沒指望原本大婚前就看她不順眼的魏采邑現在能喜歡自己。
倒是薛姨娘有些坐不住,愈蹙愈深的眉頭泄露了她此時焦灼的內心。不知廉葭葭寫信喚她來究竟所謂何事呢?王妃一直不露面,她也不好立時就去看王府的小妾吧?
正當薛姨娘焦心不已,如坐鍼氈時,賢王的身影出現在花廳裡。
廉如意一愣,她倒是沒想到賢王也在家中。
薛姨娘見到賢王,更是驚訝,不過她立即低下頭,掩住臉上情緒,跟着廉如意起身,向賢王行禮。
待她再擡起頭時,目光卻掃到站在賢王身後的馮毅,瞬間她的眼睛就看直了!她求主子多時,主子都不曾安排她見馮毅,今日居然能在這裡偶然得見,實在出乎她的意料。
薛姨娘似乎聽到自己瘋狂的心跳聲,她想要捂住心口,藉以掩藏自己激動的心情。她感到自己的眼眶猛的涌上一股溼熱之感,立時低下頭去。
這裡不是地方,她不能露出太多情緒!
薛姨娘在心中大聲的提醒自己,她趕緊低下頭,逼退眼中淚水,雙手緊捏成拳,尖尖的指甲深陷手心,清晰的痛感讓她逼着自己保持冷靜。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這反常的舉動,全都落入一雙敏銳靈動的大眼睛之中。
“賢王有禮,小女前來赴王妃邀約,不知王妃今日不便,小女這就告辭,還請賢王代爲轉達小女歉意。”廉如意不看賢王,目光只落在腳前富麗盤錯的地衣花紋上。
賢王卻是目光深深的落在廉如意身上,“不必,王妃立時就到。”
廉如意雖然沒有擡頭,卻是感覺到賢王灼熱的視線,六覺敏銳的她覺得今天的賢王似乎有些不同,上次見賢王還是在他大婚的時候,怎覺多半年不見,慕容丘似乎更加陰沉了?
魏采邑正嘴角帶笑的翻着閒書,忽聽丫鬟稟報說,王爺去了花廳,立時變了臉色,扔下書,就提着裙裾,疾步向花廳走去,邊走還邊斥責身邊的丫鬟,“你怎麼不告訴我王爺今日沒有外出呢?王爺怎麼會去花廳?廉如意這個賤人,不會到現在還巴望着勾引王爺吧?”
丫鬟張張嘴,覺得自己現在最好還是什麼都別說爲妙,便又閉上了嘴巴,跟在王妃身後,急速趕到了花廳。
“王爺,廉二小姐已經到了啊?這些憊懶的奴才,竟剛剛纔告訴我你已經到了!”魏采邑笑看着賢王,小心翼翼的說道,“這不,我扔下賬本就來了,慢待之處,還請妹妹原諒一二。”
廉如意微微一笑,“王妃客氣了。”
賢王眸色淡淡的看了魏采邑一眼。
魏采邑立覺後頸發涼,低下頭去,不敢與他對視。
賢王倒是出乎意料說道:“你既來了,便留下待客吧,我還有事。”
說完轉身就出了花廳。
魏采邑倒是沒想到,他走的這麼幹脆,看着廉如意,臉上漸漸浮起了笑意,看來賢王對她,也不是那麼有心思嘛。
廉如意見賢王離開,略鬆了口氣,面對魏采邑她輕鬆的很。但若直面陰沉的慕容丘,她恐自己還會控制不住情緒。
“廉二小姐近來可好?”魏采邑在主位上做了下來,擡起下巴,神情倨傲的看着廉如意。
見廉如意不過一身湖綠的衣裙,淡金色的比甲,一套碧翠的首飾映襯着白膚勝雪,挽成墮馬髻的烏絲上點綴着碧色點翠的髮簪。通體裝扮簡單明快,卻在這炎炎夏日讓人眼前一亮。
魏采邑再看自己,一身明豔的大紅衣袍,美則美矣,但在這夏日看來,總會讓人莫名的心浮氣躁。更可況,自己可是堂堂王妃,廉如意不過是將軍家未出閣的女兒,自己盛裝打扮,她卻衣着簡單,倒像是自己多重視她一樣。
這麼想着,魏采邑心情又煩躁起來。
廉如意淡淡一笑,“託王妃的福,如意一向都好。”
魏采邑點點頭,“聽說欣娉姐姐已和林家公子訂了婚了?不知婚期是何日?”
“八月初六。”廉如意答道,她眼角的餘光看見薛姨娘焦急的神色,有轉過頭向魏采邑說道,“如意今日前來,還有一事,不知王妃能不能行個方便?”
魏采邑挑了挑眉,“哦?妹妹是有何事?”
“廉葭葭是如意庶妹,今日隨如意前來的是葭葭的生母薛姨娘,姨娘很久都沒有見過葭葭了,心中思念,不知王妃能不能允許她們母女見上一面呢?”廉如意說道。
魏采邑抿嘴而笑,“我當是什麼事呢,做母親的思念女兒,乃是人知常情,我怎會阻攔?來人,帶這位當母親的去香園看望女兒。”
廉如意已經點明瞭薛姨娘的身份,魏采邑卻不用姨娘,仍用“母親”來稱呼薛姨娘。
薛姨娘臉色尷尬,吶吶起身。陣名肝圾。
廉如意臉色微冷,卻也忍住了,魏采邑不就是想激怒自己,想讓自己人前失態麼?自己怎能這麼快就順了她的意?
“姨娘去吧。”廉如意平靜的對薛姨娘說道。
薛姨娘帶着小陶,躬身退出花廳。
這時突然從外面走進來一個衣着幹練的丫鬟,來到魏采邑身邊耳語幾句,魏采邑臉色一變,卻還是點了點頭。
廉如意不知何意,但見這丫鬟不像是魏采邑身邊的丫鬟,難道是賢王?
“妹妹在花廳坐了許久,與其乾坐着,不如我們到花園中去轉一轉吧,王府後院有一片荷塘,此時荷花盛開,那裡景緻不錯,且也十分涼爽。”魏采邑面色有些僵硬的笑說。
廉如意看魏采邑面色不自然,心下猶疑。
“走吧妹妹,既然來了,你家那姨娘此時恐怕還未見到女兒,我們在這裡乾坐着也是等,不如去花園裡走走。”魏采邑說着已經起身,向花廳後走去。
廉如意也只好起身相隨,不管她亦或是賢王有什麼打算,自己更要多加小心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