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敬的各位來賓!今天是王公與世長辭的日子。在此,我們帶着無比沉痛的心情前來。向王公的仙逝表示沉痛的哀悼!並向前來悼念的每一位親朋好友表示最誠摯的敬意!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人世間難免有生,有死,有分,有合。儘管王公人離我們遠去,可他的音容,笑貌卻永遠留在我們及他兒孫們的心中。
王公的一生是光輝的一生!是勤儉持家的一生!他把他的一生都無私的奉獻給了養育他的這片熱土。並在這片熱土裡立下了不朽的豐碑!生如春花之絢爛,逝如秋葉之靜美!這也正是王公一生的光輝寫照!
在此,也希望孝子賢孫們節哀順便。把悲傷和痛苦化作動力,來繼承王公生前未完成的遺志,把府上發揚光大!我也相信王公的在天之靈也會保佑所有的親朋好友,一生平安!萬代富貴!
讓我們共同祝願我們的王公,在天堂的路上一路走好,一路平安!
…
這是我主持的第99場追悼會,那個死去的老頭一直站在我的身邊看我的稿子,這老漢叫王老好,豆大的字不識一個,但他卻知道這詞好聽,一個勁兒地在我身後鼓掌,我越看這廝越像趙本山,匆匆忙忙地奏了哀樂,才壓住了我的笑意。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這話不假,剛纔那些愣是沒哭出來的不肖子孫,藉着哀樂的節奏終於傳來了哭聲,只是眼淚在眼圈裡打轉,卻愣是沒淌出來。大爺的,哭也是一門藝術,殯儀館裡頭也有專門哭喪的,哭得那個熱鬧啊,樣子比自己死了爹媽還痛苦。
不曉得那般裝腔作勢有什麼意義,別人聽不出來,可我早就在這裡混熟了,知道何種哭聲是真,何種哭聲是假。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我主持的這些葬禮,基本上都能讓死者順順利利的離開,願意走的自然走,不願走的勸走,勸不走的轟走,轟不走的打走,所以我這99場葬禮都非常成功,沒有冤魂回來搗亂。
也有非常留戀家庭的,就比如我身後的這個老頭。
“嗚嗚嗚~!我怎麼死得這麼慘,怎麼好不央的就死了…嗚嗚!”
“我說大爺,你都跟我身邊哭了三天兩夜了,咱能歇會不!”我已經無語到了極點,我理解人家的心情,可是也不能哭個沒完吧。
“那你說我怎麼死得這麼慘?”他說着用手背抹了把眼淚,大爺的,你要是真有眼淚那還才叫活見鬼了。
我嘆了口氣道:“大爺,我不是跟你說了嗎?你這是生老病死,您老人家已經八十多了,按理說那是喜喪,你說你哭個什麼勁兒啊!”
我倒不是哄騙他,王老好八十五歲高齡,別的地方我不知道,反正在我們這塊算是高齡了,就算是喜喪了,還有啥不滿意?你沒看你兒子閨女都站在邊上一臉的麻木,你自己哭個什麼勁兒啊,那小孫子更是繫條白綾到處跑,玩得不亦樂乎。
王老好又抹了把臉,嘆了口氣道:“我就是捨不得我那兩畝地啊!明年開春準備種點豆角啥的…對,豬圈裡還有兩頭豬,還沒長大呢,千萬別給我宰嘍哇!”
這些話我都足足聽了兩天,大爺的,比他還放不下的鬼我也不是沒見過,到後來看到金元寶子都樂顛顛地奔西去了,再也沒回來。
“我說大爺,要是沒事就跟人下下棋嘮嘮嗑去,外面那一羣老頭多熱鬧啊,你總跟着我幹嘛啊!”
老頭的遺體剛拿去火化了,我抽空吃點東西,丫的還一直跟着我。
王老好臉色露出一絲憂慮之色道:“我就是想問問,我的遺體能不能不火化,我爸爸,我爺爺,我爺爺的爸爸都是直接埋的,我也想留個全屍…”
我語重心長地道:“王大爺!不火化不行啊,這是國家政策,我們得支持,對你來說也是一分功德,興許閻王爺一高興,下輩子給你找個好人家呢!”
老頭一聽說還有功德在裡頭,頓時樂了,猶豫了半天,終於算是答應了。
看着他樂顛顛的走了,我心裡倒是有點內疚,火化跟功德沒什麼關係,爲了對付這些頑固不化的老人,我不得已找出這麼個理由來說服他們,國人講究入土爲安,想要一時改變這種陳舊的思念顯然不現實。
今天已經是第99場葬禮了,這些白事都是我和何陰陽攬來的,如果第一百場平平安安的度過,那這一年的獎金是少不了的,想到這裡,我又暗自竊喜起來。
吃完飯,王老好的火化也完成了,看着自己的骨頭碴,老頭擠了擠眼淚,愣是沒擠出來。
過去講究送葬,死者親屬披麻戴孝,扛着板材板和紙牛紙馬在大道上游蕩,現在有了政策,就不行了。
殯儀館後面有塊空地,就專門是爲了這個儀式,象徵性地沿着這空地走兩圈,這儀式也就算結了。
我先是念了王老好的追悼詞,哎買,那叫一個驚天地泣鬼神,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國家總理的追悼詞呢,沒轍啊!死人就愛聽這個,說點好聽的讓他趕緊上路吧。
唸完追悼詞,我像游擊隊長似得領着一衆親屬在空地上繞圈,左三圈右三圈,每繞一圈就要往紙轎裡塞把元寶,雖然我知道這些都是扯淡,但是沒辦法啊,農村人就信這個東西,你不裝模作樣的折騰一番,人家還不樂意呢。
終於,大夥的小腿都讓我溜達細了,領着隊伍直奔西頭,在焚燒區,把車馬、轎子、金銀銅子、童男童女都燒了個乾淨。
親屬們抖落着喪衣大喊着:
“老好!西南路走多火呀!”
“爸!西南路走躲火呀!”
“爺!西南路走躲火呀!”
‘西南路走躲火’,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這‘火’指的是太陽的火,鬼魂在進入鬼道前,都要經過這麼一劫,親屬提醒死者‘躲火’,就相當於告訴他,‘慢走,路上注意安全’。每個地方送鬼魂的歇語都不一樣,東北是‘躲火’,南方是‘躲冰雹’,還聽說馬來西亞是躲飛機…
童男童女從火裡跳了出來,牽着高頭大馬,王老好嘆了口氣翻身上了馬,直奔西方而去,西方有鬼道,過了三叉線,便有引路鬼使把人帶走,剩下的就不該我的事了。
第九十九場葬禮,至此完畢。
剛一回頭,看到在校場邊緣還有一團破棉被,我不禁拍了拍腦門,瞅我這記性,這是死者生前蓋的被子,按理說剛纔就應該給燒了,現在人都走了,卻是不能燒了,就得等百天的時候再燒了。
燒這棉被可是有說道的,這東西不能自己家裡人燒,得找無兒無女的人給燒走,至於爲什麼,我也不太清楚,這勞什子規矩是一個老神棍告訴我的,我雖然不太信這些東西,但一直也按規矩辦了,只是這回給忘了。
嘿!人都走了,能咋滴!我也沒往心裡去,今個兒任務完成了,晚上找何陰陽下館子去。
…
“冬哥,你猜這次賺了多少?”喝了點酒,丫的臉色通紅。
我不禁睜大了眼睛,“多少?”
“兩千!”
“老神棍啥時候這麼大方了!”我抿了口酒道:“以前不都是一千五嗎?”
何陰陽笑了笑道:“現在物價飛漲啊,殯儀館也開始提價了,所以咱的分層也跟着長了,而且我爺爺還說了,再攬一次活,那咱就是一百場了,給咱分紅一萬!”
幸福像花兒一樣綻放!現在對我來說還有什麼事比掙錢更痛快?
嘿嘿,五弊三缺,大爺的,現在冬哥手裡頭也有點資金了,看樣子也不是缺錢的命,那哥們到底犯的啥子缺呢?
如果說唯一有不如意的地方,那就是身邊缺個女人,細數哥的三段感情。初戀,被人甩了,後來兩段感情十分神奇的併成了一段,最後全都拉倒了,難道我韓冬真的是孤苦之命不成?
何陰陽經常拽着我混跡夜場,我也試圖尋找其中的刺激,可是怎麼着也找出去面對小妖兒時的那種感覺。
燈光?搖曳?一羣偷腥的人,外加一羣賣肉的。剛開始的時候哥們還不好意思,後來乾脆來者不拒,上下齊手。
是我成熟了?還是墮落了?如果青春只是爲了發泄,那除去觸覺上的快感,我又得到了什麼?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逢場作戲罷了。
酒,真是個好東西。工作室裡一堆啤酒瓶子,我和何陰陽習慣在酒瓶子上爛醉如泥。
…
第二天一大早,便有人上門了,我和何陰陽睡眼惺忪地從沙發上爬了起來。
“韓先生!你可算見着你了,你趕快跟我回家看看吧!”
我睜大眼睛一看來人,不禁一怔,這不王老好的大孫子王二愣子嗎?
“咋滴了二愣子!幹嘛這麼急急忙忙的!”我不禁納悶了。
二愣子臉色難看起來,低聲道:“咱家昨晚鬧鬼啦!小六子說看見爺爺回來了,就在外頭鍋臺轉悠,晚上睡覺的時候,屋裡總有動靜,就看見俺爺一雙黑布鞋在晃悠,大夥這一晚上都嚇得睡不着覺,這不,捱到天亮我馬上就來找你,你趕緊跟我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