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瑾過來時,花吟正手蘸着杯盞內的茶水在桌子上寫寫畫畫,耶律瑾走到她身後,說:“在寫什麼呢?這麼入神?”花吟嚇了一大跳,手忙腳亂的胡亂擦了桌子,隨即大概又覺得此舉不妥,面上燒紅,說:“實在太無聊了,自己跟自己做遊戲呢。”
“什麼個遊戲,說來聽聽。”耶律瑾往她邊上一坐。
花吟咬了下脣,說:“我就假設自己哪裡不好了,自己給自己制定治療方案,開藥方呢。”
耶律瑾挑了半邊眉毛,想笑又有些生氣,嘆了口氣,“你呀!哪有像你這樣自己咒自己不好的。”
花吟抿着脣微笑,不說話,耶律瑾拉了她的手,將她拉到懷裡,恰在此,大海在外頭高聲喊道:“陛下,奴才將東西帶來了。”
“進來吧。”
花吟想要起身,耶律瑾卻抱住她不讓她動,大海躬身進來,緊隨他身後的倆個奴才也都低眉順目,花吟一眼看到自己的黑沉木箱子,驚喜不已,情不自禁“呀”了聲。耶律瑾這倒放開她了,花吟雙手接過黑沉木箱子,細細的看裡頭的東西,撫摸着各樣器械,就跟失而復得的寶貝似的,又擡頭看耶律瑾,小心翼翼的樣子,卻又不敢說什麼。
耶律瑾因她的小女兒情態,心腸都跟着柔軟了,此時此刻,他禁不住想,只要她開心,他也圓滿了,又有什麼讓他覺得遺憾的呢?沒有了,只要他倆個好好的,就足夠了,旁的什麼都可以不要。
花吟看完醫箱,又去翻自己編纂的《醫典》,愛不釋手。耶律瑾吃味道:“我就知道,在你眼裡這些東西比我重要的多,你看,現在你的眼裡哪還有我?”
屋內沒有旁人,花吟也無所顧忌,一下子跳到他身上,勾住他的脖子,說:“陛下也知道那些東西只是在我的眼裡,而你卻在我的心裡。”
耶律瑾暢快不已,颳了下她的鼻子,說:“情話倒是越來越會說了。”
“那陛下有沒有賞賜?”
“你想要什麼?”
花吟張口欲說,卻又住了口,睫毛忽閃了幾下,又歸於平靜。
“什麼?”
“暫時沒想到。”花吟腆着臉裝傻。
耶律瑾何其瞭解她,捏着她的鼻子道:“你知道,我最不喜你這樣了,明明有所求,卻又裝作無所求的樣子,你還是對我有所防備是不是?”他輕擡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說:“我是你的丈夫,你要給我記好了。”
花吟心頭一暖,將頭埋進他的胸口,二人膩歪了會。花吟這纔在他耳邊,斟酌道:“我聽說,陳國的使節……”
耶律瑾摟住她後腰的手不自覺緊了緊,花吟之後的話也都卡在了喉嚨裡。
“你是怎麼知道的?”自她昏迷後,這甘泉宮的人都換了一遍,都是他的人……
花吟心內一嘆,這多疑的毛病啊……復又展了笑顏,說:“你忘記了?那天我易容出來找你,陳國使節出使大金這麼大的事,宮內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而我去的又是德政殿,途中正巧聽倆位大人在議論此事,就聽了一耳朵。”
耶律瑾放鬆了下來,突然說:“你既然在我心頭上種了蠱,怎麼還看不透我的想法?”
花吟睫毛閃動了幾下,心內有些灰敗,雖然他面上已經不生氣了,到底心裡還是對此事耿耿於懷的。不過他現在能這樣,與上一世相比已經有天大的進步了,又能指望他怎樣?畢竟是帝王,若無半分防人之心,又如何坐穩江山?
她說:“說句你不愛聽的話,當時在你身上種蠱,只想與你共死,並未做深入研究,一來沒機會,二來不敢,畢竟你多疑,我只怕心有靈犀,你會察覺出什麼。”
耶律瑾將她按在懷裡,感慨道:“多疑這點,我也不想的,只是多年來養成了習慣,況,我在這樣的位置,又有多少人待我是真心?你只管答應我,往後全身心待我,不要對我有任何隱瞞,我定會愛你護你,絕不欺瞞於你。”
花吟沒好氣的朝他斜了一眼,道:“你到底是有多不信我?同樣的話重複了多少遍?”
耶律瑾一嘆,“人活一生,辛苦一世,能有人結伴同行,實乃人之大幸!雖有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之說。然,我卻不想要這樣的命。好在有你,我這一生路,便不孤獨了。”
***
話分倆頭,卻說一大早的,花勇入宮當差,臨行前,翠紅說:“好些日子沒聽到大妹妹的消息,你現在宮內任職,可聽說了什麼?”
花勇是個粗心人,且甘泉宮那頭被封鎖了消息,後宮地方大,花勇當差的地方和甘泉宮離了十萬八千里,再說花勇是王泰鴻舉薦入宮的,宮內許多人並不知他和花吟的關係,因此也不會有人特意奉承他,或在他的耳邊說三道四。
哪知他入宮才倆個時辰,又見他匆匆跑了回來,滿頭的大汗,翠紅吃了一驚,剛要說話,花勇卻捂住她的嘴,連聲道:“屋內說,屋內說。”
翠紅驚惶不安,花勇卻將妻子按在榻上坐好,瞧了眼她凸起的肚子,欲言又止。
翠紅急了,“到底出了什麼事啊?你真是急死個人!”
花勇團團轉道:“我現在也沒了主意,爹孃歲數大了,我怕嚇着他們,二弟又不在,三弟更是隻懂書畫,找他商量更是不能了。”
“你到底是說啊!”
花勇忙安慰她,“那你可別驚慌,你這身子還好吧?”
翠紅點頭,“你快說,你這樣吊着我,我更難受。可是你這差事出了什麼差錯?”
花勇急搖頭,“是滿滿,你今天不是叫我打聽妹妹那邊的動靜麼?也是巧了,我剛去當差,就聽到昨兒晚值晚班的同僚在議論妹妹的事,我一進來他們就不說了,還是我塞了銀子,他們纔跟我透漏了一點,說是……說是陛下將大妹妹扔進了湖裡,又差點掐死她!”
翠紅嚇的臉色慘白,激動道:“怎麼回事?到底出了什麼事?”
花勇說:“我要知道我也不這麼急了,你也知道大妹妹的性子,想什麼說什麼,都說伴君如伴虎,她在陛下跟前,還當是尋常夫妻那般相處,遲早出事啊。可是我聽那些人的議論,仿似又沒那麼簡單,我這才知道陛下軟禁大妹妹好些日子了,難怪我們這邊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原來都封鎖了消息,唉……也是賴我,一直當陛下寵愛大妹妹,我一個外臣,根本就沒想過去打探內宮的事……唉……唉……”
正說着,花容氏突然推門而入,激動道:“大郎,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你妹妹怎麼了!”
花勇眼看瞞不住,只得將自己今日在宮中打聽到的事無鉅細都說了一遍。花容氏整個身子抖了起來,差點坐不住。一面哭一面說:“我就說我這些日子一顆心啊,老是七上八下的,我只想着二郎出門在外,這外頭不太平,他莫不是遭遇了什麼,又想着你們爹爹鬱結於心,最近身子不大利落,又想三郎整日裡頭將自己關在屋子裡也不是個事,又擔心你被人爲難不好做事……我將你們所有人都想了一遍啊,單單就沒想到你妹妹,你們說,平日裡陛下那般寵她,這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啊,怎麼就要打要殺了!”
花勇忙安慰母親,張嬤嬤亦說好些寬慰的話,只有翠紅髮着呆不吭聲。花容氏也不敢大聲哭,生怕叫花大義聽到了動靜。
張嬤嬤說:“夫人先莫要驚慌,老身瞧着應不是多大的事,要真的要緊,蘭珠嬤嬤跟咱們那般要好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再說太后……老身說句不該說的,當初太后得了我家姑娘那麼大的恩情,她疼我家姑娘也不是作假,怎麼可能眼睜睜瞧着陛下糟踐咱姑娘,一句話都不說呢。”
花容氏拉着花勇說:“是啊,陛下那樣待你妹妹,總該有個緣由吧?不可能無緣無故軟禁了她,又要殺她!那你妹妹現在到底是死是活啊?”
花勇任由花容氏搖他,心內也是惶恐不安,“這個我也不知道啊,我打聽了這些就着急忙慌回來了。可這次陛下也是奇了,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值得當他這樣虐待我妹妹!而且消息封鎖的那般緊,若不是背地裡偷漢子,我實在想不出原因,可我妹妹又怎會是那種不守婦道的人!要不,我現在就去找王大人打聽打聽。”花勇言畢就要走。
翠紅卻在這時一把拉住了他,“不要去。”
衆人這纔看向她,見她臉色頗不對勁,花容氏心頭一動,一把握住她的手,說:“翠紅,你是不是知道什麼?翠紅,翠紅!”
“我……”翠紅顫着嘴脣,豆大的眼淚自眼眶內流了出來。
張嬤嬤一瞧翠紅的神色就知道她肯定知道些什麼,又怕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忙起身出門,守在門外,不叫外人靠近。
翠紅禁不住婆婆和丈夫的壓力,心裡早就亂成了一團麻,只得小聲道:“滿滿在小半年前曾流掉過一個孩子……”
此話一出驚起千層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