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南宮:自從分別後

南宮瑾是在噩夢中驚醒的,他夢到無數的孤魂野鬼追着他要拆他的骨喝他的血,他一路狂奔,精疲力竭,猛然驚醒過來,汗溼衣襟,惶惶然尚未回神,垂下的手卻觸到一具滑溜溜的身子。

南宮瑾登時只覺汗毛倒豎,幾乎是連滾帶爬的狼狽萬分的跳下了牀。

“來人!”他大喊,身子卻有些站不穩,只覺頭疼欲裂。

外頭聽到動靜,隨即掌了燈魚貫而入。

而牀上之人也醒轉了過來,半支着身子,含羞帶怯,嬌滴滴道:“丞相,您怎麼醒啦!”

南宮瑾只覺額角青筋亂跳,夢裡的恐懼悉數轉化爲看清此女的憤怒,他上前,那女人正要往被窩裡藏做嬌羞狀,南宮瑾卻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猛地從牀上扯了下來,眨眼功夫一個大力扔出了門外,那女子的尖叫聲也生生卡在了喉嚨裡。

昨日,大長公主娶媳,因皇帝幼年頗得這位姑姑照顧,姑侄二人關係親厚,皇帝便親自來捧了場,大略也是爲了給姑姑長臉,幾乎將大小官員都叫了去,身爲宰相的南宮瑾也只好賣了個面子。

席間推杯換盞,皇帝帶頭灌酒,一來二去,南宮就有些醉了,大略是酒入愁腸愁更愁,不知不覺間又自斟自飲起來,竟醉的人事不省了。

皇帝也醉的東倒西歪,顛三倒四間就下了道口諭,讓南宮瑾留宿侯府。(因長公主駙馬被封爲關內候,因此駙馬府又叫侯府)。

南宮的隨從見此也不好擅自帶主子離開,只能暗中保護,隨候府的人安排了。

大略到了三更天,長公主與關內侯進去探望丞相睡的是否安好。出了來後,又叮囑守夜的奴才小心伺候着。

南宮的暗衛一直在暗處盯的清楚,進去的時候總共五個人,出來的時候卻只有四個人了。

待人走遠了,暗衛悄悄潛了進去,卻見個光溜溜的女子趴在主子身上。

暗衛大驚失色,一時拿不定主意,恰在這時另一名暗衛也潛了進來,結果二人同時犯了難。

到底是上前阻止呢,還是靜觀其變呢?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聲的做着激烈的思想鬥爭。

時間拖得越久,那女子的舉動也盡皆入了二人眼底,最終倆人達成共識,左右這種事男人吃不了虧,就隨她去吧。但主子畢竟醉着不比平時,他們也不能撒手不管,只得隱在暗處繼續監視着。

卻見那女子在南宮身上扭來扭去也沒扭出個花來,倒差點被熟睡中的南宮瑾推下了牀。

女子驚嚇之餘差點叫出聲,又險險捂住了嘴,重新爬上牀後,又擺弄了許久,雖則她平素大膽,慣會和男子眉來眼去的*,但閨房中事到底只見過幾本圖冊,並未親身試過,按照之前公主嬸孃的教導,依言久弄了南宮許久,仍未成事,只能暗恨飲酒誤事,悻悻然的放棄了。

碾轉反側,一直不得入眠,到底不甘心,自己揉弄自己,最後竟*的高了。隨後,總算是熟睡了過去。

隱在暗處的暗衛這才捏着一把汗,放心的離開了,上樑翻上屋頂的時候,差點沒腿軟的摔下去。

暗衛甲說:“你先守一會,我去去就來!”

暗衛乙一臉的我理解你的表情,說:“到底是年輕人,心性不堅。”

暗衛甲不服氣,出其不意朝暗衛乙的襠部抓了一把,旋即縮回手,意味深長道:“確實夠堅。”

言歸正傳,且說這邊廂的這般大的動靜,不一刻整個侯府都被驚動了,南宮瑾已然在貼身奴才的伺候下穿好了衣裳,隨即揚長而去。

長公主與駙馬前半夜還在滿心歡喜的計劃着明兒一早如何對南宮瑾發難,又當如何逼他娶了楚楚,豈料天還未亮,突聽的人聲喧譁,說是墨軒出事了。

出事了?能出什麼事?駙馬與公主微皺了眉,他們雖然將外甥女送了過去,卻並不想鬧的人盡皆知,在他們預想中最好的結果自然是,南宮瑾認下這個啞巴虧。反正他喝了那麼多,到底是不是啞巴虧,恐怕連他自己都分不清吧。

只是昨兒世子大婚,府裡留宿的賓客不在少數,這要鬧將起來……

到底是親外甥女,關內侯衣服都沒穿整齊,就和公主小跑着來到了墨軒。

而墨軒內早就站滿了人,只是半絲兒聲都沒有,公主與駙馬對看一眼,心下奇怪,往前走了幾步,衆人讓開一條路,卻見院子內赤條條躺着一個人。

駙馬駭了一跳,腦子一片空白,公主也是瞪大了眼,還是公主的貼身奶嬤嬤有眼色,急急上前,將那人翻了過來,那張臉一對上二人,衆人的臉色都變了。

公主與駙馬腿一抖,在下人的攙扶下往前衝了幾步。

卻見奶媽面色慘白,顫着聲兒說:“表小姐沒氣了!”

駙馬身子一軟,整個人癱倒在地,半晌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聲嘶力竭的喊,“南宮瑾!南宮瑾他人在哪!”

他一哭,整個候府的人都跟着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前一日駙馬府才大辦宴席,一派歡天喜地,這才第二天,喜劇變悲劇,人生何其無常啊。

卻說南宮瑾離開候府後,並未回相府,而是一路策馬狂奔,天未亮,城門尚未開,守城的將領一看是相爺,也不敢多問,直接給開了一人一馬通行的角門。

暗衛會錯了意,還當他這是“畏罪潛逃”,是要回金國了,心內激動不已,一隻手情不自禁放入了懷裡,猶豫着是否要發信號,叫兄弟們該撤的都撤了。

只是待南宮出了城門,暗衛就發覺方向不對了。

南宮瑾的目的地很明確,直奔蒼藍江而去。

臨近渡口,南宮瑾棄馬步行而去,暗衛還要跟上,南宮冷不丁的說了句,“別跟了。”

暗衛便牽住他的馬不敢再動了。

南宮瑾到了渡口,湖面有風,深秋的季節,鳳吹在身上很冷,他解下一條小船,跳了上去。

奈何他不會划船,劃了許久,那小船兒仍舊只是在江面上打轉,南宮瑾大惱,索性棄了船,跳江而去,半晌沒見他露頭,岸上的護衛驚出一身冷汗,都要準備跳下去撈人了,暗沉的湖面上,突然遠遠的冒出一個黑點。

他長長的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煩躁、壓抑、嗜血的狂怒在窒息壓榨的痛苦中逐漸消匿,只剩下無邊的空虛寂寞,幾乎要將他整個吞噬殆盡。

他想她……

非常。

**

天光大亮,南宮才從江裡上來。

隨行見他面色發白發紫,俱都嚇得不行,生怕他這樣糟蹋自己的身子又引發舊疾。早有伶俐的下人捧乾淨的衣裳上前,隨從紛紛解衣,圍成一個圈,做出一塊屏障,讓南宮更了衣。衣服下的皮膚泡的發皺,好在衣裳換了沒多久,隨從不經意的碰到他的手,發覺已然有了熱意,這才安了心,想了想,又小心翼翼道:“主子,再是心裡不痛快,身子可是您自己的,您要不愛惜,老夫人可要傷心了。”

南宮瑾沒說話,翻身上馬,“回府!”

他一馬當先,隨從紛紛上馬,緊隨其後。

豈知才入城,就被一直候在城門口的禁軍攔住了去路。

大統領彭子興本就是做做樣子嚴查往來通行路人,自今兒天還沒亮,長公主與關內侯到宮內哭哭鬧鬧,到皇帝龍顏大怒,嚴令緝拿案犯南宮瑾,彭子興就知道自己接了個燙手的山芋,內心是崩潰的,卻又是無可奈何的。他是丞相舉薦的,外人都知他是丞相一黨,但皇權在上,他不得不從,只得一面慢悠悠的整頓人馬,一面又暗中派人趕緊通知丞相,叫他有個準備,想好對策。

後來,派去的人回來說,丞相壓根沒在府裡,倒是守城遞來消息說,丞相已於兩個時辰前出了城,逃走了!

彭子興先是一愣,接着一喜,後來又憂上了。

他能做上大統領一職,全靠他會拍馬逢迎,真本事一點沒有,若是沒了丞相幫襯,他往後該怎麼混下去?

但轉念一想,他已經是大統領了,朝中又有幾人能扳倒他?丞相走了也好,他就有機會代替他的位置,成爲新皇的心腹。

且說彭子興正人五人六的在城門口做樣子呢,哪知丞相竟自城外回來了。

彭子興見到他的當口腿就軟了,直覺就要下跪,但陡然驚醒,如今丞相是戴罪之身,殺了關內侯的親外甥女,看皇帝那勃然大怒的樣子,想來是忍了丞相許久了,丞相這棵大樹恐怕是要倒了。

那此時此刻站好隊就顯得尤其的重要了,彭子興掙扎許久,終於做了錯誤的判斷,於是他大喝,“來人啦!拿下罪臣南宮瑾!”

南宮瑾高坐在馬上,就見彭子興一張臉變來變去,比戲園子裡耍戲法的還精彩,不想,他竟說了這話。

也巧了,彭子興剛下令,突然自百姓堆裡跳出兩人,口內嚷嚷着,“南宮狗賊!拿命來!”

說來,這刺客也笨,既然要殺就偷偷摸摸的殺好了,人還沒殺呢,先喊上了,跳出來的瞬間倒還蠻高的,看樣子像練過,結果尚未落地就被南宮的貼身護衛一劍斃命,另一個則刺穿了肩胛,被一腳踩在泥坑裡。

南宮瑾自輔佐福王登上王位,獨攬大權,被刺殺也不知多少回了,各樣的人都有,他端坐在馬上,神色不動,護衛碾着刺客的頭,喝問,“誰派你來的?”

“狗賊……”那人將嘴裡的泥吐了幾口,先是義正詞嚴的大罵了幾句,英勇無畏的義士一般。

南宮聽的不耐,一揮衣袖。

護衛會意,手起刀落,那人哼都沒哼一聲,旋即沒命。

南宮擡眼一掃,指間捏了塊碎銀子,一彈,人羣中有人哎喲一聲應聲而倒。

護衛連忙自人羣中架出那人,那人雙腿軟的根本站不起來,尚未到近前褲子已溼了,滴滴答答,傳出一股異味。

南宮瑾蹙了蹙眉頭,偏過臉。

那人倒是自覺,不等護衛逼問,就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將那倆人刺殺南宮瑾的緣由給說了。

原是南宮瑾自那日在皇帝的清涼殿親手殺了那個伶人後,越想越氣,命人徹查摺子戲的事。

其實那摺子戲本也沒什麼,起先還是歌頌花小神醫曾經的善舉,但這世道總有些不懷好意,心腸齷齪的小人,因着花小神醫貌美,又因某些人恨毒了南宮瑾卻又發泄不得,遂將怨氣都撒到了不會爲自己辯駁的死人身上,於是花小神醫就被編排出了各種各樣的葷段子,還在戲臺子上演出了。

國亂,人心也跟着亂了,禮儀道德似乎也不講究了,只求今朝有酒今朝醉,放浪形骸,縱情享樂。

南宮瑾因着花吟被惡意誹謗,大怒,下令嚴懲涉事人等,由此,一家接一家的戲院被查封,被砍頭流放者不下兩百餘人,受牽連着更達上千人,此冤案後被載入大周史冊,史稱“摺子戲案”。

南宮瑾沒聽他說完,就不耐煩的駕馬走了。

護衛一腳踹開那人,那人僥倖逃過一命,因受驚過度,夜不能寐,痛苦難當,時隔半年,還是自己將自己給了結了。

卻說彭子興眼見着南宮瑾當着他的面殺人,只道他這是要殺雞儆猴,哪還敢興師問罪有半分不敬,忙上前將大長公主與關內侯告御狀的事繪聲繪色的給說了。

南宮瑾一大早被那裸女嚇的不輕,此刻聽聞居然是關內侯的親外甥女,頗覺詫異,暗道一個閨閣大小姐怎麼就上了他的牀,他原本只道是府內養着的美姬,關內侯美意送來伺候他的,殺了就殺了,根本沒往心裡去。轉念一想,恍然反應過來了,嘴角一扯,一抹冷意就凝上了眸子。

回了城內,禁軍爲其開道,不明情況的百姓還道丞相巡街來了,俱都跪了一地。

有不少文士躲在茶館或酒樓裡悄悄的罵,數月之間,南宮瑾從一代賢相變成了天怒人怨的奸相,落差有多大,那些文人雅士心中就有多恨。尋常百姓誰當權他們不關心,他們唯一關心的就是肚子能不能填飽,能不能安穩度日。

南宮瑾坐於高頭大馬上,玄色衣袍翻飛,風采卓然,氣勢逼人,百姓紛紛埋首不敢多看一眼,自然也有個別的。

南宮瑾一眼就瞧到了,那娃娃大睜着一雙圓溜溜的眼,遠遠的又是衝他招手又是衝他笑,嘴裡含糊不清的也不知在喊些什麼。

那小小的人兒,容貌倒與她姑姑益發的像了。

南宮瑾遠遠瞧着,笑了。

而抱着她的小丫鬟在與南宮瑾的視線對上後,嚇的面無人色,抖若篩糠。

這之前南宮瑾尋了個藉口罷免了花大義與花勇的官職,將他一家老小軟禁在西門弄,暗中卻命孫掌櫃以朋友之名接濟(烏丸鈴花名義上的叔伯父)。

外人只道是他一家因爲永寧公主與晉安王私奔一事受牽連,殊不知,南宮瑾此舉只不過是假借官府之名軟禁,卻有效的杜絕了那些激憤的民間義士尋釁滋事,護了花家一家老小周全。

但花家卻不這麼認爲,他們擔驚受怕,惴惴不安,尤其自花容氏隨同南宮金氏上香祈福後一直未歸,他們甚至已經肯定花容氏及花玉已遭不測了。

花大義素來與妻子伉儷情深,疼惜幼子,受不了如此打擊,日日飲酒度日,後來家裡不給酒,他就橫衝直撞的要出去,與看守他們一家的衙役發生了數次衝突。衙役因丞相有過交代,不敢還手,生生的受了打,心內叫苦不迭。後來換了一批看守,都是彪形大漢,花大義再耍橫,那些人就將花勇拽出來打了一頓,也沒打到筋骨,卻也叫他皮開肉綻了,花大義被嚇住了,再不敢耍橫。

丫鬟帶着花蕊偷跑出來,也是因爲花蕊調皮,一個人從狗洞裡鑽了出去,照顧花蕊的丫鬟爲了捉住她也從狗洞裡鑽了出來,小丫鬟身量小,爬出來倒也輕輕鬆鬆。

待小丫鬟鑽出狗洞,花蕊已經跑遠了,小丫鬟捉住她正要拖回去,奈何花蕊被關的久了,煩悶的都快炸了,又踢又打就是不願回去,恰巧繞着院牆巡邏的衙役走了來,小丫鬟嚇的腦袋發暈,抱住花蕊就逃了。

這一逃花蕊是高興了,本來這小丫鬟也是半大的孩子,玩心重,大孩子帶小孩子一下子就被街上的熱鬧景象吸引了,因爲沒有人認識她們,倆孩子手牽着手,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是往裡頭扎。

豈料,就是那麼巧……

南宮瑾勒住了馬,偏頭跟隨從耳語了幾句,旋即就見那隨從朝人堆裡走去,轉眼功夫花蕊就被隨從抱在了懷裡,小丫鬟慘白了一張臉,叫又不敢叫,哭又不敢哭,只得跟着那彪形大漢一路小跑。

南宮瑾沒管他們,打了馬照舊往皇城走去。

偏生朱家米鋪就在正陽街上,朱大小姐趕早兒盤賬來了,人在二樓將這一幕看的清清楚楚,雖說她曾經對南宮瑾單相思了好一陣子,但自從南宮瑾輔佐福王登基,權傾朝野,隨意製造冤假錯案,朱大小姐對他的感情就變得異常複雜了,真真的愛恨交織。

且說南宮瑾半絲兒都沒叫彭子興爲難,直接去了皇宮。

只是到了皇城腳下東直門彭子興犯了難,皇上是命他押解南宮瑾回宮受審,可他這大搖大擺的樣子哪裡像是戴罪之身,不僅如此,皇宮大內,丞相的貼身侍衛還帶刀見駕,這是何等的囂張狂妄,完全沒將皇帝放在眼裡啊!

南宮瑾見彭子興面上表情變來變去,冷聲問道:“彭大人,有什麼問題嗎?”

彭子興猶記得前段時間宮內傳的沸沸揚揚的,南宮瑾不僅將皇帝從龍牀上給拽了下來,還當着他的面在清涼殿殺人,心內憷的慌,哪還有膽色說一句惹他不高興的話,只哈腰弓背,“丞相請,丞相這邊請。”

卻說皇帝原本帶了幾個美人光天化日之下就在御花園裡做那苟且之事,聽宮人遠遠來報,說丞相來了。

只嚇的皇帝當時就軟了,慌里慌張穿了幾件衣裳,恍然想起一事,問管事的公公,“他是怎麼過來的?是彭子興押着他過來的還是……”話還沒問完,南宮瑾清朗的聲音就傳了來,“皇上,您想我怎麼過來?”

皇帝見他衣冠整齊,身後又跟着幾個一看就知道武功高強的護衛,而他的大內統領居然是一臉諂笑的跟在他身後,皇帝恨的心裡都發苦了,面上卻不得不揚起了一抹大大的比六月的酷暑還要燦爛的笑容,口內道:“愛卿怎麼過來了?昨夜愛卿可是喝的酩酊大醉,今日合該歇一歇。”

南宮瑾說:“臣聽說大長公主對在下有些誤會,今兒早天沒亮就來陛下這裡告御狀了。”

皇帝笑容尷尬,“既然丞相說是誤會那就一定是誤會了。”

恰在此,自入宮後一直待在太皇太后那敘話的大長公主聽說丞相來了宮裡也緊趕慢趕的過來了。

她就是擔心丞相能言善辯,將她那個糊塗侄兒給糊弄了過去,這就氣勢洶洶的討公道來了,本來她還想拉了太皇太后一起,但太皇太后自從宮廷內亂,兒子先是反了父親,後來弟弟又殺了哥哥,家裡的醜事一樁接一樁出,她已經心力交瘁了。再說大長公主雖然不是她的親生女兒,到底也是她看着長大的,大長公主什麼樣的性子,她這個做母后的豈有不知道的。偷雞不成蝕把米什麼的,太皇太后雖然老了,但是腦子沒壞,稍微想一想就能想明白了,她是不願去趟這渾水的。

卻說大長公主本都做好了吵架的準備,到了丞相面前,也是氣勢十足的做到了先發制人,卻不想丞相沒說話,自己那個做皇帝的侄兒先義正詞嚴的將自己訓斥了頓,大意就是她這個公主治下不嚴,叫那等下賤的女子鑽了空子,而丞相大人素來有夢遊之症,半夜醒來殺了人自己都不知道。

大長公主目瞪口呆,還要再議,南宮瑾已然揮了揮衣袖,說:“既然誤會解釋清了,臣就不多留了,陛下好生歇着。”

皇帝巴不得立馬就送走這尊瘟神,連聲說:“丞相昨夜宿醉,想來也是頭疼的緊,丞相好走,丞相慢走。”

南宮瑾尚未離開,就有宮人一路小跑着喜氣洋洋的大喊,“陛下大喜!鄭將軍在平渡關大敗陳軍!”

皇帝聞言大喜過望,尚未接過捷報,南宮瑾卻先他一步自小太監手裡劫了去。

草草掃了眼,眉頭挑了半邊,心內疑惑,“拉扎木是打仗打紅了眼將我的話都忘記了?”

陳國來犯,周國因爲內亂,互相殘殺,朝中無將,連連戰敗之下,南宮瑾將鄭西嶺從天牢裡撈了出來,舉薦他爲三軍統帥抵抗陳國大軍。

南宮瑾當時力薦他可沒安什麼好心,一來他曾經是花吟的未婚夫,又是青梅竹馬,這一點讓南宮如鯁在橫,每次一想來就胸悶氣短,渾身不舒服。二來,烏丸猛也贊他是個少年將才,奈何他冥頑不靈,試探了幾次也不肯爲南宮所用,周太子謀反,他對抗周太子,周太子一怒之下將他丟進了天牢。只是周太子這皇帝當的有些艱難,還沒來得及殺他,福王又將他給反了。福王登基,南宮瑾將鄭西嶺給放了,哪知鄭西嶺又與他爲敵,南宮瑾一氣之下又將他送回了天牢。

後來前方戰事吃緊,南宮瑾雖想看着周國亂,卻並不希望它被陳國吞併,最好的情況自然是兩敗俱傷。

因此他將昔日烈親王的舊部全都送上了戰場,任命鄭西嶺爲三軍統帥,又叫自己的親信拉扎木爲副帥。

這意思很明顯,拉扎木是一員悍將,他叫他去,就是要他領着周國的軍隊好好的打一仗,可以慢慢打,但絕不能叫陳國佔了便宜。若是萬一,周*心渙散,潰不成軍,打輸了,那就推出主帥頂罪,身爲副帥的拉扎木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皇帝將那份奏報拿在手裡看了又看,高興的跟什麼似的,而南宮瑾已然略躬了躬身,走了。

人走出老遠,漸漸連影子也模糊了。大長公主這才憋着一口氣,嚶嚶的哭了起來,口內道:“皇上,咱們可是血脈相連的一家人,他只不過是一個奴才,哪有像您這樣不幫着家裡人還向着奴才的。”

皇帝這才變了臉色,眼中露出狠厲之色,陰測測道:“你以爲朕忍的不辛苦?再等等吧,等鄭將軍得勝歸來,朕定要將南宮瑾五馬分屍,挫骨揚灰。”

大長公主被他的表情嚇住,哭聲也止住了,卻仍舊猶猶豫豫道:“當真?”

皇帝看向她,滿臉橫肉,一跳一跳的,“以前我還當他是條好狗,可是他現在就像條瘋狗一般到處亂咬人,說不準什麼時候就咬了我,這條狗我還留他做什麼!只是現在動手還不是時候,我還需要借他的刀除掉那些反對我的人,他是柄好刀,很快,不用可惜了。”

**

南宮瑾尚未回到相府,皇帝在御花園內的那一套“狗與刀”的言論就傳到了他的耳朵裡,他非但不生氣反而笑了起來,“好嘛,本來我還擔心我一走,他撐不了多久,如此看來,他還算有點腦子。”

有腦子好,有腦子的話,周國就還能多亂一些時候,若要像鳳君默那樣的真正有腦子的執掌了政權,可不是他願意看到他局面。

回了相府後,南宮瑾先去了密室,奏章並不多,南宮瑾要求王泰鴻呈給他的務必去繁從簡,王泰鴻執行的非常漂亮。

處理完了公務,便是他孃的家書,撇去拓跋太后一而再再而三的催他回去不說,少不得又提了幾筆他的親爹。

自南宮瑾攻入金國皇宮,殺了慧嫺王后一個措手不及,宮內那些許多來不及銷燬的齷齪事便也呈現在了他的面前。

原來慧嫺王后竟在宮內養了一幫妖道邪士,專研蠱術毒物,以此達到控制人心的目的。

遠的不提,就是那耶律豐達的親隨阿佐利亞就是個被藥物養大,激發了無窮潛力的藥人,只是這樣的人必須要藥物維持,而且壽命也斷,潛力被激發後,大都活不過五年。

而南宮瑾的父親耶律宏則是被毒蠱控制了神智,雖然南宮瑾挖空心思總算是派人尋到了幽冥子,許了重金,但幽冥子也道回天乏術,因爲蠱入腦髓,如今只能續命,多活一天是一天。至於能不能在死前清醒過來,只能看造化了。

拓跋王后的家書裡提到幽冥子攜徒逃走了,又說耶律宏仿似有醒過來的跡象,前兒還突然喊了聲“瑾兒”。拓跋太后一再重申,或許他早些回來,叫他父王瞧見了,指不定耶律宏就清醒了。

南宮瑾丟開家書,有些不耐煩,說句心裡話,他對耶律宏是沒什麼感情的,在知曉他是被毒蠱侵蝕心智後,南宮能忍着沒做到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還爲他遍請名醫,讓他安度晚年,已經算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的讓步了。

若要叫他不恨他,甚至還盡孝子之責,侍候湯藥他是萬萬做不到的。

他可以諒解他被毒物控制身不由己,但是當初那妖女可是他迎進皇宮的,他識人不清,自己做下的惡果自然要他自己來受,但最終受了大苦大難的卻是他和母親,還有他那個尚未長成人就夭折的幼弟。

南宮瑾出了密室,正胡思亂想着,突聽的一聲女娃娃的哭鬧。

南宮瑾錯愕止步,反應了下,纔回想起,他之前叫人將花家的小小姐抱來相府了。

他聽那哭聲悽慘,心裡莫名一揪,加快了腳步循聲走去。

天已黑透,花蕊想家了,想娘了。

南宮瑾一眼看到花蕊那與花吟如出一轍的烏黑溜圓的大眼睛,心也跟着軟了,張開雙臂自嬤嬤手裡接過花蕊。

那花蕊到了他懷裡哭的更兇了,小丫鬟也站在牆角邊兒上抹眼淚。

南宮瑾想了想,突然將花蕊往天上一扔,衆人的一顆心肝兒也都跟着一顫兒,大夥兒的第一反應都是:丞相要摔死這女娃娃!

花蕊經這一嚇也止住了哭,南宮瑾雙臂一合,又接住。

後來乾脆出了屋子,到了院子內將她扔高高。

花蕊畢竟是奶娃娃,一玩一鬧間,破涕而笑,後又拍着小手笑的整個相府的氣氛都歡樂了起來。

這之後,南宮瑾又與她一同用了晚膳,一口一口的親自喂的飯。

邊上伺候的丫鬟嬤嬤從未見過丞相這般,俱都瞠目結舌,直道自己一定是做夢了還沒醒。

飯畢,南宮接過嬤嬤遞來的帕子正給花蕊擦臉,突然有下人匆匆走了進來。

南宮瑾看向他,問,“何事?”

下人一臉凝重,“守着花家的衙役剛過來回話說花家大太太小產了。”

南宮瑾一愣,喃喃道:“小產了?”旋即又問,“快去請太醫。”

“太醫已經在花家了。”

南宮瑾哦了聲,恍然回過神,面色冷峻,“好好的怎麼小產了?可是誰下了暗手?”

“這倒沒,”下人慾言又止,“聽太醫說是驚懼過度。”

“驚懼過度?”南宮不解,“可是誰嚇着了她?”

下人的臉色就有些微妙了,看了眼他抱在懷中的花蕊,又咽了口吐沫,又看了眼……

南宮瑾突然就明白過來了,面上有些兒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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