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花吟聽了鳳君默的話後,心裡是又驚又怕又喜,驚的是鳳君默認出了她,怕的是鳳君默認出了她,喜的還是鳳君默認出了她。正所謂五味雜陳,一時難解其味。以至於花吟最終跟了鳳君默去了烈親王府還有些子稀裡糊塗。
小廝抱着花楹的籃筐攏在懷裡,花吟眼角的餘光掃到小廝偷偷從裡頭摸出一個香囊放在鼻子底下聞了聞,一臉的陶醉,豈料眼一瞥見到花吟看他,嚇的手一抖。花吟溫和一笑,不以爲意。
雖然花吟低着頭走路,但她在烈親王府畢竟住了兩年,即使之後經歷了那麼多,又過了幾十年,可是有些記憶就像根植在骨血裡一般,花吟覺得就算現在要她閉着眼她也能摸的清這裡的角角落落。
轉眼過了一處迴廊,又步入了一條小徑,迎面一排蔥綠的竹子,忽聞潺潺水聲,花吟心下驚疑,止步不前,鳳君默本與她只有一步之隔,見她停下,也便止住了步子。
“花賢弟?”鳳君默這般喊她。
花吟隨手指了指四周,“世子爺有什麼話就在這裡說吧,我覺得這裡通風透氣,風景又好。”
鳳君默嗤的一笑,“花賢弟,你似乎很怕我?”
花吟一怔,抖了抖袖子,爭辯道:“怎麼會,世子爺溫文儒雅,待人謙和,我沒道理怕您啊。”
“哦,看來是我多慮了,那麼賢弟請,”鳳君默坐了個請的手勢。花吟無奈,只得硬着頭皮朝前,因她有心事,也未在意自己反倒先了鳳君默半步。
繞過那片竹子,面前幾條岔路,花吟想都沒想直接上了那溪上之木橋,又一路彎彎繞繞,不一刻入眼大片大片光禿禿的櫻花樹,有些已經長了花苞,只等着花期一到,絢爛開放。
烈親王府的櫻花林可謂是京城一景,佔地數百畝,足可以讓遊人流連忘返,若是置身花叢中只怕也要亂了方向。可花吟一面應承着鳳君默,腳下卻分毫不差出了櫻花林,迎面一幢三層小樓,牌匾上龍飛鳳舞三個大字,“絳雲軒”。
這處一直以來都是鳳君默舞文弄墨的地方,後來鳳君默相中孫三小姐,裡頭便藏了三小姐許多小詩,三小姐死後,便掛滿了她的畫像。
外人只道鳳君默的書法天下一絕,可花吟卻知道他的美人圖尤勝,只不過天下女子,他肯用情用心去畫的也只有孫三小姐了。
而這處地方自從花吟嫁到這裡後,她就被嚴禁進入,花吟有次誤闖櫻花林,還差點被鳳君默失手刺傷,後來她更是不敢踏足半步。直到鳳君默隨軍出征,花吟偷偷跑來過幾次,也迷過路,可最終還是被她摸清楚了,當她小心翼翼的打開“絳雲軒”的大門,入眼的一切差點讓她恨的口吐鮮血。
只不過,後來“絳雲軒”還是被她一把火給燒了。
因爲她已經是鳳君默的側福晉了,鳳君默的人是她的,心將來也會是她的,她絕不容許他的心裡還裝着旁人,絕對不允許。
可是,他卻死在了大金。
再也沒有回來。
“花謙?”鳳君默的手搭在花吟的肩上輕輕推了一把,她才恍然回神。
她眼神飄忽,涌動着萬千情緒。鳳君默的心也隨着她忽閃的眼睛沉沉浮浮,不過他卻輕笑一聲揭過,“你好像特別容易走神。”
花吟低了頭,藏了情緒,故意發出了笑聲。
倆人一前一後進了絳雲軒,內裡窗明几淨,幾扇窗戶都開着,案頭擺放着文房四寶,邊上都是卷軸,幾件傢俱,幾樣古董,幾處盆景,簡潔雅緻。全然不似花吟上一世第一次走進這裡時四面都是孫三小姐畫像的陰氣森森。
二人進了屋內後,鳳君默直接引着花吟上了二樓,靠北一面牆掛着竹簾,早有丫鬟上前拉開竹簾。原來這裡凸出了一塊地方,邊上只圍了一圈護欄,上頭擺着一張矮几。鳳君默直接走了過去,跪坐在蒲團上。花吟猶豫了下,也跟了過去,與他對面而坐。
圍欄下一片廣闊的水域,是烈親王爲了討王妃歡心專人命人挖的人工湖,已經有十多年了,內裡養了各種魚,另一側淺水區還種了荷。
不一刻,有三個丫鬟列次進來,手中分別捧着熱水壺,茶具茶葉等。待東西俱都擺上了矮几,鳳君默揮了揮手,丫鬟都默不吭聲的退了出去。
鳳君默親自泡了茶,一串動作下來,行雲流水。
花吟受寵若驚,即使她平日裡不會品茶,但鳳君默端了茶到她面前,她尚未喝,已經醉了。
“三郎,你是不是來過這裡?”鳳君默突然說。
花吟正品茶,聞言差點一口嗆着,忙道:“這般美輪美奐的地方,我若是來過也只能是夢中了。”
“美輪美奐?”鳳君默略一偏頭看向南邊窗戶外光禿禿的櫻花樹幹,慢慢道:“一年四季裡配得上這幾個字的也就櫻花開的那幾天,其他時候也就只能算是個清靜雅緻吧。”
花吟自知失言,乾笑兩聲,忙打補丁,“我說的就是櫻花開的季節,啊,即使沒有親眼所見,就是光憑想的,我也要被那盛景震撼住了。”
“那待櫻花開了,爲兄再請賢弟過來一聚。”
花吟訕訕一笑,不置可否。
鳳君默微笑,“那就一言爲定了,賢弟莫要失約。”
倆人又敘了一回閒話,花吟感覺鳳君默是有備而來一般,處處的試探,逼的她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小心應對。
唉……怎麼感覺鳳君默比瑾大人還難對付呢!
“今日爲兄請了賢弟過來,只不過爲着三謝三問。”
花吟擡頭,“世子爺請說。”
“三郎,你太拘束了,你大可以隨着傅新他們叫我一聲大哥,或者直接喚我的字,奉之。”
花吟直覺奉之太親暱了些,雖然她很想這般喚他,但是與他保持距離纔是要緊,憋了半天還是回了一個字“好”,卻也沒敢亂喊。
鳳君默又給彼此蓄滿了茶水,這纔不緊不慢的說道:“所謂這三謝,一謝你古墓救命之恩;二謝你指點迷津,助我將王泰鴻收入父王麾下;三謝你今日願聽我說這一番話。”
花吟擺手笑,“這有什麼好些的,舉手之勞,不值得謝的。”
鳳君默溫文一笑,舉杯抿了一口,又道:“那我可要三問了。”言畢,面上的表情就變了。
花吟也跟着收斂心神,不自在了起來。
“第一問,你當初在古墓跟我說要麼與南宮瑾做至交好友要麼殺了他,到底是何意?第二問,許添手上的那幅字到底是怎麼回事?第三問,你到底是誰?你見了我要麼躲躲閃閃,要麼莫名的掉淚發怔。就是這絳雲軒,若沒我引路,旁人就算在那櫻花林子也要轉暈了路,你卻從竹林子那裡就一路走了過來,半點彎路也沒繞。”
花吟聽完這話,只覺得被驚雷劈了般,一時無言以對,只愣愣的怔了半日。
“你……到底是誰?”鳳君默沉聲逼問道。
“我……”花吟結巴了半天,眼看着就要方寸大亂了,突然只見她面上表情一變,眼睛定定的看着他,一臉的凝重肅穆,“若是我告訴你我是觀音大士座下的金童轉世,你信不信?”
料得鳳君默心中有過千百種猜測,也絕對不是這一種。
“唉……其實老實告訴你吧,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回事,我生來就和旁人不一樣,記憶里老是會出現一些我未曾經歷過卻深刻在我腦海內的事情。哎,世子爺,您說我是不是您曾經救過的阿貓阿狗或者曾被你澆灌過的花花草草,今生轉了世來報您的大恩來了?哎呦?”花吟皺眉,一擊掌,“您不說我不覺得,我現在越想越覺得像哦,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花吟突然激動的大喊起來,說話的同時站起身,一面自言自語,一面故作凝重,繞着屋子來來回回的走。
驚得一直候在樓下的丫鬟們也快步上了樓。鳳君默輕輕揮手讓她們下了去,可被經花吟這般神神叨叨一攪合,原本他一臉肅穆認真問事的凝重氣氛蕩然無存,甚至他還不由自主的被花吟帶飛了思緒。
鳳君默不似南宮瑾,他是有些信鬼神的,自然,他並不是信那些牛鬼蛇神,裝鬼弄怪。他信的是因果循環,前生今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