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吟猛擡頭,連連擺手,“瑾大人不知道,世子爺可千萬千萬不能告訴了他!若是他知道我騙他,只怕……只怕……”花吟差點失言,不自然的剎住,小聲嘀咕了下,便收了聲。
“只怕他從今後對你心懷芥蒂,再不肯與你敞開心扉?”鳳君默接了話頭。
一語觸動花吟的心事,她不自覺的苦笑了下,幽幽道:“即便是現在他也不曾與我交過心啊。”
鳳君默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有些猶豫,但還是問出了他心中的疑惑,“你喜歡他?”
花吟先是一代,繼而急的直接從凳子上彈了起來,大着嗓門道:“世子爺你胡說什麼呢!我是不想好了還是不想好了,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他!”
鳳君默怔怔看了她一下,突地,噗嗤一聲笑了,“我也就隨口一說,你緣何反應這般大?還說不是心中有鬼?”
花吟以前不曾與鳳君默深交過,他給她的印象永遠都是謙和溫潤癡情的一面,卻不知他雖然話頭軟套話時卻句句咬人,細一思量也在情理中,若是鳳君默真像他表面的這般簡單,南宮瑾後來也不會急着除掉他了。
說句心裡話,她雖然在南宮瑾面前耍寶逗笑一副天真爛漫無畏無懼的模樣,但她對他的恐懼卻是實實在在刻在骨子裡的。與此相對的,她也會不由自主的對鳳君默感到親近,且不說他們曾經還是夫妻,就是鳳君默的爲人也會讓她感到安心。
她希望得到他的幫助,至少在引善的這條道上,她希望得到更多人的理解與幫助。
但要求得幫助之前,她首先得先取得鳳君默的信任。
這般想明白後,花吟離開座位,又面朝鳳君默跪在了地上。
鳳君默都快無語了,“我就一句玩笑話,你又跪在地上做什麼?”
花吟直直的看着他,道:“我知道世子爺您一直對我充滿了好奇,既然今日我最大的秘密都被您發現,我也沒什麼不能告訴世子爺的了,您若是對我有疑問儘管問了我便是,我保證絕不敢有半分隱瞞,但我也有一個條件,只求世子爺在問完後若是您還滿意我的坦誠,也能答應我一樁事。”
鳳君默眉頭一挑,探究般的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想讓我答應你什麼?”
“世子爺可答應,可不答應,”花吟跪趴在地上,不再言語。
鳳君默勾脣一笑,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飯菜,“那我可要問了,你先擡起頭來。”
花吟依言挺起身子,只不過面容嚴肅,眼觀鼻鼻觀心。
風君莫笑,“你這幅嚴陣以待的模樣,我倒要懷疑你的回答到底是否出自真心了。”
花吟聞言心頭一亂,眼睫忽閃,睜大了眼看他,眸底純淨,似乎還隱隱透着淚意。
鳳君默心頭又是一動,不忍再爲難她,繼而輕嘆了聲,道:“爲何我會對你有種似曾相識之感?難道你看人都是這幅眼神,還是……”鳳君默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是心頭那股淡淡的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一直縈繞在心間怎麼也揮之不去。
花吟默了好一會,就在鳳君默以爲她不會回答他這個愚蠢的問題時,她突然開口,聲音很輕,“世子爺相信前生今世嗎?我說我前世見過世子爺,您信嗎?”
上一次在烈親王府,花吟也用鬼神誆他,說實話那會兒他雖然心底贊她反應敏銳,言辭伶俐,但她說的話十句有八句他都是不信,可這會兒,他看着她,慢慢道:“我信,因爲我也……深有同感。”
這話一出,花吟被觸動心事,前塵往事紛至沓來,熱淚便毫無預兆的滾落下來,花吟驚覺,忙用袖子去擦,卻不想越擦越多。她着急忙慌,越急越亂,索性不管不顧的趴在地上抽噎起來。
鳳君默也不知哪根神經被觸動了,彎腰握住她的肩膀往身前一提,花吟身形不穩直接撲倒在他懷裡,鳳君默只稍稍愣了那麼一下,雙手合攏很自然的輕抱住她。
花吟渾身一震,鳳君默的擁抱,上一世即便是夢裡她也不曾得到,渴求了一輩子的事情,如今卻……
她曾不止一次拉下臉皮從身後抱住過他,祈求他愛她,可他只是慢慢的卻堅定的一根根掰開她的手指。他或許不知道,那一下下分明是在撕扯她的心臟,痛的她哆嗦,痛的她只想做更多的壞事來轉移這種撕心的痛。
花吟再也控制不住情感,原本擠在倆人胸口間的雙手突然伸出,張開,擁住他的脖子,緊緊的。
鳳君默一僵,心臟不受控制的亂跳起來。
“鳳君默,鳳君默,”她喃喃的念着,緊閉着眼,淚如泉涌。
她愛了一世的男人,上輩子就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不願給她,如今卻主動的擁住了她。
這個男人,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她都愛他,愛的刻骨銘心,愛的可爲他粉身碎骨。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花吟再也哭不出來,趴在他肩上抽噎。鳳君默溫柔的聲音傳來,“可好些了?”
花吟這才驚覺倆人這樣不妥,手忙腳亂的站起身,鳳君默隨即鬆開,花吟面上赤紅,眼睛也哭的紅腫,作勢又要跪,鳳君默趕緊在她跪下之前托住她。
倆人對視一眼,俱都不好意思,各自散開,鳳君默輕咳一聲,站起身,背過身去,道:“你莫要再跪了。”
花吟輕“嗯”了聲,規規矩矩的坐回凳子上,只埋着頭,咬着脣不吭聲,她原本是想求他幫忙,卻不料事態失控到這般地步。但是她並不懊悔,雖然方纔做了如此丟臉的事,可是現在她心底卻出奇的平靜,她意識到,自己執着這麼多年的心結終於解開了。上一世的求而不得,終成心魔,而這一世男女間的情情】愛愛她已然看淡,她只願所有她在乎的和曾經愛過的人都過的幸福平安。
她這次,是真的放下了,只求……
她擡頭看他。
只求,這一生他能得償所願,過的好。
她無限感慨,緩緩扯起一抹微笑。
他恰巧回頭,定定看她,尚未平靜下來的心臟又開始亂撞。
“鳳大哥,”她輕喚,“從今後我給你做妹妹,你當我哥哥,可好?”
鳳君默一愣。
他沒說話,她當他默認了,這次的笑容比方纔大了許多,即便她仍舊眼圈紅腫,但她的笑燦爛奪目,鳳君默覺得即使在櫻花盛開最美的季節,也比不過此刻她絢麗的笑。 щщщ✿ttka n✿c○
花吟心結頓消後,面對鳳君默也自如了許多,倒是鳳君默有些兒不在狀態的樣子,花吟問他還想知道什麼,他也腦筋打結一般,沒問出什麼要緊的問題。
後來鳳君默索性不再提問題,只看着她說:“你說吧,你想要我答應你什麼?”
花吟一喜,雙手一把握住鳳君默放在桌子上的左手。
鳳君默又是一僵。
花吟驚覺,雙手鬆開,笑容不減,滿臉懇切道:“鳳大哥,我求您從今後放下對我瑾大哥的成見,和他做一對交心朋友可好?我知道我瑾大哥脾氣不好,又整日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但是你不瞭解他,他真的是個很好的人,他只是外冷內熱不善於表達自己而已。求您了,鳳大哥,我知道您是心腸最軟的好人了……”
“你既知道南宮瑾脾氣不好,又整日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就該知道我與他合不來的癥結根本不在我。”
花吟低了頭,失望滿滿的樣子,“我知道,我這麼說讓您爲難了,那,您可否讓傅新往後儘量避開我瑾大哥,不要和他有任何的正面衝突。您是傅新最敬重的大哥,您說的話他一定會聽的。”
“你不明白,他二人積怨已深,不是我三言兩語就能開解的。南宮瑾可與你說過他緣何與傅新結怨?”
花吟搖了搖頭。於是鳳君默便不緊不慢的將傅新與南宮瑾的恩怨糾葛說了出來。
鳳君默爲人正直不偏幫,敘述的也公道,又加上花吟本就是上帝視角,很容易還原事情的本來面目。
緣頭很簡單,南宮瑾十歲那年才被南宮元費盡周折從極北苦寒之地營救出來接到京城,因他適逢變故,又受了幾年非人折磨,導致他性情大變,草木皆兵。
那會兒傅新等都還是孩子,玩性大,聽說老好人南宮丞相的公子來了京城,便起了捉弄的念頭,男孩子嘛,雖是捉弄,卻也是有心結交做朋友的意思,但南宮瑾卻誤會了個完全。直到有一次二人在熙攘的大街上遇到,傅新又和他逗玩兒,卻徹底激怒了一本正經的南宮瑾,他直接用護身的短劍挑斷了傅新的褲腰帶,而後又追着他打,逼得傅新半裸着身子繞着正陽大街跑了一圈。
這一圈跑下來可想而知,平西王世子爺的臉徹底丟到糞坑裡去了,而二人的仇怨也就此結下了,這之後真真是應了那句冤冤相報何時了了。
傅新是平西王世子本就身份尊貴,又有烈親王府做依仗,自小長在京城,早就與京城的公子們混打成一片,南宮瑾與他結了怨,等於說得罪了京城七成以上的公子哥們。
這後來幾年的路,南宮瑾吃過這些公子哥們多少明虧暗虧自不必多說了。
也虧得他人爭氣,書讀的好,又才思敏捷,不到十六就連中三元,這之後官運一路亨通,雖然與公子哥們仍舊不是一路,卻很得他們父輩祖輩的賞識。
人都是這樣子啊,做爲同齡人,一直被“別人家的孩子”比較,那些公子哥們哪有不氣的。
自此後,南宮瑾更是與他們格格不入。
不過這樣的格局也持續不了多久了,隨着南宮瑾官職越來越高,朝中的地位日漸穩固,那些年少不懂事的公子哥們終有長大的一天,隨着他們入朝爲官,肩負起一家的榮辱,他們學會了計較榮辱得失,也變得越來越圓滑,本着趨利避害的本能,變成牆頭草兩邊倒的,或者直接“叛變”的越來越多。只不過那會兒,在南宮瑾的眼裡只有棋子和廢物之分了,對人也沒有半分真心了。
花吟想到這兒不禁叩問自己,現在要這些人和南宮瑾做朋友還來得及嗎?
鳳君默看她呆呆的,表情鬱郁,心頭不忍,嗤的一笑,“不管怎麼說,看在你是我妹子的份上,我儘量吧。”
花吟聞言喜形於色,“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鳳君默搖頭一笑,站起身,走了兩步,又回頭蹙眉看她,“我不明白。”
花吟頓住,看他。
“你執着於他的理由到底是什麼?這世上怎麼會有你這種人,明明他對你滿不在乎,你卻處處爲他着想。”
花吟眨了眨眼,關於這件事,她似乎只有撒謊到底了,“他救過我的命,我爹說救命之恩定當泉涌相報,我又沒機會救他的命,所以只有對他好了,況且接觸下來,我覺得我瑾大哥真的是個好人,他就像我的親大哥一般待我是真的好,我自然也希望他過的好。”
鳳君默仍舊想不通一般,喃喃着嘀咕了句,“傻丫頭。”
“什麼?”花吟沒聽清,偏頭看他。
鳳君默卻將目光移到飯桌上,又看了眼黑下來的夜色,笑道:“菜涼了,天也黑了,不若喊了人將飯菜搬回房間裡去,咱們邊吃邊說可好?”
花吟自然無異議。
鳳君默遂站起身,朝外頭揚聲喊道:“來人!”
卻說他剛喊完,卻聽外頭隱隱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