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花吟吼完過後,尤不足,擡步就朝高臺跑去,衆目睽睽之下,三兩下就爬了上去,上前猛的一撲,兩手搭在花三郎的肩上,與他面面相覷,過了會,打了個酒嗝,突然又很憤怒的大聲嚷嚷道:“花滿滿!不是說這一世要低調做人,一心向善的嗎?你打扮的這麼好看,又在這大庭廣衆之下,你想幹嘛?!菩薩不是說了嗎?這世間衆生各人自有各人的緣法,強扭的瓜不甜,你何苦要逆天而行,執迷不悟?你不是發過誓,要青燈古佛了此餘生,但求能償了上一世的債,只願這一生沒有花吟這個人,大家都能各自圓滿,也就知足了……呃……你是花吟,那我是誰呀?我是誰?”花吟顯然已經醉糊塗了,說話的同時又從腕部取下繞了三轉的佛珠就往花三郎的頭上套去。
花三郎被她嘴裡的酒味薰的直皺眉,擡手就推她,兩廂拉扯之下,面紗就被扯了下來。
底下登時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之聲,因爲那兩張臉太像了,況花三郎在精緻的打扮之下,簡直就是出塵脫俗。
在坐之人寧半山顯得尤其激動,當即就控制不住的喊出了聲。
衆人尚在怔愣中,花大義反應過來,忙推了花勇一把,叫他去拉人。
卻見臺上情況已急轉直下,只見那出塵脫俗的佳人,雖露了臉,卻不驚慌,仿若這世間的人於她而言都是虛無一般。忽見她擡出一隻手一把揪住了那鬧騰不休的小子一隻耳朵,而後面無表情的站起身,揪住他的耳朵就朝臺下走去,那小子護着耳朵,一路被拖着走,嗷嗷直叫。衆人見那場景,俱都忍不住紛紛笑出了聲。
卻說花勇已到了高臺之前,花二郎也跑了過來。花三郎揪住花吟的一隻耳朵,一路走到臺沿,衆人正不解何意,只見她面無表情的鬆了手,而後朝花吟的後背一推。花吟尖叫一聲,已然跌下高臺,被花勇穩穩接住。而後花三郎眼睛都不多眨一下,拉上面紗,蓮步緩緩,裙角翻飛,又從另一頭下到了女賓坐席那邊。
女賓那裡,響起小郡主激動的呼喊,“太美妙了!太震撼了!花妹妹,我要和你義結金蘭!”
且說花吟掉下高臺後,在兄長懷裡撲通了幾下,花勇抱不住就由着她下了地,她踉蹌了幾下,卻見鳳君默不知何時站在了她面前。
花吟眯眼看清,突然就跟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直直的看着他,既不晃盪也不鬧騰了。
鳳君默並未說話,只是好氣又好笑的看着她。他今日來永安候府本就是奔着她來的,因着古墓的救命之恩,籠絡王泰鴻等幾件得她相助的大恩都要謝她一謝,況自己也有許多話要與她說,卻因年前彼此都忙,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剛敲聽說她花家今日都去給容老太太賀壽去了,想着今日反正也沒什麼事,不若來找她說說閒話,再當面鄭重的與她約個時間謝她一番。哪料與她錯過,卻不想又讓他發現了一樁奇事。
這世上仰慕他字寫的好,仿他字的不足爲怪,讓他奇的是這字仿的竟這般的像,若不是他確信自己沒寫過,而後用心細細的看了,差點都將他本人給騙了過去。
他聽那許姓公子說是花三郎拿來的,略想了下,倒也乾脆認了,只不過又說這字是他親自贈給花賢弟的,就這般轉贈了不合適。遂討了回來,承諾待過幾日再親自寫一幅贈與許公子。
那許添聽鳳君默這般說哪有不允的,頓覺長了大臉,直高興的手舞足蹈。倒是一旁的傅新吃了味,嘀嘀咕咕道:“大哥何時與花三郎關係竟這般好了?什麼時候贈的字,我怎麼不知道?咱們十幾年的交情了,我跟你討一幅都跟要你的命一般,他就那般容易,哼哼……”
且說鳳君默到了跟前,卻見花吟突然呆住了,兩人目光對上。鳳君默覺得那種熟悉的感覺又來了,不由得心頭一震。
但旁人併爲察覺,花二郎拉了花吟一把,花吟站立不穩,眼看着就要摔倒,鳳君默當即伸手接住了差點倒下的花吟,花勇被擋了下,扶了個空。
花吟從鳳君默懷裡站起,擡起頭,鳳君默剛好低頭看去,倆人目光又對上,旋即就見花吟紅了眼,眼淚登時奪眶而出,而後只見她一咬牙,眼淚滾了下來,仿似下了極大的決心,猛的將鳳君默一推,又揮開礙事的花二郎,遮着臉狂奔而去。
鳳君默心思惶然,花家兄弟沒看到花吟臉上的淚,正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突聽“哎呦”一聲,花吟腳底打滑,才跑了幾步,突然一跟頭栽到地上,再沒爬起來了。
花勇照着花二郎的腦門就扣了一巴掌,“你怎麼也不看着她!看都醉成什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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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花吟一場大醉,待她醒來已經是正月初五的早晨了。
感覺像是做了一場長長的夢,不過醒來後卻神清氣爽,也沒有頭疼欲裂。
當家里人告訴她,她整整睡了兩天三夜後,花吟直覺家人在誆她,後來弄清楚真睡了那麼久後,只驚的她好半天才回過神,揉着肚子自言自語往廚房跑,“難怪肚子都餓的疼,原來那麼長時間沒吃東西了啊。”
花容氏告訴她,這兩天,有不少人過來拜訪她,就連那烈親王府的世子郡主都親自過來了一趟,差點沒把府裡的下人給嚇死。又說外面這幾天都在傳花府大小姐的美名,倒是花府的三少爺因爲舉止怪誕,外界褒貶不一。
花吟默默聽完,待吃過東西后,就去了房間開始收拾東西。
唔……聽說了緣師傅回來了,我得去看看她,順便誦經唸佛,好好靜一靜。
正收拾着,突聽有腳步聲起,花容氏、張嬤嬤、翠紅走了進來,花吟只見翠紅臉頰飛紅,母親和嬤嬤俱都是滿臉喜色。
花容氏朝她招了招,“快來!替你嫂子診脈。”
“嫂子可是哪裡不舒服了?”花吟拿出脈枕,單看她臉色並未看出什麼不對勁。搭上脈,須臾後,花吟面上也露出喜色,搖頭笑道:“原來是這樣!恭喜大嫂!恭喜娘!”
翠紅低頭嬌羞一笑,花容氏大喜,張嬤嬤激動的拍着桌子連聲說:“我就說是吧,我就說的吧!”
花容氏見花吟打了個包裹,問她幹嘛,花吟回說去月華庵探望了緣師傅。
花容氏心中不安,遲疑道:“你最近沒有在想出家的事吧?你二哥說你酒戒都破了,而且你和西嶺還有婚約,你……”
“這事還早呢,娘你別操心我了,現在大嫂纔是重點。”花吟知道自己早晚要出家這事一直是父母心中的一根刺,爲了不叫父母憂心,這事能揭過去就揭過去,她雖眷念紅塵,可又不敢違背諾言,負了菩薩的再生之恩。
正說着話,張嬤嬤突然哎呦一聲,大喊出聲,當即面上表情大變,急急忙忙掩了門。
卻在這時花容氏也翠紅也看到了,都變了臉色。花吟尚不明白,只莫名其妙的將臉給摸了遍。
翠紅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湊到她耳邊,“褲子!褲子!”
因房間內沒旁人,花吟要去月華庵自然要換上樸素些的衣裳,於是當着幾個女人的面也沒在意,直接脫脫換換。
花吟猶自不解,“裂了?”
翠紅急了,“葵水!你來葵水了!”說完又想起花吟畢竟還是個小女孩子,又當男孩子般養大,恐她不曉得葵水是個什麼東西,忙又要解釋。
且不說花吟說了一輩子,她又是個醫者哪有不知的,當即“啊”了一聲,一溜煙躥到屏風後面,須臾後,只聽她大叫一聲,“死了!”
因爲突然來了葵水,花吟去月華庵的事不得不擱淺了,那麼冷的天,又要走那麼遠的路,女兒家在這種時候最要緊的就是保暖不能過度勞累,且不說她自己願不願意去了,就是花容氏也是一百二十萬個不允的。
花吟上輩子來這的時候,就容易鬧肚子疼,有時候來的頭一兩日甚至疼的下不了牀,花吟曾聽說過女兒家成了親有了孩子就不會再疼了,因此還着實嚮往了一下。
過去的幾年太幸福了些,以至於她都忘記了,自己到底是個女孩兒,往後這每月還得痛一下,這日子過的……
唉,真是舊愁未去,又添新憂。
或許是葵水的到來,重重的打擊到了花吟,花吟不由的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不安感。
晌午過後,她就捂着肚子晃晃悠悠的到了三郎的院子。
三郎和她一樣,都不喜歡人伺候,整個小院子安安靜靜,就見他一人散着頭髮,穿一件寬大的袍子,踩着木屐在院子內掃積雪。
真真一個雌雄莫辨,金雕玉琢的美人兒。
花吟手中拿着《老邪筆記》,剛一進院子,就愁眉苦臉的嘆了一聲,“真叫你這烏鴉嘴給說中了,我來葵水了!”
三郎不緊不慢的掃着積雪,聞言頭也不擡,“恭喜你能生孩子了!”
花吟聞言丟了手中的書就砸在三郎的腦門上,“臭小子!懂的還挺多啊!”
三郎撿起書,彈了彈上面的雪水,“紙終究保不住火,我早就勸你修身養性,安安分分待到二十歲,你偏不聽。如今你來了葵水又怎樣?我又不能替你!”
花吟面上一垮,哀嚎了聲,“要是我真是個男的該多好啊!”言畢一歪一歪挪到三郎的房間,然後四仰八叉的往三郎常睡的那個榻上一躺。
花三郎也放下了掃帚,走了進來。
花吟半隻腳還掛在軟榻外晃晃悠悠,唉聲嘆氣道::“葵水就不用你替我了,替我當幾天男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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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大早,花三郎聽了花吟的話,背個小包裹就往月華庵去了。
家裡不可能有兩個花吟,也不可能有兩個花謙,有一個花謙一個花吟也危險,誰知道什麼人什麼時候就找來了啊。
可是令花吟萬萬沒想到的是,花三郎剛出了門,就被傅新逮到了。
最近傅新靈感突發,要排一出才子佳人的戲,可是那些個演佳人的小旦一個個就沒有他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