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花吟一時接受不了自己的人品形象在鳳君默面前蕩然無存的悲情現實,捂着臉就跑了。
鳳君默愣了一會,“哎”了一聲,提步就待追去,卻見花吟跑的太急又因捂着臉,雲裳剛巧自另一頭低頭匆匆過來,倆下里都沒看到彼此,一不小心互相撞了個仰翻,倆人一人疊着一人滾在一處。
溫潤君子鳳君默此刻竟也失了儀態,嘴巴都因驚訝而圓張。
寧一山上前兩步拉了鳳君默一把,將他引到別處,鳳君默也才反應過來這般盯着倆個女子不像,忙低頭垂眸迴避了,只是還是憋不住笑了。
但是任他怎麼看都覺得今兒個花大小姐的表現也太“驚世駭俗”了些,而且……
花吟垂頭喪氣的回了家後,到了母親跟前勉強打起了精神,將今日的事簡略給回了,花容氏聽的直嘆氣,道:“也虧得你爹早早將你許了鄭西嶺,若不然就你的名聲被你自個兒糟蹋成這樣,我真無法想象,將來誰還會娶你。前段日子我一直在聽人傳我們家的姑娘是個臉上有蛇紋胎記的醜女,我心知肯定是你乾的好事,我都沒心腸去問你,省的添堵。”
花吟擠到母親懷裡,撒了一回嬌,又答應了母親在家中陪她幾日散散悶,花容氏這才放了她。花吟回了自己的屋子後,臉就拉了下來了,整個人一絲兒力氣都沒有,晚上早早吃了飯後,也沒心思搗鼓那些瓶瓶罐罐了,倒頭就睡了。
一夜各種鬼怪亂入,一會前生一會今世,場景不停的變幻,只她一顆追逐鳳君默的心從未變過,到了後來,花吟帶着滿腔的熱情嫁了鳳君默,大紅蓋頭掀開,她面上飛紅,含羞帶怯不敢多看鳳君默一眼,他卻緊緊捏住她的下巴,迫她與他對視,只見他眸中含冰,咬牙切齒道:“你這個愛慕虛榮,心腸狠辣的毒婦!這下你可滿意了?”鳳君默捏着她下巴的手越收越緊,花吟拼了命的掙扎,越掙扎越痛苦,突然只覺的鳳君默狠狠將她一擲,腦殼撞的生疼。花吟一驚就醒了,原來是她掉下了牀,頭朝下。再看向窗外,天已經大亮了。
早起洗漱的時候才發現嘴裡的皮破了,出了血,滿嘴的血腥味,難怪她一直夢到鳳君默捏緊自己的下巴,原是自己咬破了嘴。
因爲夢裡傷了心,早起就心情不好,又不願在家裡呆着讓家裡人看出來,背了籃筐就出去了。
這之後一連幾日都是如此,因她實在沒心思應付旁人耍寶逗樂,相府那邊也差人送了信過去告了幾天假,只等心情好轉了再回去。
大概第五天傍晚,花吟正一個人坐在藤椅上看着天空發呆,自從二哥跟着人學做生意後,一個月裡頭倒有二十多天不着家,就她回來這幾日聽說二哥又跑外頭販貨去了,大概不到三月末不會回來。
院子內沒有旁人,她也無需顧忌旁人,只閉着眼苦着臉唉聲嘆氣。
也不知多久,她感到口渴想喝茶,睜了眼卻見南宮瑾正依在斜對面的一棵樹幹上,冷冷清清的站着一絲聲兒都沒有,若不是他的眸子隨着她起身的動作動了下她甚至都要以爲那是木雕泥塑了。
花吟狠命揉了幾下眼,發覺不是她的幻覺後,差點撲倒在地,驚惶不安道:“大哥,你怎麼過來了?”
南宮瑾收了目光也不言語。
花吟拉拉雜雜的又說了一回無關緊要的話,見南宮瑾仍舊不搭理,頓覺沒意思,仍舊坐回躺椅上,垂着頭,沒精打采的。
“小狸……”
“……”花吟擡頭。
“是不是我不來接你,你就不打算回去了?”
花吟又驚又疑,一時難以理解南宮瑾這話裡有幾個意思。
恰在這時,有小廝矮着身子進來說:“大人,時候不早了,府裡的花老爺擺了飯,請大人過去用膳。”
南宮瑾也不推辭,擡步過去,走了幾步見花吟沒跟上,停了會等她。花吟只得將前幾日的愁腸百結,悔恨惆悵全都拋諸腦後,只一門心思的應付南宮瑾。不多時,反而忘卻煩惱,開朗了起來。
及至二人用過飯,花吟便跟了南宮瑾一同去了相府,一路上嘰嘰喳喳就聽她一條聲兒的說個沒完。南宮瑾閉目養神,偶爾迴應一句,嘴角隱隱浮着笑意,果然,只有這樣的小狸纔是他所習慣的。
轉眼到了三月初九女兒節,那一天是民間的“瓊花宴”,一大早的沁水岸邊就陸陸續續聚了好些人。男男女女或爭奇鬥豔,或各顯神通,男子看到心儀的女子就送桃花,女子若是有愛慕的男子就贈以香囊荷包等繡品。且不論彼此相看上的男女能否真能湊成一對,就是這誰收到的花兒草兒最多,誰收到的荷包香囊最多,都是大大有面子的一件事情,至少一點這家的哥兒姐兒不愁嫁娶了,也是父母臉面上的光。
大凡這一天幾乎全京城未婚嫁的男女都出動了,就是那花柳街的窯姐兒,勾欄苑的小官兒,也不必顧忌世俗眼光,結伴成羣的妖妖豔豔,反爲這沁水岸平添了幾分活、色、生香的情趣。
話說花吟這日天還沒亮就起了身,原是她最近在配一丸藥,需採那晨曦花瓣的晨露。待她採的差不多,沁水河邊也漸漸聚集了許多的人,花吟忘記了今兒個是女兒節這樁事,只覺着岸邊的男女鬥才鬥藝煞是有意思。一時看的高興,隨便尋了處地兒坐下。後來漸漸看的分明瞭,才道原來是女兒節,自覺這地方她待着也不合適,正準備背了籃筐走人,卻聽得突然有人喊了一聲,“吆!那不是花小神醫麼!”
花吟正待循聲看去,卻覺得眼前什麼東西飛過,花吟兜手接住,拿在眼前一看竟是個鴛鴦戲水的荷包。再一擡頭看去原是怡紅院的那些姑娘,因其中一人向花吟丟了荷包,大夥兒旋即笑做了一團。
花吟仰臉一笑,那些姑娘們更是鬧騰了起來,也不管其他年輕男子投來的曖昧目光,俱都拿出自己早就準備好的荷包香囊你推我搡的塞到花吟懷裡。
這些姑娘們素來與花吟交好,有真心對她有些愛慕心思的,也有將她當做親兄弟一般看待的,更有欠了她的恩情真就當她做菩薩一般人物看待的,又知她不似一般男子輕佻猥瑣,都混鬧着與她玩了起來。
不一刻,又有素錦街的其他姑娘們數人結伴成羣的過來了,看到這邊熱鬧也都擠了來,笑嘻嘻的都解了香囊荷包鬥花吟玩兒。
花吟在脂粉堆裡被揉搓的夠嗆,想走開又被姑娘們捉着不放,只將個採藥的籃筐都裝滿了,才放了她走。生生嫉妒死了一干心懷鬼胎的男子,暗把後槽牙咬碎。
卻說花吟才走了一段路,因身後背了一籃筐的繡品,丟又不是,藏又藏不住,一路上引來無數目光,指指點點,只羞得她低頭捂臉一路疾走。卻不料半道上被人一拉,制住了手腕。
花吟怔怔擡頭,就見鳳君默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眼神落在她的右手掌心。
花吟心中羞愧,抽了兩回手想走開,卻怎麼也抽不掉。
鳳君默面上笑意更甚,道了句,“疤痕原來已經這麼淺了,不細看都看不出了。”言畢鬆了手。
花吟勉強賠笑道:“多謝世子爺掛心,早就好了個完全,再過幾日恐怕連疤痕都看不見了。”
“花大夫好醫術。”
花吟嗯嗯應承。
半晌無話,花吟拱了拱手就要走,鳳君默卻突然轉過身,輕笑了聲,“自古墓一別後,你處處躲着我,尤其永安候府老太太壽辰後,你幾乎是見了我就跑。我每每想與你說話,你都早早躲開。今兒個我好不容易逮到了你,你又想逃走,到底是何道理?”
花吟皺着臉,故作爲難道:“世子爺,小人實在冤枉,等改日小的一定去府上賠罪。只是今日您也看到了,我這一籃筐的東西若是不急急回去處理了,只怕就要被人笑話一路了。”
鳳君默笑,“這個藉口倒是很好。你要真走我也不攔你,只不過,二月裡我在寧府見到一人,真真與花大夫你一般無二。可我瞧得出並非令姐,那人狀似舉止粗俗,言辭大膽,混賬醜陋的都不像這世間人,我心下起疑,細細瞧去,越瞧越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