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吟一聽到太醫院來人了,噌的一下站了起來。南宮瑾卻照舊不緊不慢的烘着火,緩緩道:“沒聽出是猛的聲音?”花吟神情一衰,原本已然擡起的右腳又縮了回去,再看一眼南宮瑾,見他動也不動,絲毫沒有離開的意思。花吟鼓了鼓腮幫子,一屁股坐回去,傾身向前。仰面看着他。
因爲離的太近,她白皙的面龐,殷紅的脣就在他面前,他甚至能在她的眸子裡看到怔愣的自己。
“大哥……”她說話,熱氣噴在他的臉上,潮溼甚至還帶着一股難以言喻的香甜。
南宮瑾突然覺得喉頭有些乾燥,那種奇妙的躁動又在心頭蔓延開來,他又開始變的奇怪了。
“你不去看看嗎?”
南宮瑾撇開頭,皺緊了眉頭,嚯的一下站起身。
花吟嚇了一跳,只愣愣的看着他。
過了會,南宮瑾才長長的嘆了口氣,略彎了腰,握住她的手,“走。”
花吟由着他牽着自己,及至到了門口,花吟又去給他取了狐裘披風,細細的繫好,南宮瑾一直低頭看着她,表情變了又變,待花吟擡起頭,他又仿若是一瞬間恢復了原本的面無表情。花吟小心翼翼的瞧着,見南宮瑾已然恢復了常態,忍不住問道:“大哥,你方纔是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或許吧,”他喃喃道,面上閃過一絲複雜的笑。
花吟看着奇怪,卻也沒敢多問,推開門,一陣風雪呼嘯而來,烏丸猛執劍立在風雪中,宛若冰雕一般動也不動,眼神卻是火熱的,帶着隱藏不住的怒火,仿若一瞬間就要將花吟這個礙眼的傢伙燒成灰燼才解恨。花吟因一月前的事,心有餘悸,往南宮瑾身後躲了躲。烏丸猛還想加大火力,眼角的餘光掃到南宮瑾正看着自己,只得無奈的收了目光,眼觀鼻鼻觀心,做冰雕狀。
烏丸猛的怒氣來的很直接,說白了,就是厭憎花吟這個屬性爲男的白斬雞將自己的主子給帶彎了。他是奴才,管不得主子的事,只能將怒氣撒到花吟身上,可這花小神醫又對主子們有恩,而且以現在的情況來看小主子是根本離不開她了,他又不能拿她怎麼樣,只能一面恨的牙癢癢,一面無可奈何夜夜望月興嘆。可這一世心思純潔如一塊白絹的花吟哪會想到那處,爲怕旁人識出自己是女子,待人接物無不盡量勉勵自己做出一副“我是男人,不拘小節”胸懷坦蕩樣。但女人畢竟是女人,再怎麼裝男人,打小被父兄嬌慣着長大是刻在骨血裡的,稍不留神流露出來的女兒家的嬌羞,柔軟,落在了有心人的眼裡,那就是妥妥的娘娘腔,小白臉了。況花小神醫滿心滿眼都在盤算着如何征服大魔頭,引他向善呢,哪會想到事情竟朝着她無法預期的方向發展了。
倒是一月前,花吟從南宮瑾那裡打聽到水仙兒是烏丸猛悄悄贖了送給她的,倒着實狠狠嚇了一大跳。花吟百思不得其解,有心問烏丸猛一問,南宮瑾卻不甚在意的樣子,握了她的手說:“他吃飽了沒事幹,你不用理他。”但花吟哪會不理他,不管他目的爲何,替水仙兒道個謝卻是有必要的,烏丸猛破天荒的對她扯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更強烈攛掇她早些將水仙兒收了房,花吟被嚇的不輕,竭力辯解那晚自己與水仙兒的清白。哪知她不解釋還好,越解釋烏丸猛的臉色越難看,直到最後他一掌劈過來,花吟驚的心神俱裂,仰面跌倒在地,耳邊“轟”的一聲巨響,待回過神只看到原本立在她身後好端端的一塊巨石被他劈的四分五裂。碎石渣子嘣到她身上,生生的疼,臉頰也擦出了一條血痕,夜裡查看身子的時候,好幾塊青的。好在當夜南宮瑾也不知因着什麼事將烏丸猛給遣到別處辦事了,一走一個多月。不是花吟真就怕了烏丸猛這個人,而是她現在還不想死,前世欠的債尚未償清,就這般無聲無息的死,不甘心啦。
南宮瑾將花吟送到南宮元的住處後,並未進去,而是朝花吟的後背輕推了一把,花吟疑惑看他,“大哥不進去?”南宮瑾低頭一笑,說:“我信你的醫術。”花吟羞的面上一紅,也沒多言,轉身推門進去。
南宮瑾在門外站了站,須臾,沿着迴廊慢慢的走,若有所思。烏丸猛忍不住上前,“主子,天兒冷,您還是進屋裡暖着好。”
南宮瑾不應,烏丸猛忍不住腹誹,卻一不留神說了出來,“我們的話你當耳旁風,他的話你倒記得清。”南宮瑾聞言,也不惱,良久,卻是長長一聲嘆息,“猛,上天負我太多了……”
烏丸猛一怔,擡頭看定他。
“我終不情願再負了我自己。”
烏丸猛是粗人,最是不擅長揣摩人心,南宮瑾的話他回味了許久,等他終於回過來那麼點味時,只覺平地一聲雷,烏丸媽媽的心也跟着碎成一片兒一片的。畢竟自己揣摩猜測與親耳聽到證實還是有很大很大一段距離的差別的,嗚嗚……
丞相的臥房,姜院使凝神靜默不語的替丞相把了脈,又仔細查看了番,花吟站在邊上小心翼翼的盯着姜院使,生怕他看出什麼不尋常,好在他並未看出異樣,診斷的結果與花吟所說一般無二。南宮金氏放了心,姜院使也沒給開方子,口內道:“府上既然有小神醫坐鎮,老夫就不多此一舉了,一切按照小神醫給的方子調理就好,皇上那裡老夫自去稟報。”南宮金氏自然又與他說了一堆客氣話。
花吟心內舒了一口氣,送姜院使出府。一路上姜院使慢悠悠的走,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花吟大略猜出他想說什麼,只當做沒看出來,也不問。快到大門,姜院使終於憋不住了,命隨同而來的徒弟先去馬車那兒候着,賣着老臉向花吟討教如何救醒了寧二公子。花吟猜出姜院使必有此一問,但巫蠱秘術爲正道醫者所不容,稍有不慎便會招致災禍,花吟心頭爲難,最後還是塘塞着說了些敷衍的話,只說寧二公子合該醒了,自己不過湊巧用了鍼灸醒腦,不想他就醒了,就連她自己也覺得驚訝非常。寧二公子的病姜院使最是清楚不過,內裡的搪塞敷衍他豈能聽不出,臉色變了變,到底忍住沒當場發火,一甩袖子氣惱的背過身大步出了相府。
又過了三日,花吟去傅新的沁園排戲,卻見大夥兒都有些心不在焉,閒下來都在討論即將到來的冬狩。
花吟捱過去聽了會,才知道是因爲前段時間爲剿滅前朝餘孽血洗朝堂,導致朝臣人心惶惶。現下這事兒總算是告一段落,皇帝想着大夥兒都提心吊膽了那麼久,況年關將至,便想着君臣同樂,搞個冬狩,聯繫聯繫感情,大家都放鬆放鬆,提提精神氣。
花吟心裡且喜且憂,上一世太遙遠,有些事模糊了記憶,大周沒有冬狩慣例,這一年的冬狩也是聖上的臨時起意,因此花吟無法確切的記起到底是哪天,只大概記得是大雪紛飛的冬季。因此,給丞相下藥的時候,心裡也很着急,生怕下藥這事時間久了露出破綻,南宮瑾那人心細如髮,若是被他知曉,後果太嚴重,她實在不敢往下去想。
“你給我配那藥很管用,”高良駿拽了花吟一把,貼在她耳邊說。
花吟本能的避開,說:“那藥還有三天就吃完了吧?明天你叫下人去相府,我重新給你調整了劑量又配了五天的藥,可要記住了服藥期間不能和姬妾同房。”
“記住了,記住了,等我生了兒子,讓他管你叫乾爹。”高良駿快速的說。
人羣中有人回頭曖昧的笑,“高良駿,最近可憋壞了吧?”
高良駿笑哈哈的捶了他一把,回罵了一句。
這時,又有人笑問,“高小將軍,花大夫給你的藥真的管用啊?”
“管用。”高良駿很肯定的說。
那人吃吃的笑,“花大夫一直叮囑你吃藥期間不許和姬妾同房來着,你都多少時間沒碰過女人了,你怎麼知道管不管用?”
高良駿呀了一聲,“我自己的身子我還不比你清楚,”他曖昧的笑,“不能碰女人還不能用其他方法解決咋地,硬度,時間,我都有數。”
衆人鬨堂大笑,花吟捂了捂臉,只裝作沒聽見。於她來說,這看診治病深入探討是一回事,真要開葷玩笑卻又是另一回事了。
“花大夫,在下有個不情之請,請花大夫抽空也給我那不成器的堂弟瞧瞧,成不?”那人用胳膊肘碰了碰花吟。
花吟疑惑,“你表弟是誰?”
那人有些不好意思,“我要說出來,您可別生氣,我堂弟……齊瑞達。”
花吟聽着耳熟,面上茫然。
“就是……今年才娶了令堂孃家永安候府三房大小姐的那個齊瑞達。若論起來,你們也算是沾親帶故了。上回的事,是我堂弟一時糊塗了,還望花大夫大人有大量,原諒了他。”他站起身,深深的朝花吟作了一揖。
傅新正站在人羣中間說冬狩的事兒,這邊的話也都一字不落的全聽了去,聞言不高興的說:“齊峰,你毛病啊!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他是怕花吟難堪,纔出言呵斥。
花吟總算是憶起齊峰口內的齊瑞達是誰了,原是那次與孫家表少爺一同調戲三弟的人。聽這齊風一說,花吟聯繫上回與母親閒話時說起廟裡上香遇見榮芊芊,說是容顏憔悴,脾氣暴躁,花吟略一思索,瞬間明白了。
恰此,有人不懷好意的笑起來,“那容家小姐真是倒了八輩子黴了,嫁到齊家也都半年了吧,莫不是到現在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吧,哈哈……”
也有人不信,“齊瑞達?怎麼可能?他男女通吃,我親眼見過他和兩女的玩□□。”
“不會是玩太過了,給玩壞了吧?”
“不是,這事我知道,說是有一晚他正和他的愛妾沉淪在魚水之歡中,快攀上高處,撞着鬼了,當即嚇得他魂飛魄散,子孫液也沒噴出來就生生憋回去了,自那後就沒再硬起來過了。”
衆人又大笑,花吟也夾在人羣中捂嘴笑。
“胡言亂語什麼呢!”一聲厲呵。
衆人紛紛看去,花吟也順着衆人的目光望去,卻見鳳君默筆挺的站在衆人身後,沉着一張臉不悅的瞪着他們,也不知來了多久了。
花吟沒來由的一陣心虛,眼睛忽閃了幾下,沒敢看他。畢竟方纔的話題,的確也太那啥了,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