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大宅裡,翟岐山沒有再追上來。
陸叮嚀收了傘,掛回了大宅門口的架子上,沉默不語,連身上沾的雨水都沒理會。
傭人發現她出去過,緊張的衝了過來。
“陸小姐,你剛剛去哪了?”
她沒說話,默默地上樓,回了臥室,走到窗戶前,伸手撩開了一邊,目光朝大門的方向看去,卻什麼也看不到。
樑友生回到大宅,往樓上看了一眼,心底揪得很是緊張。
“對不起樑先生,我沒注意陸小姐剛纔出去了,我……”
他突然擡手打斷了傭人的話,“別去打擾陸小姐,如果……她想出去,記得,讓她帶一把傘。”
雖然不知道他什麼意思,但傭人還是點頭應下。
他什麼也沒說,上樓進了書房,桌上,放着他從公司帶回來的文件,他將其合上,放進了一旁的抽屜裡,目光落在書房的門口,似乎是在等着陸叮嚀進來。
夜色降臨,這場大雨下得更急躁了些,空氣裡瀰漫着沉悶和枯燥,但此刻的三州公館,卻有一層莫名的詭異氣氛籠罩着,懸着人的心,忐忑不安。
陸叮嚀推開臥室的門,手裡握着樑友生給他新買的手機,吸了一口氣,朝書房去。
而樑友生,等了兩個小時,等到天色都暗了,她纔來。
她一進去,面色冷淡,在書架上找到了那本她之前沒有看完的那本書,《越過價值》,她將書翻到了自己看到的那一頁,攤在桌上,推到樑友生的面前。
男人的目光很沉靜,看着書頁上大寫的章節名字-價值輕重。
陸叮嚀在他對面坐了下來,像極了兩個談生意的人,她眼臉似顫,卻並無異常,嘴角揚起不足四十五度的弧度,語氣溫輕的說。
“這本書,相信樑先生一定是看完了,書中的內容,也沒人比你更清楚,裡面講了,每一個領域,都有成敗之分,高低之差,因此就有了升值和貶值,而不管是處於什麼位置,做什麼事,都在乎於價值的本身,那麼當拋開價值,越過它的時候,是否就沒有成敗,沒有高低了呢?”
“我很好奇,就一直往下看,直到看見一行被樑先生用筆勾起來的話,我就沒有興趣再往下看了,那句話是這樣寫的。”
“無論身處何地、何時、何種事件,價值,永遠等同利益。”
她的話平靜得就像暴風雨前的寧靜,聽不出任何波瀾和半點情緒的預兆。
樑友生的神色卻漸漸地有了微妙的變化,一向面對事件冷靜的他,此刻因爲這番話,掌心用力捏合,起了汗,因爲,沒人比他更清楚,陸叮嚀的這番話無法像一把利劍,帶着諷刺譏笑刺向自己。
同時,陸叮嚀將手機拿了上去,同樣放在了樑友生的面前,繼續說,“我試過了,不管怎麼往這個號碼打,都不在服務區,這幾天,你也一直找理由不讓我出去,就好像是把我關在一個籠子裡,明明看的見外面,手也明明能伸出去,偏偏走不出去,我要是沒猜錯,那天早上你之所以突然出去,應該是祖先生來這裡找過我吧,他想告
訴我翟岐山出了事,但我問過你了,你跟我說,只是工作上的事情,當時,我信了。”
嘴角揚起苦澀冰涼的笑意,眼眶卻溼潤了起來,滾在眼裡,發燙。
樑友生依舊坐在辦公椅上,看着陸叮嚀,眼裡是歉意,是悔意,他捏緊拳頭,開了口,“叮嚀,我只是不希望你再回到他身上,再受傷,這沒錯,不是嗎?”
此刻的他還是這樣,像做一場生意,從不覺得自己下的決定有任何失誤。
而陸叮嚀原本嘴角苦澀的笑,此刻卻爬上了失望的涼意,她起身,說,“就像樑先生用筆勾起的那句話一樣,在你的眼裡,所有的東西都可能被定義爲價值,每一步,都是利益。”
“所以你認爲,我把你當成價值,試圖索取利益嗎?”
“難道不是嗎?”她冷笑。
“當然不是。”他蹭了站了起來,原本的一股從容冷靜頓時成了激動,揚起那本書,說,“在生意上,我從來不認爲自己會輸,這本書上的任何一個字都是我用來打仗用的,我拼了別人,也拼了自己,但是面對你,我從沒想過用它來打敗你,我掏出心給你,希望是熱的,而不是冷的。”
砰-
書從他的手中飛了出去,砸在了對面的書架上,連帶着被砸下幾本書。
這是陸叮嚀第一次看到樑友生這麼激動。
西裝革履之下的紳士皮,終究還是藏了一顆虎王的心!
陸叮嚀往後退了幾步,此刻只剩下失望,“你現在還沒有明白我的意思,樑先生,你太想贏了,從一開始的開發案,你就一直想贏,你不是想掏出你的心捂熱了給我,而是要我掏出心給你。”
呃~
那一刻,樑友生嗔了,卻因爲不願承認,整個人都在抵抗性的發抖,那麼成功的一個男人,此刻在這場如同辯論會的戰局上,落子無力。
“叮嚀……”喚着她的名字,卻喉嚨緊繃。
看他這樣,陸叮嚀就更堅信自己的話了,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擡着下頜,倨傲的告訴他。
“還請樑先生以後,叫我陸小姐。”
樑友生當下就跌坐在了椅子上,看着陸叮嚀轉身離開,走得乾脆利落,他贏了半輩子,此刻,卻輸給了一個女人。
而那份愛,還沒有掏出來,就已經涼在胸前……
大雨的夜,陸叮嚀卻無所顧忌,這個地方,她不會再待下去,出大宅的時候,傭人遞給了她一把傘。
“樑先生之前交代,外面大雨,陸小姐如果出去的話,記得帶傘。”
顯然,這個結局,樑友生兩個小時前就猜到了。
他縱使輸得一塌糊塗,也堅信要贏。
接過傘,陸叮嚀出了大宅往大門口去,她身上什麼也沒帶,手機沒有,錢也沒有,此刻,像極了自己第一次來三州公館的那一天,沒有手機,沒有錢,也是這樣的大雨天,這樣的夜晚,唯一不同是,當初她是走近樑友生,如今,是站在原地,不再跟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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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裡,她反而心裡舒坦了很多。
許是大雨太
着急的緣故,她撐着傘即匆忙,又小心,擡頭往前看的時候,卻看到一抹修長的身影站在大門口處的避雨臺上,目光透過千層的雨點遙遙的看向自己,是朦朧的、深沉的。
都說最真摯的愛情是最艱難的,那個陪你從原點出發,又在終點等你的人,纔是一個人真正的選擇。
此刻,陸叮嚀死死地咬着脣,再也忍不住哭了。
翟岐山走下避雨臺,一步步的朝她走了來,立在她面前時,再也沒了往日的居高臨下,低頭看她時,雨水順着他的臉落在了陸叮嚀的額頭上,溼溼的,他伸手用自己冷的發抖的手爲她拭去。
“小妖精,咱們別鬧了?”
陸叮嚀哭着,伸手摸向他包紮的頭,“一定很疼吧。”
“不疼。”他俯下身抱着她,將下巴抵在她瘦弱的肩頭,陸叮嚀撐着傘,被他這樣抱着不肯鬆開。
翟岐山微微閉着眼睛,展開了一抹得意的笑,“我就知道,你怎麼忍心讓我走呢?所以我就在這裡等,一直等,最終……還是……還是把你等……到了。”
他的聲音越發的虛弱,說到最後沒了力氣,陸叮嚀也感覺他身體在往下墜,幾近全部的重量都壓在自己身上。
“翟岐山?你怎麼……”
她的話還沒問出來,翟岐山整個人往地上墜去,倒在了雨裡。
“翟岐山……”
她大聲的叫喊他的名字,試圖將他從地上托起,在抱着他的頭時,手上卻沾滿了血,陸叮嚀嚇壞了,發瘋似的叫人來幫忙。
那不斷流出的血,一次又一次的混合進了雨水中,順着流去……
一聲聲救護車發出的鳴聲,在城市中央迴盪,敲擊着人心最脆弱的地方,像掉進了無盡的深淵,周圍漆黑一片,害怕極了。
一個月後。
十二中旬的天,十二度,雖冷,卻格外朗潤,大雨連綿下了一個月,如今也終於停了。
花店裡。
一束束新鮮的花清晨運了過來,花店的老闆娘照舊打了一個電話過去,告訴對方今天新鮮的花運過來了,包好了一束,問她什麼時候來取,對方說五分鐘就過來。
老闆娘一邊督促着員工把花放好,不用弄傷了。
“老闆娘,那位小姐連續一個月,天天都過來取花,也是挺奇怪的。”員工忍不住八卦了一句。
老闆娘瞪了她一眼,“做你的事,管這樣多做什麼?”
叮咚~
花店的門被推開,伴隨門上面掛着的貝殼風鈴清脆作響。
“陸小姐,你來了。”老闆娘格外熱情的迎了上去,倒不是因爲陸叮嚀是她的客戶,而是這一個月一來二往,兩人也熟了。
陸叮嚀將脖子上的圍巾取了下來,溫柔的笑着,“每次花一到,就要麻煩你給我打電話。”
“這有什麼的,不麻煩。”老闆娘說着就把準備好的一束藍白相間滿天星捧着給了她。“陸小姐,這花你是用來送人的嗎?”
接過花,她搖了搖頭,洋溢着幸福的笑,說,“我先生喜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