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這樣說純屬試探,霍十九和蔣嫵心裡明白,又不好在霍大栓和趙氏跟前說破,只能乾瞪眼瞧着。
趙氏這方不等開口,霍大栓已經着了急,撲通跪下粗聲粗氣的回道:“皇上,您可別信那些癟犢子滿口混唚,就知道貶損我家嫵丫頭,這丫頭可是個好孩子,還沒進門時候我瞧着她就很好,您說說,哪有誰能夠不怕‘惡勢力’,當面就敢把個大奸臣踢跪下的?她這樣直爽的性子,根本沒存那麼多彎彎繞,外頭人說她品行不好那都是昧着良心,瞎了他們的狗眼!皇上,您可是青天大老爺,您可不能信啊!”霍大栓一個頭磕在地上,嘟囔着又道:“哪個王八蛋扯老婆舌,叫老子知道是誰非窩心腳踹折他腸子不可!”
“皇上別怪他說粗話。”趙氏也跪下,“他是個實心眼兒,想啥就是說啥了,可是他說的卻是真真兒的大實話,再說了,皇上您瞭解我家阿英,阿英可不是糊塗人,他相中的姑娘哪裡能有不好的呢。”
眼瞧着公婆這樣爲自己着急,蔣嫵眼中一下子就有了淚意。許是近日來多災多難,身體虛弱感情也脆弱,這會兒竟有些忍不住要落淚了,忙上前去將而來攙扶起來,回身嗔怪着看小皇帝。
既然他認她做姐姐,她不做出個姐姐那般的親近模樣,小皇帝也不會高興的。
果然,見她如此,小皇帝撫掌大笑:“好啦好啦,朕就是擔心二老心裡頭介懷,說些話來難爲姐姐,這才趕着來幫姐姐說句話。想不到不必朕解釋原委,二老卻都這般開明,着實叫朕刮目相看啊。”隨即起身,正色道:“姐姐交於二老手中,朕也放心。”
感情是試探他們,怕他們虧待了蔣嫵?
霍大栓和趙氏同時鬆了口氣,隨即又覺得小皇帝這般耍心眼兒很可氣。他們都是老實人,最喜歡直話直說,哪裡有那麼想法,這一下卻在兒子和媳婦兒面前表白了一回。霍大栓搖着頭,心裡暗想小皇帝這孩子咋就學壞了,是不是兒子教給他的?
想到這裡,老爺子就狠狠的瞪霍十九,模樣像在說“你小子給我等着。”
霍十九冤枉的有口難言。
趙氏卻是將方纔憂慮的說了出來:“皇上您老明察秋毫,既然相信我家嫵兒丫頭,那好歹有機會了也給她正正名聲,這般下去,她冤枉,七斤不是也冤枉麼。”
小皇帝頷首道:“老人家放心,朕想法子就是。對了,翀哥兒呢?抱來給朕瞧瞧。”
趙氏這下子放了心,笑容也輕鬆不少,忙吩咐乳孃去將七斤抱來。
小孩才吃飽了,這會兒正睡得熟,被乳孃抱來也沒醒,虎頭暖毛遮了他的頭頂,露出粉雕玉琢一張小臉,長睫毛像兩小扇子,肉嘟嘟的小臉蛋白白嫩嫩,晶亮口水就掛在嘴角。
小皇帝乍一看,喜歡的不得了,想抱又怕跌了孩子,就搓着手小心翼翼的去逗弄,戳戳孩子的臉蛋,摸摸孩子的頭,又抓着他的小手搖晃,回頭懇切的道:“英大哥,朕想認這孩子做義子!”
蔣嫵和霍十九都很詫異。畢竟小皇帝如今尚無子嗣呢。就算真心喜歡霍翀要認義子,也不好現在立刻就認,回頭等有了皇長子了再認個義子給皇子做伴讀也好。
如今這是急個什麼。
可是皇帝的話,是金口玉言,沒有人有權利和膽量反駁。更何況這是無上榮譽,是光宗耀祖的大事。
蔣嫵看着幾日不見的兒子,耐不住想念,從乳孃懷中接過七斤抱着,心道這孩子也不知是交了什麼好運,兩國皇帝都爭搶着要認他做義子。她心裡明鏡兒似的,文達佳琿要認七斤做義子是完全處於對她的心思,可小皇帝這邊,她卻不知是什麼意思。
說她小人之心也無所謂,事關她的丈夫和孩子,她對小皇帝這樣用藥之後時常失控的人,着實是不能全然信任的。
小皇帝眼瞧着七斤趴在蔣嫵肩頭睡得那麼熟,還似因爲聞到親孃的味道,小手不客氣的抓着蔣嫵鬢角垂落的髮絲,將她拉扯的偏着頭。心裡對這孩子喜歡更甚了。
“朕一定要認翀哥兒做義子,英大哥,朕回頭就琢磨琢磨,讓欽天監揀選個好日子,再宴請朝臣,盛大的辦一場宴,讓全天下人都知道這事兒!”越說越覺得有道理,小皇帝撫掌道:“就怎麼定了,朕先回去了。”
小皇帝也不等霍十九說話,小皇帝就想一陣風似的要出門去,到了門前纔想起自個兒現在是在扮個小內侍,忙一側身讓開,給景同使了個眼色。
景同先給小皇帝行禮,後與霍家人道別,這才走在了前頭,小皇帝垂首蝦腰跟在他身後。
霍十九一直將人送到了大門前才折返回來。
蔣嫵正抱着七斤陪同趙氏坐在臨窗的暖炕上說話,霍大栓已經去暖房了。
意見兒子進來,趙氏就道:“阿英啊,皇上要認七斤當個乾兒子倒是個好事,只是娘這心裡頭不知爲啥,總覺得懸着一根線似的,好似不留神這根線斷了,七斤就得掉地上。”
不得不說,蔣嫵和趙氏一樣,都有這種感覺,只不過她不似趙氏只憑直覺,她是在分析,“將一個這麼小的孩子推到風口浪尖,真的是爲了他好嗎?”
霍十九坐在蔣嫵身畔,輕輕地摸摸七斤的小臉蛋。小孩像是不耐煩,將臉扭到另一邊,埋在了蔣嫵懷裡。
如此可愛的孩子,他怎能允許他有任何危險?
皇命不可違,他的孩子要受榮華富貴,他就必須有能力保護他。
霍十九袖中雙手握拳,卻是微笑着道:“娘不必擔憂,皇上雖然年輕,可到底是一國之君,行事也是有分寸的,九五之尊給的榮寵,誰敢說個不字兒?”
趙一想也對,小皇帝再不濟也是天家血脈,英國公再怎樣厲害,到底也是名不正言不順。
趙氏心裡舒坦了,可蔣嫵卻是越加明白霍十九的意思。誰也不敢說一個不字兒,這就是說他們是不能失敗的。
若是失敗,不但小皇帝不得善終,他們這些人都沒有好下場,包括他們的家人和孩子。
蔣嫵原本憂慮的眼神變的堅定。無論如何,她絕不會讓霍十九和她的家人有任何危險的。
二人又與趙氏閒聊片刻,就抱着七斤回了瀟藝院,到了院門前,婢子們齊齊行禮。蔣嫵讓他們各自下去做事,不必在一旁伺候。這廂蔣嫵抱着七斤,與霍十九纔剛上了丹墀,卻突的拉着霍十九停下腳步。
霍十九詢問看向蔣嫵,剛要開口,蔣嫵就搖頭止了他的話頭,將七斤抱給了霍十九。
霍十九接過孩子,眼瞧着蔣嫵將厚實的大氅脫了扔在地上,又從鹿皮軟靴的靴筒裡拔出匕首反握,便知事情不對。
剛要揚聲喚人,卻見蔣嫵衝着他搖了搖頭。
霍十九越加不明所以,這會子只恨自己爲何不會武功,不能幫上蔣嫵任何的忙,只能抱着孩子退後,又不能喚人來打亂蔣嫵的計劃。
蔣嫵輕輕的推開房門,霍十九還沒看清是怎麼一回事,人已經閃身進去,還將屋門緊閉起來。
他想起蔣嫵大病初癒,體力必然不足,這會兒只後悔方纔爲何叫曹玉去歇息了,要是帶着他來蔣嫵好歹有個幫手。
焦急之時,蔣嫵已經如一股青煙,飄然到了裡屋。
坐在裡屋搖椅上的人背對着門扉的人還未曾反應,冰涼的匕首已經擱在他喉嚨。
“別動。”蔣嫵聲音很低,道:“動一下,你的小命可就沒了。”
那人舉起雙手來,低沉聲音含着笑意:“好,好,不動,我不動。”
蔣嫵張大眼,倏的收起匕首,“達鷹?怎麼是你?!”
搖椅上的男子緩緩站起身,健碩的身材,端正的臉龐,以及深邃的銳利的鷹眸和眼中藏不住的笑意,不是金國皇帝文達佳琿是誰?
“你不是皇帝麼?難道被篡位了?”
文達佳琿搖頭,“你何出此言?”
“你若不是被篡位了不做皇帝了,哪裡來的這麼些閒暇時間在燕國晃悠?感情當我家臥房是你金國皇宮的後院兒不成?你朝政都不用理會了?”
“我這不是來看看孩子麼。”
蔣嫵翻了下眼睛。這話說的,孩子又不是他的。
看到桌上放置的大包袱,蔣嫵問:“這是何物?”
“哦,是給你的。”文達佳琿隨意拆開包裹,裡頭竟是一件毛色光亮赤紅的皮裘。
“這是?”
“我自個兒打獵,獵到的紅狐狸。”
做成這麼大的皮裘,要多少狐狸的皮才行。紅狐狸雖然不稀奇,可渾身赤紅毛色又如此光亮的就實在難得了。
蔣嫵將包袱包好,道:“這我不能收,陛下還是贈給貴國皇后吧。”
文達佳琿笑着道:“我不是與你說過嗎,你要是願意扔下這裡的一切跟我去,皇后的位置就是你的。”
蔣嫵倏然沉下臉:“你再胡說八道,我就宰了你!”刀劍已經頂住文達佳琿的下頜。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