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區裡,比賽用的棋盤上。//..//楚風坐在棋盤邊的一端,一個人閉目養神,整個人看起來顯得孤單。他今天的對手是林寒雪,是他遇到過最強的對手,今天的這一局的勝負,他也只有五五之數。爲了使自己不緊張,所以他提前來到了賽場上,提前坐在了圍棋前面,只爲了讓自己的心境平復下來。
禁區下面的賽場裡,已經擁擠了不少棋手,他們都按照各自的國家三五成羣地在一起,有的人開始討論着這次比賽的勝負之數,有的人確實趁機結交朋友,一時間賽場上好不熱鬧。這樣的熱鬧,讓人覺得有一種說不出的繁華,只是這些熱鬧和在禁區裡、在棋盤邊上坐着的楚風都沒有關係。
禮部尚書的那一局博弈總決賽開始之後,就是“當,當,當”的三聲鐘聲,可是楚風對面的位置還是空的。
林寒雪還是沒有來。
楚風皺眉,他不知道這個林寒雪要搞什麼,比賽開始了,他竟然還沒有來。林寒雪是冰雪銀城的主人,冰雪銀城是文侯林青的後人,他們對圍棋的愛,就像是對他們的生命,林寒雪沒有必要耍手段,因爲在他們看來,圍棋是神聖的,沒有人可以因爲自私自利之心去玷污一盤棋。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了。
在場的人都開始議論了,不少人都猜測林寒雪爲什麼不來,有的人猜測是因爲林寒雪害怕楚風的圍棋,也有人猜測是因爲林寒雪生病了,還有人猜測林寒雪是故意遲來、用這種方法挑動楚風的怒氣……
時間的沙漏,已經過半了。倘若這個半個時辰的沙漏都漏完,林寒雪沒有來的話,那麼就是他自動認輸了。
在場的林墨白也不由皺眉頭了。藍平忍不住說道:“小黑,你說那個林寒雪會不會是害怕輸給雲清,所以不敢應戰?”
“不會,冰雪銀城的人寧可戰死,也絕不會退縮。”林墨白說了這麼一句後,他的眉頭皺得更加厲害了。他有一種不好的感覺,林寒雪到現在也不來,只怕是出事了。冰雪銀城的歷代城主的身體都比較差,就和自己墨家的人一樣。
“可是他爲什麼那麼久也沒有來?”藍平忍不住問道,她突然間想到了什麼,不由派頭說道,“我知道了,他是故意來來遲,想要引雲清的生氣!是不是?”
“不。他不會使用那麼簡單的招數的。”林墨白搖了搖頭說道,就憑這樣的小招數,對待那些火氣暴躁的人來說,或者有用,可是對待楚風這樣冷靜的人,這樣的招數根本不值一提。
“那是什麼啊?!”藍平忍不住問道,“你別告訴我,是因爲他生病了,所有來不來!哼……”
就在楚風對林寒雪不到來存在猜疑的時候,一抹月白色的士子長衫出現在了賽場上,長衫上印着一朵朵血紅色的梅花,還有一輪血色的孤月,將林寒雪整個人映襯的格外的出塵脫俗,他的臉色在紅色的孤月映襯之下略顯微紅,只是楚風可以看到他的嘴脣是灰白色的。而他的臉上略有疲倦。
他病了。
楚風的醫術超凡,很快就可以從林寒雪身上表情判斷出來,林寒雪是絕對地生病了,也正是因爲他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纔會姍姍來遲。就是病得這樣重,他也沒有放棄這場圍棋,這可以看得出來,林寒雪的心裡是多麼的渴望這一場戰鬥。
剛剛還議論紛紛的人羣,在看到林寒雪出現的一剎,大家都安靜下來了。而林寒雪沉靜地,一步一步地朝着楚風所在的禁區走去。他的步子走得很緩慢,卻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壓迫。
大家被林寒雪這強勢的壓迫,弄得不敢多說一句話,只能呆呆地看着他從自己的面前走過。
最後,林寒雪走上了禁區,在圍棋的棋盤前坐了下來。他的臉色還是那麼的冰冷,目光還是那麼的冷漠,低垂的眼眉,掩不住他內心深處的驚濤駭浪,他擡頭看了一下楚風,然後說道:“我來遲了。”
“你能來,這就說明你對這場圍棋的看重。”楚風微笑地看着林寒雪說道,“這一局,我會用我的十二分精神來回應你的。不會讓你失望。”
林寒雪聽完這話,臉上露出了一絲的笑容,然後說道:“我們這一戰,是在所難免的。猜子吧!”
猜子,楚風執黑,林寒雪執白。
第一手,黑子落在了左上角的星位上,而白子不甘示弱地落在了右下角的星位上!第三手左下角星位……
戰火迅速地蔓延了整個棋盤。
楚風知道,如果此刻自己用拖延戰術,和林寒雪耗體力戰,那麼林寒雪肯定會因爲身體虛弱,最終會因爲精神不振,輸給自己。可是這不是他想要做的。他想要做的是和林寒雪來一場、真真正正的較量。所以他的一開局,就是使用了三星的定石。
林寒雪看到楚風使用三星開局,心裡已經明白了楚風的打算。他內心除了感激楚風的用心,就是對自己說,無論如何,這一局沒有結束之前,自己絕對不可以暈倒。
三星開局,就是一開局就吹起了攻地佔勢的號角。
兩個人的棋力相當,自然也毫不相讓。
這一局,註定是讓人矚目的一局。
兩個人透露出來的殺伐之氣,讓遠在禁區之外的人都感覺到了壓迫。負責記錄棋局的小吏,和負責在大盤上擺棋的小吏,也被這股強烈的殺戮之氣嚇得不敢多說一句話,只能夠躬身低眉做他們該做的事情。
場下的衆人們,也被這棋盤上你爭我奪的緊張氣勢所吸引住了,沒有一個人多說一句話,都是眼巴巴地看着大盤。
高手的對弈,就像是狹路相逢,勇者勝利。
楚風和林寒雪,他們每一個人都小心地走着每一步,只因爲對方和自己一樣,都不是簡單的可以應付得了的人,每一招的後面都會暗藏着讓人看不到的殺機。
不知不覺,棋已經下了百餘手,落子的速度也有剛剛開始的快速也逐漸變慢了。兩個人的額頭都冒出了汗水。棋盤上,黑白大龍的已經形成了輪廓,開始向對方露出了鋒利的爪牙,只待對方的一個不留神,就會撲上去,將對方撕個粉碎。
林寒雪,不愧是冰雪銀城的城主。他的佈局,雖然透着陰冷和詭異,可是他的棋局裡所暗含着的殺伐陷阱,卻和自己一樣,一個不留神,就會將人吞噬。
他和自己一樣,也是一個喜歡設陷阱的人,也和自己一樣,喜歡把看似簡單的東西弄得更加簡單,殺戮就是殺戮!
林寒雪看着棋盤上楚風右下腹流露出來的破綻,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因爲這一片黑子,真的太過於單薄了,太過於薄弱了,倘若白棋吹響進攻的號角,這一片子,只怕會死光。只是死光了這一片黑子,那麼自己的白子是不是就成孤軍深入的作戰了?
昨日那一局,楚風和那個叫做銀火的人作戰,楚風就用了這樣的方法來對付銀火,使用倒脫鞋,結果反而使白子越陷越多,反敗爲勝。
這種至於死地而後生的棋局,不是每一個人都可以使出來的。也只有楚風這樣的瘋子纔會使出來。因爲這樣的棋局,弄不好就是粉身碎骨的。
林寒雪內心不由震撼,這個楚風真是夠膽大的,昨天他用這招對付了銀火,今天還想要同樣的一招來對付自己嗎?
若是這樣的話,未免太小看自己了。
“吃!”林寒雪拿起了一顆白子,將白子打入了右下腹。他既然露出了破綻,自己爲什麼不去挑釁一番,他向自己宣戰,自己沒有理由不接戰的。
看到林寒雪落下的白子,楚風笑了。林寒雪接戰,那麼自己就開發動攻勢了。
一下子,整個棋局的戰鬥就圍繞着右下腹展開了。
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捏了一把汗,大家都在爲林寒雪擔心,也有人爲楚風擔心。因爲他們知道,楚風這一招已經用過了一次,這次林寒雪能夠接受楚風的挑戰,那麼證明他有必勝的把握。
黑子死了一片,可是白棋的歸路卻被黑棋截斷了。
這片區的白子要活下去,白棋就必須做出兩個眼。可是楚風自然不會給白棋這樣的機會。
林寒雪知道,自己是背水一戰。這一戰若是自己輸了,那麼整個棋局,自己只怕已經無法再勝出了。
很快的,楚風就一邊進攻右下腹的白棋,一邊攻擊中腹。黑白棋進行了近身的肉搏,兩個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長!”“斷!”“虎!”“小飛!”“二間夾!”……這一場短兵相見的比拼,兩個人都使盡了全力,毫無保留。在棋盤之外的衆人,也完全被這兩個人兇狠的必殺勁弄得汗流加倍了,每一個人都屏住了呼吸,忘記了時間的存在。
就連那三個裁判也由原來坐着的,變成了站着,他們三人不約而同地走到了林寒雪和楚風的的身邊,來到了棋盤的旁邊,他們的目光全部都落在了棋盤之上,一時間忘記他們的身份。
這一場肉搏戰,讓不少人想到了六百年前,林青橫掃中原各路棋手對戰當時的圍棋界第一人古勒的那一場驚心動魄的一戰。
不知不覺當中,兩個人的圍棋賽進行到了現在,竟然已經下了將近兩百手,可是圍棋的局勢,暫時還沒有明顯的勝負之分。
“板!”“斷!”……
第一個沙漏已經全部漏完。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了。隨着楚風的一手:“斷”的落下,這一場近身肉搏戰,暫時結束了,白棋棋差一招,整一片白子全部都輸了。
林寒雪和楚風兩個人都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兩個人的後背已經冒出了冷汗了。楚風吃下了那片白子之後,就將那片白子的死子提了上來。
林寒雪看着楚風棋盤上黑棋的局勢,露出了短暫的沉思。黑棋局勢微妙逆轉,精巧的佈局。落子,打劫、做眼……所有的一切如同行雲流水一般一氣呵成,這個楚風不愧是風雲,不愧是自己先祖所言的那個人。
到這裡,自己已經落後對方兩目了。可是就這樣輸給他的話,那麼自己豈不是讓人看低了?
不能輸!一定還可以扳回來的。接下來,還有一個時辰!自己一定可以扳回來!不能就這樣認輸了!
楚風的黑子越戰越勇,竟然將全身的殺戮的棋路毫不猶豫地朝着林寒雪的白棋爆發了,兩個人沒有多想其他的事情,所有的精神都完全集中在棋盤之上。
方纔白棋進攻黑棋的右下腹的那些黑子的時候,黑棋的一顆不經意落下的棋子,此刻竟然成了利刃,狠狠地插入了白龍的胸膛,雖然不至於將白龍折斷,可是卻讓林寒雪的接下來的招數變得格外的吃力。
又下了十餘手。
整個棋盤的棋局已經開始逐漸分出了勝負。
林寒雪閉上了眼睛,他的腦子裡已經逐步地形成了後面的棋路了,接下來的局面,自己已經無法控制了。他也知道自己沒有必要再下下去了。自己肯定輸了,因爲對方已經把棋盤的三分之二的地方都控制住了。
自己再去搶奪,已經是有心無力了。
林寒雪內心不由苦笑了,自己最終還是輸了。而且是輸得心服口服,對方的棋藝在自己之上,不是用任何手段贏得的比賽,這個楚風是一個和先祖一樣的人。做人做事,都是有着自己的原則的。
楚風拿起黑子,看着對面陷入沉思的林寒雪,他等着他落子。因爲這盤棋還沒有進入小官,只要自己小有鬆懈,那麼對方就可以起死回生!自己絕對不允許,對方有這樣的機會!因爲這場比賽,自己輸不起!
“我輸了!”林寒雪看着楚風說道。他說完就要站起來,想要行禮告辭,可是他剛剛起身,整個人眼前一黑,腦子一片空白,就斜斜地倒了下來。
“寒雪!寒雪……”林寒雪感覺到有一個人在自己倒下來的一瞬間扶住了自己,還聽到這個人急切的叫聲。
可是他此刻真的很累,眼皮真的很重,他無法回答那個人的話,只想好好地休息,什麼也不想。
負責記錄棋局的小吏和站在棋盤旁邊的那三個裁判聽到林寒雪說了一句:“我輸了!”頓時鬆了一口氣,因爲他們此刻從這兩個人的身上感受到的那骨子壓迫之氣頓時因爲這一句話,而煙消雲散。
看到林寒雪站起身來,要行禮,大家都轉身就要離開,可是那個林寒雪卻突然間倒了下來,大家都愣住了,只要楚風眼疾衝了出去,一把將林寒雪扶住了。
“寒雪!寒雪……”楚風大聲地叫道。他叫完,發現林寒雪還是沒有睜開眼睛,反而是他的嘴角流出了鮮紅的血液,他當下着急了,馬上將林寒雪慢慢地扶着躺了下來。
“快,快……將他送到休息室去!快……”楚風大聲朝着身邊的人叫道。
聽到楚風着急的呼叫,旁邊的人這纔回過神來。禮部尚書馬上就吩咐了兩個士兵擡着擔架上了禁區,他們兩個小心翼翼地將林寒雪擡上了擔架,擡着林寒雪離開了。
楚風也跟着擔架離開了。只剩下在場許多不明所以的棋手們。
他們開始的目光只落到大盤上,沒有幾個人看到林寒雪暈倒的一幕,只是聽到了楚風的呼喊聲,大家的目光纔看到禁區上。
當他們的目光投到禁區上的時候,剛好就看到了兩個士兵擡着擔架上去,接下來,又看到兩個士兵擡着擔架下來,而且擔架上躺着一個人,這個人的樣子很像是林寒雪,而楚風則一臉着急地跟在擔架的旁邊。
大家都愣住了,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等大家緩過神來的時候,又議論紛紛了。
“這怎麼回事啊?”有的棋手忍不住問道,“剛剛從禁區裡擡走的人,好像是林寒雪啊!那個跟着擔架旁邊的人,好像是逍遙侯李辰!”
另外的一些棋手忍不住低聲問道:“那個林寒雪因爲輸棋,氣得急火攻心暈倒了?”
還有的人馬上說道:“我看這個林寒雪八成是受不了李辰凌厲的攻勢,擔心輸得太多,所以暈倒了。以裝暈來迷惑別人,讓人以爲他頂着病體來參加博弈的,輸了的話,也是情有可原。”
“這李辰可真是厲害,不僅在棋盤上將這個林寒雪打敗了,還在棋盤下也將他打敗了。這李辰果然是和傳說一樣的厲害呢!”
聽到這許多的議論,藍平忍不住用手拉了拉旁邊發呆的林墨白的衣袖,低聲問道:“小黑,那個林寒雪暈倒了?不會是假裝的吧?”她說完這話,又自言自語地解釋道:“雲清的醫術那麼高,若是那個林寒雪是假裝的話,他一定看得出來,可是剛剛雲清分明是一臉着急地跟在那個林寒雪的擔架的旁邊……”
林墨白淡淡地說道:“這一場比試,雲清一開始就用三星開局,分明就是一場一開始就進入戰鬥的棋局,他爲什麼想要快些進入戰鬥,因爲他知道,這一場比賽,林寒雪的身體無法支持長時間的對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