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的時候,託德伯爵找到了比爾爵士。一如既往的,比爾爵士在訓練場這裡。但他今天卻沒有下場練習劍法,而是抱着雙臂坐在武器架旁的木桶上,安靜地做一個看客。
珍妮特在場地的另一面,另一位男爵西格爾則在他的女友身邊,手中拿着菸斗,膝蓋上攤開一本書。他和比爾爵士隔着場地相望,時不時擡起頭來看看,但大部分時間還是在看書。中間訓練場被兩個年輕人佔據,一個是埃文,一個是克里。
兩個人棋逢對手,打得難解難分。力量、技巧、速度方面兩人各有優勢,一時間,在不能讓對方受重傷的前提下,誰也拿不下誰。如果是在過去,西格爾也會興奮的衝進場地中去,但現在雖然身體素質仍在,但他已經更偏向用咒語解決問題,而不是拳頭。倒是珍妮特看得津津有味,手裡面還比劃着兩人的動作。她明日張膽地偷學着,但是小心不影響身旁的西格爾。
看到伯爵到來,比爾爵士從身旁的木桶裡接了一角杯麥酒,遞了過去。他又給自己接了一杯,敬酒之後等着伯爵先開口。
“王子的氣色仍然不好。”喝酒的時候,伯爵的神情像是又老了十歲,他的頭髮不僅迅速變白,而且脫落的厲害,就像是外面正在融化的雪一樣,逐漸露出光禿禿的地面。“雖然我不想承認,但是他的身體想要再回復以前的健康,希望是非常渺茫的了。”
“晨曦神廟已經徹底沒有辦法了嗎?”
託德伯爵搖搖頭,神情中的失落誰都看得出來。
“還有學城可以幫忙。雖然那些法師在治療傷勢方面不如牧師們,但據說他們也很有手段,也許能發現牧師們發現不了的問題。”
“我也希望如此。”託德伯爵神色凝重,思索了一會兒,然後仰頭將角杯中的麥酒一飲而盡。隨後他也坐在木桶上,低聲說道:“你覺得西格爾男爵所說的話有幾分可信?”
“我相信他。”比爾爵士回答道:“不僅相信他的人品,而且還相信他的能力。如果不是有十足把握,他不會通過我向你陳述間諜的事情。”
“沒想到在出發之前就被盯上,看來是要整治一下首都的秩序了。”其實託德伯爵的主要意思並不在此,他果然轉換了話題:“你覺得列爾大師的預言中,會不會有對王子目前處境的解決之道?”
“我不知道。”比爾爵士老老實實地說:“除非是問大師本人,否則在場沒有一個可以回答這個問題。”
“如果情報沒有問題的話,諾克斯共同會真是一羣陰謀家。”伯爵咬牙切齒,捏緊了拳頭:“搞陰謀者向來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可要小心他們,大家都知道法師神通廣大。我覺得還是先向學城的法師協會說一下吧,只有他們自己人才能更好的對付自己人。”
聽到這話,伯爵動了動。“泰格,你覺得你的徒弟怎麼樣?”他坐直了身子,說道:“他會不會站在王室這一邊?”
“他一直會站在王室一邊,這毋庸質疑。”比爾爵士點點頭:“但是沒有十足的理由,他也不會與諾克斯共同會作對。你不能完全將希望寄託在他一個人身上。”
“我知道。”伯爵說:“我記得你向我彙報的時候曾提到,西格爾說有一種手段或許能夠還原現場,說不定能重新看到列爾大師的預言?”
“他的確這樣說過,但那是我們私下的交流,他並沒有讓我報告你。”比爾爵士道:“但是我覺得應該毫無保留的向你報告此事,以免耽誤什麼事情。”
“你是一個優秀的騎士,忠誠而有能力。”託德伯爵點點頭,“而且你還能教導出一個好學生,這一點更加難能可貴。不過你仍有一個缺點,限制了你的發展。”他拍拍比爾爵士的肩膀,微笑着:“別擔心,缺點很容易彌補。”
“伯爵先生,到底是什麼……”比爾爵士的話還沒問完,託德伯爵就繞過訓練場,走向西格爾。年輕的法師早就看到對面的情況,他施加了增強感官的法術,將伯爵和男爵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不過他仍舊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和伯爵寒暄,直到對方提起列爾大師的預言。
“關於這件事情我有個推論。”西格爾合上手中的書本,“若我是諾克斯共同會的法師,必不會試圖偷取列爾大師給你們的東西,因爲誰也不知道上面會有怎樣的魔法標記——如果被大師定位就慘了。精通預言的法師最擅長的就是追蹤、鎖定目標,共同會不是傻子,肯定不會打草驚蛇。同樣,他們也沒有把握對寫着預言的物品做手腳,一個是時間上來不及,僅就判斷物品上附加了怎樣的魔法結界就需要至少十分鐘,更別說修改上面的內容了;二是不一定能破除物品上的防護魔法,只要是聰明人就不會將成功率賭在這上面。”
伯爵一邊聽着,一邊點頭。他對於施法者和法術僅有一些常識性的瞭解,通過西格爾的解說他越來越明白法師的強大之處。
“我所知道的諾克斯共同會法師非常擅長影響記憶的法術,所以我猜測他們若是要知道列爾大師的預言,那麼必然會從閱讀者的腦袋裡取。”
“當時閱讀預言信件的只有王子殿下。”伯爵說道。
“是的,所以如果你想要知道信件內容,就必須讓我對殿下的記憶施法。”
“你就這麼確定能在王子殿下的記憶中找到真的預言文本?”
西格爾點點頭,“這涉及到讀取和修改記憶法術的原理,真實而原始的記憶不會被抹去,只會被掩蓋,所以我有八成的把握能夠挖掘出真相。”
“會對王子身體造成危害嗎?”
西格爾點點頭,很認真地回答說:“頭疼上兩天是不可避免的,然後要麼嗜睡、要麼失眠,這因人而異。但我可以保證,三天之內肯定可以完全恢復,也不會留下後續影響。”他想了想,又補充道:“或許你可以再向列爾大師請教,或者等更高明的附魔精通法師到來,那樣把握可能更大一些。”
“列爾大師實在是太遠了,暫時指望不上。”伯爵說道:“而其他的法師並不是爲王室效忠的成員,我也並不瞭解。所以,現在的人選只有你。”
“如果你決定好了的話,我可以幫忙。”西格爾說道:“但我有一個要求,就是關於珍妮特,她以前的事情一筆勾銷,不要再找她的麻煩了。”
“你的小女人去找那些公爵的麻煩本就和我無關……算了,我不和你囉嗦,說那些貴族間的廢話。你的條件我答應了,你還需要準備什麼嗎?”
“最好告訴晨曦神殿的庫珀牧師,讓他們照顧殿下的身體。”西格爾說:“我先製作一個法器,完成後就可以隨時施法。”
託德伯爵點點頭,接着離去了。不知道他是如何說服庫珀牧師的,最終晨曦神殿居然同意了這次施法。不過他們準備了思維護盾等法術,做好隨時切斷法師法術的準備。
西格爾不以爲意,反正不論怎樣幹,咒語對他都沒有危害。躺在牀上的王子殿下在喝了安眠藥劑之後睡的很香,正好利於施法。西格爾將螢白石製作的法器放在王子的額頭,兩隻手交疊起來懸在石頭上空。隨着念頌咒語的聲音不斷在房間內迴盪,一道金黃色的光柱從西格爾的手心發出,籠罩了王子整個的頭部。
除了伯爵,比爾爵士、埃文和庫珀牧師也都在旁邊,他們神情各不相同,但都抱持着好奇的心情。
被施過法術的記憶與衆不同,西格爾很快就找到了有諾克斯共同會手段特點的法術結構。如果不是有了他們的法術書,西格爾還不容易注意到這些隱藏着的咒語特徵。
“諾克斯爲利劍,小心使用,確保只傷敵人;晨曦教會爲堅盾,耐心檢查,確保無有裂隙。引龍爲援,御影而進,繁星不滅,王者順承。”西格爾念得非常緩慢,但很清楚。“這就是你們看到的預言,對不對?”
“王子殿下曾經給我提到過這些話,這應該是對的。”託德伯爵說道:“當時他沒有讀出來,看完之後就把紙條燒掉了,不過後來提起過。現在你找一下真實的預言是什麼。”
西格爾點點頭,開始逐步拆解共同會施展的記憶幕布。每一個被隱藏起來的字都需要一分多鐘的時間,所以這個過程非常緩慢。託德伯爵拿着一張紙,每聽到一個字就記錄下來,然後紙上就出現了這樣一句話:“提防赤影尖塔,混亂由此蔓延;金色巨龍和黑色鳳凰已現世,得之可安王朝。遇瘟而退,遇黯而進,置之死地以後生。”
法師仍沒有停下施法,爲了防止有所遺漏他再次檢查殿下的記憶。就在這時,他注意到又一段異常的情況,雖然從手法上看和諾克斯共同會完全沒有關聯,但這仍舊是一段“被遺忘”的記憶。
他調動咒語的方向,關注於這塊回憶。可以很清楚的看到這段記憶產生的時間非常早,大約也就在殿下四五歲的時候,還是一個幼兒。記憶中,他的父親帶他來到一個陰暗的地下室,周圍的牆壁上滿是密密麻麻的符文,層層疊疊的法陣效果充滿了整個空間,也將這裡略微照亮。房間裡什麼都沒有,只是在最中間安置了一個又細又小的臺子,上面擺放着一個微小的東西。所有的法陣都指向這個臺子,和它上面擺放的東西。
“繁星王國將永遠繁榮強大下去。”國王對亞倫王子說道:“只要你能看管好他就行。”
亞倫個子還不夠高,所以國王將他抱了起來。記憶中王子咯咯的笑着,以爲父王是在和他做一個有趣的遊戲。不果西格爾藉助他的視線,終於看清了臺子上的東西。
很眼熟,因爲那是一顆骰子,大小、材質、顏色和自己的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是,那是一顆一百面的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