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命真大。”比爾爵士難得對西格爾露出笑臉,不過卻讓他眼角和脣邊的皺紋更加明顯。“先去休息一下吧,不論有什麼事情也要等等再說。雖然不很好聽,但我還是要告訴你,想要幫珍妮特洗清罪名是很難的。”
西格爾點點頭,對爵士說道:“我明白,我會努力的。不過現在有個問題,我在哪裡可以休息一下?”
“跟我來。”比爾爵士在前面引路,帶衆人來到城堡的一角,這裡有一個哨塔,而其中一個守衛休息的房間還空着。雖然沒有窗戶遮擋寒風,但是屋子中央有一個巨大的鐵火盆,牆角還堆着大包木炭。點火取暖對於法師西格爾來說是舉手之勞,所以房間很快就充滿了舒服的熱氣。站在火盆邊上暖暖手,烘乾因爲爬雪山而溼了的衣服,還可以把靴子脫下來烤烤。珍妮特感受到暖意,從昏迷中醒了過來。她長長的睫毛微微抖動,擡起頭來相對西格爾說話。不過法師摸了摸女孩兒的額頭,然後說道:“你先休息,我不會走,一切等你睡醒了再說。”
然後,他施展咒語,讓睡眠的力量籠罩小貓。比爾爵士從倉庫拿來了睡袋,於是西格爾將珍妮特輕輕塞了進去。他確保睡夢中人不會輕易醒來,然後才向爵士詢問事情的經過。
“庫珀牧師隱瞞了情況。”西格爾聽完整個事情立刻抓住了要點。“他想讓事情朝對晨曦神殿有利的方向,卻不是公正的方向。用神術偵測謊言所得到的信息經常和事實不符,這也是爲什麼法師很少用這種咒語。所以我不擔心庭審。”
比爾爵士說道:“如果是你和珍妮特相遇之後發生的事情,我不太擔心。但你怎麼知道珍妮特在遇到你之前做過什麼?她能夠變換無數種外形,如果我是間諜頭子絕不會放過這樣的異能人。你現在是一個男爵,年輕而強大,想要找女人很容易,所以別被她拖累。你知道這和珍妮特的魔裔血統無關,只是理性的思考。”
西格爾想笑,但是他知道這太不禮貌。“謝謝你的忠告,爵士先生,我會好好考量的。我現在還無意和皇室作對,如果情況合適的話我會配合他們,但前提是珍妮特必須在我這裡。”
“你倒是一門心思護着她。”比爾爵士哼了一聲,以表示看法。他想了想,覺得應該讓這個長大的男孩自己決定事情,也應該自己接受教訓,所以也就不再勸說。“好好休息吧,這一天發生的事情還真多。我也要去伯爵那裡看看,如果有什麼情況還是要與伯爵和王子殿下說說,畢竟晨曦神廟也要尊重皇室及代言人的意見。”
說完,他就起身離開,並將巨人克里一同帶走。在黑血城堡原主人成爲階下囚之後,克里還是第一次到這裡來。原先受到的鄙視和欺侮不見了,跟在比爾爵士身邊還能受到這裡熱情的歡迎。克里一心想要爲自己的寒鴉部落獲取實惠,正好趁機央求比爾爵士幫他溝通,看看能不能從城堡倉庫中找到好東西。
房間裡就留下西格爾和珍妮特,但他們就像雕塑一樣一動不動。鐵活盆中紅色的火焰中一直燃燒着,在牆上投下他們兩個靜止的影子。西格爾守護着珍妮特的睡眠,心中盤算晨曦、繁星和三塔之間的制衡。太陽升高至塔頂,然後緩緩下落,最終從西面的窗口照射進來,剛好將光芒投在珍妮特臉上。小貓眼皮抖了抖,帶着緊張的表情醒來,看到西格爾之後才放下心來。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出現,把我救出來的。”珍妮特笑着說。
“我可是繞了好大一圈才能回來找你,還好及時趕了回來。”西格爾回答道:“你受苦了。”
“不,我只是……”珍妮特咬着嘴脣,但是毫不猶豫地說道:“我只當是在爲過去的事情償還。”
接着,珍妮特講述了自己成爲間諜的事情,西格爾就在一旁安靜地聽着。她沒有講受訓之前的淒涼日子,可他也能想象得出身爲一個受到歧視的魔裔是多麼悲慘。“成爲行會的間諜之後,我才慢慢掌握了控制變身的本領,這才過上了好日子。我可以穿漂亮的衣服,和貴族一樣吃精美的食物。只要我願意,勾勾手指頭就會有一長串騎士爭前恐後爲我服務。我清楚的明白那些都是建立在欺騙上的幻象,所以一點安全感也沒有,但我只能一直那樣騙下去。後來我開始爲諾克斯共同會服務,因爲他們成了行會的實際控制者。”
說到這裡的時候她停頓了一下,然後看着西格爾說道:“諾克斯共同會是由一些強大的法師組成的,他們有很多可怕的手段。這不像是偷別人的信件或者是跟蹤某個貴族,很可能是些要命的東西。”
“珍妮特,你相信我會幫你嗎,不管你在何處?”西格爾問道。
“我相信。但是我怕你會惹上天大的麻煩,把自己也陷進去。”
“即使你不告訴我,我也會來幫你,不是嗎?更多的信息會會避免更多的麻煩。”西格爾微笑着鼓勵她說:“只要你還相信我,就算隔着整個世界我也會趕到你身邊。”
“我記得了,即便隔着整個世界。”珍妮特點點頭:“那我就給你說一下諾克斯共同會的世界是怎樣的。”
珍妮特探聽到的消息也並不全面,但對於西格爾來說卻非常有用,尤其是共同會要併入法師聯合會中,那麼西格爾和他們之間的矛盾遲早要解決。根據珍妮特的說法,共同會從一個誰也沒見過的“紅法師”那裡接受指令,具體的工作由兩位大法師負責安排。涉及到和外面世界打交道的事宜都是由卡斯帕大法師統領,珍妮特卻不知道對內負責的大法師姓甚名誰,“她”一直保持非常神秘的狀態。
“他們在新大陸有個計劃,具體是什麼查不出來,但需要特定位置的土地,全都是些人口稠密的地方。”珍妮特說道:“他們有計劃地在新大陸上獲取這些地方的所有權,我也幫助他們找到了樞紐堡繼承線上的錯漏,說不定他們已經開始下手,斯塔特子爵領主很快就要失去土地和城堡。那是我第一次遇到你,我變身成一個男孩,叫做小指頭的,你還有印象嗎?”
西格爾點點頭,笑着說道:“別再變成男生了,還是女生更漂亮。”他伸出雙手捧着珍妮特的臉頰,輕輕捏了捏。她終於說了出來,說明她相信西格爾能夠理解並原諒這件事情,西格爾更多的是理解和欣慰。“還有,把一切都告訴我吧,關於諾克斯共同會的所有信息,不要隱瞞。我與他們某種程度上有敵對,知道多了纔能有針對性的準備。”
從烏賊手中感受到了溫暖和鼓勵,珍妮特繼續講了下去。最終,她說到了關於在預言大師列爾身邊潛伏的事情,“於是諾克斯共同會知道王子殿下到新大陸來的時候,有一個重要的預言盒子,並且只能到新大陸才能開啓。託德伯爵恐怕是認出我來了,所以才追問這件事情。”
“珍妮特,”西格爾長嘆一聲,“一切都交給我吧。”
之後很長時間,珍妮特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的靠在西格爾肩膀上,直到天陽落山爲止。這個時候兩人的肚子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看來單純的感情還不足以克服生理上的需求。兩個人相視一笑,互相攙扶着站起來,活動一下手腳,然後一前一後走下塔樓。
大部分貴族已經在天黑之前吃完飯了,這樣就可以避免“過多的”遭受寒冷傷害。食堂裡剩下的東西不多,不過仍可以滿滿的盛兩碗燉湯。西格爾小心的檢查湯水中的成分,施展了幾個咒語,之後才端給珍妮特。這讓小貓變得非常緊張,她不斷觀察四周,就好像柱子後面藏着殺手一樣。
殺手並沒有出現,一位不速之客走了過來。庫珀牧師似乎早就等着西格爾,或者至少安排了監視。誰知道這座城堡中有多少雙屬於晨曦教會的眼睛?牧師晚上穿着寬鬆的白色絲袍,手中提着一個薰香爐子,所以他一路走,一路伴隨着濃烈的香氣。庫珀牧師徑直站到西格爾面前,面帶微笑,說話的語氣很難讓人拒絕:“我能坐在這裡和你們聊一下嗎?”
珍妮特緊張地繃直了身子,往西格爾的方向靠了靠。法師狠狠喝了一口湯,然後將剩下的都倒給了小貓。“你最近受苦了,多吃點有好處。”他抹抹嘴巴,施展了一個咒語清潔衣服上的痕跡,然後才伸手示意庫珀牧師:“請坐吧,牧師先生。”
“看到你們重新在一起,實在是太好了。”庫珀牧師一掃凳子,然後緩緩坐下來。他說話的時候,微笑顯得非常真誠,“但我得承認,你出現的時候真是嚇了我們一跳。”
“當時是我着急了些。”西格爾回答到:“不過我會賠償炸爛大門的錢的。可我一直沒想好應該付給誰。布拉佛·史林特子爵現在在自己城堡的地牢中,給他金幣也沒什麼用處。不知道他會不會願意將金幣折算成肉食和烈酒,至少可以幫他度過漫漫時光——如果能得到看守聖騎士的允許就好了。”
“噢,他那是咎由自取,錯誤的想法引來了正確的結局。不過將他關押至地牢不應該經我們的手,這的確不對。”庫珀牧師說道:“你瞧,晨曦神殿也是有自己的難處的,我們要同時爲神靈和國王服務,既要遵守戒條也要服從法律。有的時候我們做事也會出現錯誤,這是難免的嘛。”
“可以理解。”西格爾認真的點點頭:“我以前經常做錯事情,不管是老船長還是比爾爵士都會讓我立刻得到教訓,這樣纔有助於我的成長。您瞧,在這種督促下,我這不就成爲一名法師了嗎?”
“我很佩服這一點。”庫珀牧師說倒:“據我所知,上一位同時具有法師和爵士頭銜的人,還是在二百多年前呢。”
那個人引起了一場叛亂,然後躲進了法師協會的高塔中,自我囚禁起來。西格爾知道這一點,“可惜不管是爵士還是法師,都不是晨曦神殿管轄的事情。所以啊,您有什麼話還是直說吧。”
“我的意思是,一切都要爲王子殿下的安危考慮,不是嗎?黑血城堡畢竟不是久留之地,而新大陸具備遠程傳送法陣的只有法師聯合會。對這事兒你有什麼看法?”
“我還以爲你的大部分精力都用在審判上了呢。”西格爾說:“其實我可以幫你們省些精力。只要半個小時的時間,我就能幫助你們審理出和上次完全不一樣的結果。你覺得這提議怎麼樣?”
“哎呦,不必麻煩了,只要珍妮特還在您的管理之下,我們又何必越權呢?話說回來,您能爲她的行爲擔保嗎?”
“能。”西格爾斬釘截鐵地回答:“你們呢?”
“除非神有旨意。”
“那行。你們忙你們的去吧,傳送法陣又不歸我管。”西格爾說道:“我只能告訴你,儘快行動,不要再出現什麼紕漏。”
“既然這樣,那我就離開了。”庫珀牧師站起身來,向西格爾施了一個祝福的手勢,然後慢慢踱步離開。珍妮特直到他走了之後,纔將視線收回來,扭頭看着西格爾:“這麼說,我沒事了?”
法師點點頭:“暫時是沒事了。至於託德伯爵那邊,我自有辦法應對。”
“你可真厲害。”珍妮特讚歎道:“那可是主教牧師啊,幾句話就被你勸住了。我只從幾個大貴族身上見到過這樣的氣勢。”
西格爾搖搖頭,語氣緩和下來,更符合他現在的年齡:“雖然你誇獎我,但我也有自知之明。不到一年前,我還是一名普通的水手,現在怎麼可能真的有什麼氣勢?我只不過因勢利導,用法師的身份沾了些便宜而已。你想想,如果法師聯合會派遣精通傳送的法師前來幫忙,然後晨曦神廟告訴他你是魔鬼怎麼辦?甚至在王子殿下離開這裡之後,他們再重啓審判又如何?我的咒語能力還不足以對抗那些牧師,至少現在還不行。最安全的時間其實就是現在,法師聯合會開啓傳送陣之前。”
“我們趁這個時候離開吧。你能上來,就有辦法下去。你的法術加上我的易容術,不管是獸人還是人類都不會發現。”珍妮特說道,“咱們還是進行原計劃,去找諾克斯共同會發現的寶藏如何?”
西格爾搖搖頭,說道:“想要離開這裡不難,但我帶不走所有人:克里、埃文、比爾爵士,這些幫助我或者幫助了你的人。我可以肯定埃文和比爾爵士不會離開,我又怎麼拋得下他們?不管是來自附近獸人的威脅,或者是他們因爲咱們的離開而被遷怒,這都是我不願見到的。”
珍妮特嘟着嘴巴,皺着眉頭,雙手在大腿內側胡亂拍着,但也想不出什麼好主意。她習慣於單獨行動,所有的思維方式也是朝着這個方向,所以想不到西格爾所擔心的那些。不過她也不氣惱,因爲西格爾能夠關心別人,自然會更關心珍妮特。
正這樣想着的時候,她的手突然傳來了劇痛,從左手的指尖到手腕都像是被放在火盆裡烤一樣。肌肉、神經、骨骼全都失去了控制,珍妮特痛呼一聲,手臂在桌子下面一下子繃直,腦袋卻砰地一聲撞在餐桌上。
餐具稀里嘩啦滾落一地,地上滿是湯汁和殘羹。豆大的汗珠從小貓的額頭上滾落下來,和眼淚混合在一起。西格爾趕忙扶着珍妮特,另一隻手從空間口袋中找到治療藥水。幸好疼痛來得快去得也快,她的左手現在整個呈麻痹狀態。搖搖頭拒絕了治療藥水,珍妮特慢慢將手從桌子底下拿出來。只見從小臂開始,整個左手變成了一隻紅色巨大的爪子,五根刀刃般鋒利的指頭在伸曲的時候發出金屬摩擦的聲音。手臂上的皮膚變得緊繃,就好像直接貼到了骨頭上一樣,沒有肌肉在中間支撐。珍妮特努力集中精神,才終於重新獲得手臂的控制權,將它變回原來的模樣。
“以前……以前從沒有這樣局部變形過,”珍妮特一邊努力用深呼吸調整自己的情緒,一邊對西格爾說:“我只能變成人類、精靈和半獸人,可剛纔的手臂屬於什麼生物,我只在惡夢中見到過,好可怕。”
西格爾抓着珍妮特的手,輕輕撫摸着,同時用偵測咒語檢查這隻手臂,還開啓了靈視。但這些手段一無所獲,他完全查不出任何異樣。所以西格爾只能安慰她道:“是不是最近太緊張了,要麼就是牧師們的法術觸動了你的魔裔能力。要不咱們去找里斯醫師看看情況?”
里斯醫師已經死了,珍妮特告訴西格爾:“應該沒什麼大礙,現在也不疼了。可能真的是最近太緊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