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特痛苦的低哼聲傳過來,西格爾無法繼續保持平靜。他的心跳陡然加快,呼吸變得粗重,全身的肌肉都開始繃緊。西格爾開始打哆嗦,一股驚恐噁心的感覺從他的胸口蔓延到全身,他差點失去對隱秘行動的控制。年輕的法師學徒在陰影中停頓了一會兒,重新將注意力集中到接下來要完成的任務上。他努力緩和自己急促的心跳。“要有控制”,他暗暗對自己說道。
緩緩探出頭去,他終於看到了矮足殿內部的情況。整個房間佈滿了雜亂的紅色線條,像是某個瘋狂的畫家打翻了所有的顏料罐子。五把木質椅子均勻地擺放在房間角落,其中四把上面各捆着一個人,用鏈條一層層綁住,嘴巴里還塞了布條。他們閉着眼睛,似乎都失去了意識。一個紅藍兩色混雜的燈神僕役正抓着珍妮特,把她按在第五張椅子上。
血魔法師正背對着西格爾,他看上去又老又矮,皮包骨頭,光光的頭頂上佈滿褶皺。他正在專注的刻畫魔法陣,鮮血從他粗壯的血管中流淌出來,順着手指滴在地上。每當兩道線條相交,就會有強烈的閃光放射出來。空氣中一股腐朽鐵鏽的氣味,令西格爾感到分外難受,五臟六腑似乎都攪在一起。血魔法師正念念有詞,非常專注的施展咒語。
我一定要趕快動手!西格爾對着自己說。他踮起腳尖,避開地上所有的魔法線條,以防血魔法師通過法陣的變化有所感應。呼吸、氣流、聲音、武器的反光都要考慮進去,西格爾一隻手高舉匕首,另一隻手抓着魔杖,他穿過拱門、石柱、木頭椅子,一步一步朝血魔法師靠過去。
西格爾迅速揮刀,朝着血魔法師的脖子紮下去。只要一刀……就可以解決所有問題。但是一個魔法師總會有保命的手段,努力求生的血魔法師更是如此。一道魔力屏障在他身上出現,擋住了龍牙匕首。
西格爾手中的龍牙匕首炸成了碎片,同時也把魔力屏障摧毀掉。如果是普通的金屬匕首是絕對沒有這個效果的,龍的牙齒和一些特定的材料才能夠對防護魔法造成這樣的破壞。爆炸引發的衝擊力讓兩個人都踉蹌一步,不過強壯的西格爾能夠更快恢復。他的魔杖發出光芒,能量飛彈正孕育而出。同時黑曜石匕首也被抽了出來,正要開展第二次攻擊。
燈神最先反應過來,他在屋子另一端隔空揮手,西格爾的左手腕遭到重擊,魔杖被擊飛出去。不過黑曜石匕首順利插入血魔法師的後背,扎穿了他的左肋,從心臟處穿透出來。
西格爾抽出匕首,發現上面毫無血跡。他趕忙趁燈神沒有飛過來之前又刺一刀,直接削斷了血魔法師的頸椎。那棵光禿禿的腦袋立刻耷拉下來,但是匕首上仍不見任何血跡。
“沒有第四刀的機會了,刺客。”掛在胸口上的腦袋發出了聲音,然後血魔法師轉過身來。燈神趕到,帶有閃電的拳頭正中西格爾的鼻樑骨,即便以他堪比精靈的反應速度也沒能躲開。一大堆血紅色的觸手從地面和牆壁上冒出來,層層疊疊捆住了西格爾,無數小刺扎進了他的皮膚,微弱但是密集的電流在西格爾全身遊走,麻痹住這個學徒法師。
“真是勇敢而愚蠢的行爲,你這個偷襲的傢伙。”血魔法師用雙手把自己腦袋扶正,可以看到他的心臟猛跳一下,一道紅線從胸口向上沿着皮膚鑽到眼睛之下。血魔法師鬆開雙手,他的腦袋又可以正常的轉動,就像沒有被刺中之前一樣。
西格爾終於看到了這個血魔法師的臉,這才發現此人已經很難稱得上是人類了。他的臉色比殭屍還要難看,灰白色的屍斑爬滿了額頭和臉頰,紅色的眼球突出眼眶,好像隨時都要掉下來。他整個嘴巴都爛掉了,牙牀透過嘴脣和下巴顯露出來。無數細小的血管在他的皮膚之下蠕動,鮮紅的血液在其中不斷流淌,而在這其中蘊含着強大的魔法能量。
“你真的以爲可以這麼容易就潛到我的背後,然後殺死我嗎?你心臟中泵動的血液就像鼓聲一樣,我很遠就能聽到。”血魔法師從地上撿起黑曜石匕首,饒有興致的打量着:“不過我沒想到你會有這樣的好東西,龍牙和黑曜石。你能夠傷到我,已經值得誇獎。我該給你什麼獎勵呢?”
西格爾被血觸手捆綁的不能動彈,他的皮膚因爲這股力量變得青紫,但因爲麻痹的作用,他完全覺不出來。如果繼續下去,很快西格爾的四肢會因爲缺血開始壞死。血魔法師見控制住了局面,就稍稍減弱咒語的力量。他走到西格爾面前,用黑曜石匕首刺穿學徒法師的耳垂,從中取得一滴血,然後用舌頭嚐了嚐。
接着,他瞪大了眼睛,一副非常驚訝的表情。血魔法師一邊嘀咕“完美血統?怎麼可能有完美血統的人類?”同時有在西格爾身上刺了好幾處傷口:後頸、手指、心尖、右腰。他分別“品嚐”了這裡的血,然後閉上了嘴,闔上了眼,靜靜站在房間的中央。他的手指輕輕抖動,似乎是在憑空書寫某種咒語。可以看到他的眉頭時而緊皺,時而放鬆,血魔法師遇到了難以決斷的選擇,正在用心思考和進行計算。
西格爾一直試圖掙脫,但是他開始覺得越來越餓。隨着體力迅速流失,魔法抵抗的力量換取他可以在瞬間恢復知覺。不過血觸手魔法一直存在,持續捆綁着他。於是西格爾會重新被麻痹,仍舊在血魔法師的控制之下。他發現了二十面骰子魔法抵抗能力的缺點:難以擺脫持續性法術效果。
“把那個老頭從椅子上解下來,扔到一邊,他的血不用了。”血魔法師睜開眼睛,立刻就對燈神下達命令。隨後,轉過身來,面對西格爾說道:“你的完美血統令我難以捨棄,而你恰好又是一名法師,身體年輕而健壯,真是命運對我的微笑。我將會重生,以高貴而強大的血統再次降臨世間。不過我從未奢求能有新的身體,直到現在。小刺客,你應該感到榮幸,我將用你的軀體繼續行走下去,直達傳奇。”
西格爾瞪大了眼睛,“這是血脈秘鑰法術的效果,我纔不是什麼完美血統,你的感官被欺騙了而已!”他很想這樣喊出來,但是正處於麻痹,別說舌頭了,連眼皮都沒法眨動。他眼睜睜看着珍妮特被捆在椅子上,在魔法的作用下陷入沉睡。一個強壯的老頭從椅子上解下來,像垃圾一樣丟在牆角。西格爾被燈神從血觸手中結下來,捆在老頭原來的椅子上。不過他的待遇比較特別,沒有被施法陷入沉睡。所以他可以清楚的看到血魔法師又開始向地上滴血,新的線條覆蓋了一些舊的線條,整個魔法陣更加複雜。尤其是在西格爾的椅子周圍,血色線條的密集程度超過其他的和。血魔法師一直沉默着,異常專注地準備這個法術儀式。西格爾不知道他到底流了多少血出來,只能大概估算,要是普通人這樣放血,早就成乾屍了。
過了不知道多久,血魔法師終於完成了魔法陣的改造,站了起來。他用那雙血紅色的雙眸盯着西格爾,一陣冰冷刺骨的寒氣如同鋼針一樣刺入學徒法師的腦海。西格爾無法掙扎,於是他的痛苦成倍提高。他看着血魔法師的眼睛,努力讓自己忽略疼痛,集中精神思考對策。即便在如此不利的情況下,西格爾也要嘗試自救。
“一會兒之後,我就會變成你。”血魔法師瞪大了眼睛,深不見底的血紅地獄就藏在那雙眸之中。他冷冷的問道:“你還有什麼想說的?”
西格爾已經從血觸手中被放了下來,他已經瀕臨餓死的邊緣,但是終於從麻痹的狀態脫離出來。他深知這是自己唯一的機會,不能讓血魔法師知道,所以他完全放鬆自己的肌肉,僞裝成不能動彈的樣子,不說、不看、不動。然後燈神飛了過來,將他全身的衣服脫得乾乾淨淨,如同他出生的時候那樣赤裸。在二十面骰子的幫助下,西格爾的項鍊、空間鑰匙和骰子本身並沒有被發現,魔杖和武器則都被燈神扔在一旁。他被丟到第五把椅子裡,腦袋無力地歪在肩膀上——西格爾一直僞裝自己被麻痹,即使燈神觸及他的下體也不作反應。法師專注於魔法陣,結果讓西格爾矇混過關。
血魔法師一邊檢查法陣,一邊用目光挨個掃過在椅子上的五個人,他喋喋不休地發表勝利宣言:“年輕的學徒法師,我真羨慕你,還擁有青春的祝福。你沒法想象死亡的恐怖。我掌握了血液,以爲能夠藉此掌握自己的肉體,但是時間之力仍舊影響着我。除了血液之外,我所有的軀體都在腐朽、死亡。”他扯下自己下巴上的一層皮,嫌棄的丟在地上,接着說道:“在發現這一點之後,我又開始學習死靈的力量。轉換巫妖可以逃脫時光的侵蝕,但是我的血魔法卻干擾了這個過程,把我變得人不人,鬼不鬼。最終到頭來,我唯一活下去的辦法就是我創造的血脈移接術。置換血液,逆改命運。這個法術註定震驚世界,而你則由幸成爲它的載體。”
隨着他話音一落,法陣開始起作用,於是希格爾就看到亞倫王子、埃文、珍妮特和某個晨曦護衛,他們雙眉之間都炸開一個小洞,鮮血匯成一條細線,從洞中鑽出來。王者之血形成的線最粗,魔裔之血最細,它們匯聚起來,集中到血魔法師的頭頂,形成一個逆時針的漩渦,從其腦殼正中鑽入。血魔法師雙眼放射出明亮的光芒,如同兩顆火球熊熊燃燒。他用黑曜石匕首割破雙腕的血管,把匕首扔在一旁,雙婉合攏,讓傷口緊貼在一起,任由自己的血流到地上。
血魔法師露出了詭異的笑容,他用兩根食指對着西格爾,發出了冷冷的聲音:“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