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耗是什麼?就是大家都無謂的投入相當多的資源用來保持互相威懾。就像打造了二十把不同的武器擺放在身邊,順便還爲不同情況準備了輕、中、重多套盔甲,而完全忘了自己只有一副軀體和一雙手臂的事實。威懾是有必要的,但魔法學院這裡的威懾已經變了味道,成了無限制的內耗。由於此地沒有正常的時間流速,所以誰也不知道這種內耗從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但終於在西格爾到來之後降低了。
他完成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讓所有人在半個月之後全都擁有了二層的通行權。
通過分配每天的提問,從而更有效率的讓大家分配積分,他好不容易做到了這一點。其中包括相當多的談判和溝通,但是卻沒有威脅和妥協。他的這種努力——當然還有蟲子和獸人殺手二人組的無形威脅——讓大家最終願意嘗試,開始重建信任,即使只是脆弱的信任。
這帶來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首先是大家終於開始交流了,包括學術上的和生活上的。儘管大家被話癆的侏儒弄得不勝其煩,但對於這種改變主要還是持歡迎態度的。交流就帶來了交換,特別是法術咒語和施法技巧方面。雖然可以通過賢者之石訪問大圖書館,雖然可以在魔法塔第二層觀看所有施法者技巧,但這都沒有法師面對面交流帶來的幫助更大。畢竟知識是死的,心得與經驗卻是活的。
如何在第二層獲得積分的方法也被髮掘出來,完成這件事情的是半龍人:他發現若能在演示者施法的時候接近、達到或者超越它的水平,就能根據咒語和技巧的難易程度得到積分。西格爾施展了元素軍團,結果是第二層記錄者的召喚數量的三倍,他也因此一舉獲得了九百積分。
“終於是正的了。”西格爾撓撓頭。
這件事情他也告訴了其他人,沒有任何掩飾。聽完他說的話,半龍人法師難得過來拍拍他的肩膀,感嘆的說了句:“你還真是個誠實的人。”從那之後,半龍人明顯熱情了不少,不過這種熱情僅對西格爾而已。
發現了這個方法後,單次積分的獲取速度從平均十幾,一躍達到平均幾十——西格爾一次獲得了九百,但不代表他每天都能這樣。這件事情激勵了不少人,大家都想嘗試找到更多的、更適合自己的方法。他們都知道,如果不是西格爾告訴衆人魔法學院規則被篡改的事情,如果不是他嘗試聯合衆人的力量,改變了這裡的氛圍,誰也不會想、也不敢去進行試驗。
不管是暴露出來的分數還是暗中留一手的施法者,單次九百分依舊是個令人望而生畏的記錄。不知不覺間,西格爾因此逐漸成爲衆人心中很強的那類法師——“最強”兩字卻是沒多少人願意承認。精靈安娜一直讓他嘗試推高這個記錄,“這有利於你繼續積累威信”,她說到。
西格爾搖搖頭,既沒有那樣去做,也沒有解釋原因。在他看來,只要自己的積分是正的,足夠進行自衛和時光回溯,然後能滿足自己學習的需要,那麼就足夠了。他來這裡並不是要成爲積分最高的“富翁”。如果他的積分最高,那麼大家都會擔心被他拋棄,或稱爲被利用的炮灰。所以他認爲更重要的是在信用方面一直堅挺,然後經過自己的努力,想要的結果終究會得到。
所以他並不經常出現在第二層,也鮮少去更高的地方。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目前的積累也只不過剛夠第三層的水平,能上頂層完全只是一個意外。他將大部分精力用來研究魔法學院燈神的設計圖,侍從燈神、六臂燈神以及合體之後的燈神。他的這種行爲落在其他人眼中,也被認爲是爲了服務大家做準備,所以得到了很高的評價。
大家的行爲也逐漸改變了魔法學院的環境,新的環境設施突然出現在魔法塔旁邊。那是一處可以用來聚會交談的青綠色草地,點綴着惹人憐愛的多彩小花、灰白的軟蘑菇和帶着清香的新伐樹樁。
坐在這裡的樹樁上,能夠感覺舒適而放鬆,對於冥想和沉思有非常大的好處。西格爾每天都會有一段時間坐在這裡,或者閱讀魔法書,或者單純在這裡發呆。從效率上來說這純粹是浪費,但是卻在慢慢改變整個魔法學院的氛圍。
在地精世界的失敗教育了他,讓他知道想要做出改變之前必須團結想要改變的人。第一天沒有人在草地上陪着他;第二天侏儒來了,但主要還是擔心他的安全,在一旁保衛;過了幾天之後他漸漸體會出了味道,真正加入進來。直到現在,七名倖存的學員中除了半獸人和矮人之外,每天都會來草坪上休憩一會兒。他們會錯開時間,很少聚集在一起,但卻用這種行動創造並維持一種氛圍。
這是自己努力做出的改變,西格爾心中有些得意。但與此同時他也很清楚,如果不能在破解篡改問題上取得成效,目前這種氛圍只是虛幻,隨時都可能破滅。他將大量的精力投入到對燈神的研究中去,同時也拽別人一起努力,希望儘早破解這個難題。
在這個方面,查內姆和獸人聖者根本幫不上忙。學會施展魔法和精通魔法造物完全是兩個不同的領域,所以他們的任務是儘快湊足積分,爭取到六層,看看魔法獸之野的問題怎麼解決。研究燈神的小組由西格爾和侏儒柯柯作爲核心,兩個人在魔法造物方面的水平不相上下,而且又互相欣賞,很快就建立了兄弟般的情誼。
“我最早的魔法物品就是受侏儒的啓發,從而掙了第一筆錢,漸漸走上了良性循環的路子。”西格爾說道:“當時我就認識到,侏儒的創造能力和思維活躍程度是非常高的,值得我們人類多加學習。只是很可惜,人類有種看不到低矮處的怪病,有種真理總在高大處的偏見。”
“其實侏儒也一樣,”柯柯指了指自己的腿:“我比侏儒都矮,很明白你的意思。”
“你的腿是生而殘疾的嗎?如果不是的話,我都可以給你恢復。”
“謝謝,但是我早就習慣了,不想改變目前的狀態。如果我改變主意,我首先會想到去找你的。”侏儒柯柯微微一笑翻過了這個話題。他看着手中的設計圖,對西格爾說道:“這幾天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爲什麼這個地方的燈神一定要做的這麼複雜?”
西格爾眨眨眼睛,“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好吧,我換個說法。”侏儒想了想,組織一下語言:“我承認,這裡有非常多的魔法材料,就算是做出巨龍大小的燈神都不奇怪。但是燈神的初衷就是爲了服務,而且是爲了批量製造,幫助解決重複性的工作。一種燈神製造九個的效率,其實比設計一種能涵蓋一到九各種情況的混合燈神要高得多。尤其是這件事看上去並不像是炫耀技術,所以我難以理解設計者的思路初衷。想不明白這個,我就很難正確分析燈神的工作原理。”
這個疑點也曾經劃過西格爾的腦海,但很快被他拋之腦後。現在侏儒重新提出來之後倒是再次引起了他的注意。僕從燈神的設計非常複雜,或者說過於複雜。西格爾之前破解列爾的篡改咒語,完全是切除附着區域的野蠻辦法,也是無奈之舉。他有一種擔心,若是將每個燈神互相聯繫的部分都切掉,它們失去了感知彼此和合體的能力,是不是一種更危險的篡改?
若是想要達到最高層就是需要合體燈神怎麼辦?這種可能性很大,畢竟目前已知唯一上高層的方法——除了依靠積分硬堆之外——就是淘汰掉其他所有人,那個時侯燈神早就可以合體了。經過慎重的思考,只有明白了燈神的設計原理,分清哪些是原本的設計,那些是有害的篡改,還要做到不傷本身的修復時,才能夠開始行動。
橫在西格爾等人面前的障礙就是燈神的複雜性,很多地方已經不是單純的技術,而是一種藝術,就像精靈的藝術研究院那樣。簡單的文字既可以寫出平鋪直敘的文章,也可以造就直擊人心的詩歌。作爲一件工程造物,顯然平鋪直敘效率更高,可偏偏面前的燈神就像詩歌。
精靈喜歡這樣幹,但不代表神火和神職會這麼幹。西格爾、查內姆和獸人聖者是知道實情的:這裡是魔法、知識與預言之神的神國。沒有神智的神國是沒有性格的,按理說不應該這樣追求藝術效果。
從能力上來說,神國的確有這樣的知識技術水平和製造能力。“也許是爲了保密性?”侏儒隨後搖搖頭,自己否定了自己的假設。想要保密有更好的手段,比如用魔法陣進行掩蓋,或者完全禁止拆解。這裡偏偏沒這樣做,給人一種遮遮掩掩的誘惑。
“柯柯,咱們反過來捋順思路吧。如果單純從效率出發,應該如何設計這個燈神——考慮到他們合體和分裂的能力。”西格爾說道:“很可能咱們不需要全都搞明白,只要保證能用,然後再考慮儘可能減少附帶損傷如何?”
侏儒捏了捏下巴,沉思一會兒之後點點頭:“這個計劃可行,是一種不錯的替代方案,只是可惜做不到完美。”
“最大的效率不一定就是完美,對不對?”
“你說的也是。”侏儒嘆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魔法塔方向突然傳來一陣巨響,毀滅閃電再次出現,一具焦黑的屍體飛了下來。查內姆再次被燒成灰燼,冒着青煙開始重組身體。也許是他太貪功冒進了吧,西格爾心想。可是這個念頭還沒落下,又一道身影飛了出來,重重地摔在地上。
“是半獸人。”眼尖的侏儒說道:“活該,兩個魯莽的傢伙,四層哪是那麼好上的?”
“現在都有誰能上四層了?”西格爾問。
“精靈可以了,還有半龍。矮人也許行,他是那種不愛交流的傢伙,所以只能靠咱們推測。其他人的分數或者次數應該還不夠吧?對了,當然還有你。”
西格爾略一琢磨,突然臉色都變了。“壞了!”他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