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預言師列爾挺直身子時比西格爾還要高上一線,灰白色的眼眸好像是患上了某種疾病,但實際上是因爲長期觀測時光與命運之河而導致的異相。從他的眼睛裡看不出喜怒哀樂,只能從表情上判斷他正做出微笑。
“終於得以相見,大法師西格爾先生。”列爾首先開口說道。他的聲音低沉而充滿磁性,是那種嚴師和慈父的結合體,又彷彿是給小孩子講故事的和藹老人。“我是學城的預言師列爾,很高興能在矮人王的會議前見到你。你的傳奇故事在法師協會和學城流傳甚廣,我正在起草一本書專門記錄你的成長事蹟。說實話,見到你之後我就知道,你比你前任的法師領主強多了。”
“聽您的意思,似乎是見過上一位法師領主?”西格爾不由好奇地問道。
“哦,用我的肉眼嗎?當然沒有。不過當我們徜徉在歷史的河流中,在時光裡關注那些重要的人和事,難免會把自己投身進去。我一直認爲人的精神是可以和書中的文字成爲朋友,即使相隔千年也能互相交流。”
西格爾贊同道:“回顧過去能看到現在的本質和未來的光影,這就是如何成爲預言大師的秘密嗎?”
“你是很有悟性的年輕人,不可否認是當代最有前途的法師。不過你只說對了一半,預言未來並沒有那麼簡單,需要的運氣實際上比知識更重要。”列爾臉上帶着笑容,就像個頑皮的孩子在與小夥伴分享秘密:“哦,其實很多時候我都在瞎猜,不過我運氣很好,猜對了好多次,所以成爲了預言大師。這件事情不要告訴他們哦!”
“您說笑了,列爾大師。”西格爾撓了撓頭,然後說道:“我有許多魔法和預言方面的問題想向您請教。”
“你是法拉尼斯的徒弟嘛!和他一樣的脾氣!不過你真的不是成爲預言師的那塊料。從你眼睛裡,我知道你喜歡確定的結果和堅固的事實,可是你知道嗎,這個世界不是建立在確定和堅固之上的。來吧,年輕的大法師,帶我到裡面暖和的地方。你來這裡已經好久了吧,知不知道哪裡可以坐下來,伸伸腿,驅逐一下海上的溼氣?”
“這邊請,列爾大師。”西格爾在前面引路,帶着老法師離開了甲板。
在不沉石舟內部並沒有壁爐,據說是爲了保證這裡的空氣不至太過渾濁。對於土元素的運用矮人是行家裡手,但在氣元素方面卻不怎麼精通,所以這裡的通風系統一直被人詬病。兩位大法師找了一處偏僻的房間,這裡應該是爲某位還沒有到來的與會者準備的。門上的符文鎖難不住兩個人,他們信步走了進去。
“我的鼻子總是能告訴我未來:這裡果然有足夠暖和的毛皮和舒適的座椅。”列爾朝四周看了看,然後拉着西格爾的胳膊說道:“瞧,那面旗子上描繪了九隻老鷹的頭,這房間一定是給翼人準備的。不過它們雖然長着翅膀,飛的很快,卻總是姍姍來遲。我記得在書裡,它們的先祖巨鷹就總是在戰爭快要結束的時候纔到達戰場,比沒長翅膀的矮人、人類甚至半身人還要慢。所以咱們用翼人的房間,他們不會知道的。”
西格爾笑笑:“說不定他們知道之後還會感謝咱們。石頭大船裡面溼氣好重,羽毛翅膀會不舒服的。”他打了一個響指,將房間裡的水元素集合起來,利用元素聚合的力量讓它們轉變性質,在半空中開始燃燒。燃燒過後它們重新變成了水,滴落到一個鐵盆中。
“有趣的施法方式,這麼說你在元素魔法方面的造詣果然像傳說中那麼高深。”列爾走進房間,把大法師之杖放在一旁,挑了個舒服的“鳥巢”沙發坐了下來。他扭動身子,發出舒服的呻吟:“終於可以歇歇了,一把老骨頭,在海上顛簸了那麼久。你也坐吧西格爾,我覺得你們有很多事情要說。”
可是從哪裡說起呢?西格爾在坐下的過程中腦子裡還在想着這件事情。
列爾微笑着看着他,清了清喉嚨,率先說到:“好吧,西格爾,你剛纔施展了精彩的元素轉換能力,我得爲你喝彩。而作爲一名預言大師,人們總是認爲我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雖然這是種誤解,但我也願你爲你展示一下。”他閉上眼睛,口鼻裡發出哼哼嗯嗯的怪聲。但他念誦的絕對不是咒語,四周的元素也沒有絲毫波動。這是在做什麼?西格爾完全看不明白。
過了足有一分鐘左右,列爾睜開了眼睛,對西格爾說道:“哦,我看到了未來,知道你想要什麼。聯合會與法師協會、海姆領與學城。你想要交流知識與咒語,互換諒解與安寧。西格爾大法師,不知道我所說的是不是正確?”
西格爾點點頭:“大概是這樣的意思。”
“我既屬於學城,也是法師協會的一員,所以你就來找我了?西格爾,說說你想要什麼,到底是哪些東西總是困擾着你?”
一張羊皮卷軸從西格爾的空間袋裡被拿了出來,裡面的咒語和書籍名錄一部分是西格爾所需的,另一部分是聯合會圖書館中缺少的藏本。列爾大師將這張卷軸拿過去,仔細的看了看,然後從口袋中拿起“永不枯竭的墨水筆”在上面寫寫畫畫。筆尖摩擦卷軸表面的聲音在這個寂靜的房間中清晰可聞。除了這個聲音之外,就只剩下兩個人的呼吸和心跳。
單子被遞了回來,西格爾開始閱讀。隨着他的目光不斷向下,捏着卷軸的手攥得越來越緊。那些聯合會需要的書籍資料大部分都打上了對號,而自己所需要的高級魔法卷軸卻全都被劃掉。只有兩三個無關緊要的法術,比如短訊暗示、極冰射線和粉碎掌上標記了對號。
西格爾放下卷軸,直視着列爾:“大師,這些被劃去的是什麼意思?法師協會不能提供還是需要其他交換條件?”
“哦,是這樣的。”大預言師眯着眼睛,面帶微笑地說道:“衆所周知聯合會剛剛進行了改組,重新確定了章程和議事規則。你知道嗎,雖然還是叫做聯合會,但實際上它與之前的聯合會可以區別對待。我知道你想開啓一個新的紀元,帶領原來聯合會的倖存者在廢墟上進行重建。可就法師協會看來,你們是一個新的組織,一個沒有和法師協會建立穩定關係的新法師團體。在沒有確定你們是否能夠爲推動魔法發展和法師共同福祉做出貢獻之前,你們在某種意義上說是不被承認的。”
“謝謝你沒有說我們是非法組織。”西格爾哼了一聲。
“哪裡會有非法的說法。”列爾笑了笑,“法師協會從沒制定過什麼法師的法律。”
“那以前法師協會和聯合會之間締結的協議呢?協會準備背棄嗎?”
“喔,我不會用背棄這樣嚴重的字眼,那樣太傷感情了。”列爾擺了擺手:“請給法師協會一個過程,來判斷新聯合會和舊聯合會之間的關聯與繼承關係。我們所知的聯合會是由大法師三巨頭管理,總部在深水城三峰塔的一個法師團體。而你們,明確來說是在沒有三巨頭中任何一人的情況下自行成立的,所以……”他頓了頓,然後說:“不能某個團體管自己叫法師協會,他就真的是法師協會了吧?”
這明顯是一種拖延的打算,通過控制高等關鍵咒語的方式,壓制聯合會的發展。當越來越多的法師想要加深魔法的研究,需要更多的咒語時,他們發現只有法師協會能夠提供。在這種情況下,聯合會難道不會越來越偏向法師協會?
“法師協會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夠完成這一判斷,重新履行和聯合會的協議?”
“這要看情況……”列爾微笑着說道:“許多大法師都很忙,而你們的聯合會又那麼遠,平時怎能關注?除非……”
“除非什麼?”西格爾已經皺起了眉頭。
“除非有法師能夠不辭辛苦,到聯合會中共同學習生活,這才能加深瞭解。當然,你們也可以派法師到協會中來啊。協會歡迎所有法師參觀學習!”
在目前這種狀態下,法師協會的人如果到了聯合會,一定會引發聯合會內部的混亂。“見死不救法師協會”的稱號還沒有被遺忘,怨恨也沒有淡化,協會的人根本不適合現在出現。
而且,聯合會的人正忙於幾項魔法工程的建設。因爲缺乏人手,這些工程對外是保密的,但對內並沒有採用嚴格的隔離措施。法師協會的人如果來,很容易就能看到秘爾能核或者連環傳送陣的圖紙。西格爾在秘爾能核的圖紙中做過手腳,好控制秘爾能核的建造數量和進度。但他猶豫現在是不是可以開放給法師協會,到底值不值得。
西格爾將卷軸放下,站起身來走到房間的櫥櫃旁。他取出裡面的紅酒和杯子,給列爾大師和自己各滿上一杯。芳香的味道沁人心扉,但鮮紅的酒液就像血。
“這一杯酒祝所有法師身體健康,法力增長。”西格爾微笑着,緩解一下氣氛。他與列爾碰杯之後輕輕啜飲,然後問道:“如果我去法師協會,能不能依照大法師的待遇,查閱一些資料呢?不管你們對新聯合會的看法如何,我也是聯合會的正式成員,博學士法拉尼斯的弟子。”
列爾搖了搖頭,“很抱歉西格爾,我很理解你的難處。可你知道嗎,正如你們所說,舊的聯合會隨着三峰塔的失陷而成爲歷史,新的聯合會將在廢墟之上重建,散發出更加輝煌奪目的光芒。我們佩服和敬仰你們的勇氣、毅力,我們所需要的只不過是一點點時間,理清了過去,才能面向未來。”
“所以,對你地問題,答案是明確的。”列爾說:“你需要確定的法師身份,要麼離開新的聯合會,屬於舊的聯合會或者成爲法師協會的一員。之後,圖書館才能向你開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