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夜戰(下)

會議結束後,鄧名在一些軍官的護衛下站在旗艦上眺望遠征軍的艦隊。停泊在巴布延海峽北方的明軍艦隊靜靜地等待着,數百艘帆船都落下了風帆,在泊地上空形成了桅杆之林。

“老王在時,想的就是從對岸登陸,然後水路並進直搗馬城城下。”說話的是延平郡王派來的使者馮錫範。康熙三年,清廷以不剃頭、不朝見、不進貢的條件試圖與鄭經議和,並暗示可以在鄭家內訌中站在鄭經一邊,但卻遭到了鄭經的嚴詞拒絕。二十出頭的延平郡王二代,當時和鄧名、張煌言的關係極差,更因爲對日本的貿易,以及張煌言收留鄭襲、鄭瓚緒等原因,到了近乎開戰的地步,但鄭經仍表示他絕不會考慮向清廷投降——鄭成功選擇爲民族奮戰到底,這同樣是鄭經的驕傲,他甚至明確對清廷表示,就算鄧名和張煌言選擇與清廷議和,他也不會同意。

只是鄭經雖然有志氣,但在處理和盟友的關係時依然固我,從康熙三年、永曆十九年開始,在劉國軒這個主戰派的支持下,多次和舟山的鄭成功舊部以及浙東軍發生摩擦。不過鄧名對鄭經表現出忍讓態度,在不激怒川西院會的範圍內,儘可能給臺灣補償。現在已經是康熙十年,永曆二十六年,鄭經年近三十,他的火爆脾氣看上去有所收斂,而且川西長期奉行的忍讓態度也得到了延平郡王府內部一些人的體諒,比如這次,鄭經指派陪同鄧名遠征的馮錫範,就是一個對川西明軍的主和派。

據鄧名所知,在臺灣處理政務的陳永華,也是馮錫範的盟友。川西一直在海貿上與臺灣分享利潤,對延平郡王府的內政幫助很大,因此陳永華一直爭取緩和東寧和成都的關係,避免雙方爆發衝突,導致臺灣驟然失去主要的財政支柱。而馮錫範也贊同和成都保持良好關係,主要的原因竟然因爲他是火器派。在鄧名前世,馮錫範就力主應該仿製西洋戰艦,甚至建議鄭經聘請英國教官訓練臺軍,全面換裝火器;而劉國軒要保守得多,對福船和傳統的解舷、縱火戰術非常癡迷,屢次反駁馮錫範的倡議,說馮錫範根本不懂得戰爭。

劉國軒這種意見不僅是臺軍的主流意見,也是浙東鄭軍的普遍看法。鄭成功用這種戰術屢挫強敵,所以大家都認爲鄭軍並沒有大的改革必要。馮錫範的改革意見也沒有得到鄭經的贊同,當看到鄧名不用人勸就在改裝西洋商船,並大力發展火器部隊後,馮錫範就變成了臺灣的四川派,一談到軍事就言必稱川西,用來彌補他沒有領兵作戰過的短板。

“延平郡王的計劃就是水路配合,一路打過去嗎?”鄧名知道鄭成功曾經有個計劃,想要把菲律賓納入大明的版圖,但對具體的計劃並不清楚。聽馮錫範說起老王,就好奇地問道:“雖說水師得到陸軍配合可以安全得多,有了水師,陸軍行軍也不會太辛苦,不過從這裡到馬城還是太遠了吧?”

鄧名的主要疑問就是,如果遭到西班牙海軍的不斷騷擾怎麼辦?西班牙艦隊甚至可以採用打了就跑的戰術,始終保持對明軍的壓力,而明軍只要不小心露出破綻就可能導致災難。

“如果是老王統軍,定能叫西夷有來無回。”馮錫範臉上露出一絲驕傲之色。鄭成功身經百戰,陸戰、海戰雙全,就算敵方在艦船或是火器上有優勢,但總會被鄭成功設法引誘到他能發揮長處的戰場上擊敗之。在鄭成功去世後,馮錫範根本就不同意繼續覬覦菲律賓,也反對繼續封鎖海峽;在鄧名前世,明鄭落幕前夕,馮錫範也反對去菲律賓做孤注一擲的冒險,因爲他認爲,若沒有鄭成功這樣的統帥,明鄭集團無法靠着福船和重裝步兵擊敗西洋的遠洋戰艦和火槍部隊。

在那一閃即逝的傲色過後,馮錫範臉上又露出遺憾的表情:“所以卑職一直向王上建議,要像丞相一樣造西洋戰艦,操練火槍兵。當初以老王神武之姿,對付泰西雖然不是大問題,但老王的對手本來也不是泰西的名將——換言之,因爲裝備的不同,老王這樣的蓋世英雄對付幾個無名之輩都要花費力氣,那就足以說明西洋大艦和火槍的厲害了,所以我們非改不可啊。”

因爲步槍展示出了巨大的威力,現在臺軍中也認可火器化是未來的發展方向,正在緩慢地開始改革;但鄭軍對福船的癡迷依舊,因爲清軍根本沒有值得一提的水師,所以很難證明鄧名購買的這些西洋戰艦的價值,而鄭成功時代,這些西洋戰艦也不是鄭成功的對手。

鄧名忍不住側頭看了馮錫範一眼,他知道很多反對軍事改革的人不僅受到固有經驗的限制,也有樸素的民族情感夾雜在其中。比如步槍在川軍中的推廣就比緬甸火銃要順利,只要價格合適,就沒有任何問題,因爲步槍在川軍看來是漢人自己的發明,至少是改良的火器,而緬甸火銃則是蠻夷的東西,如果說火銃能取代所有的傳統武器,豈不是擡高蠻夷貶低自己祖先?而海軍之所以好辦,也是因爲川軍缺少海軍傳統,加上鄧名具有權威,可以輕鬆拍板。但是在浙東的鄭軍中,直到現在,仍在苦思如何改良傳統的福船讓它能更快更大,或是整天討論如何把鄭成功的戰術發揚光大,以達到用小噸位的福船擊敗西洋鉅艦的目的。

“沒想到馮錫範居然還是個改革派。”鄧名在心裡暗暗想着。和他這種通曉外星科技的人不同,馮錫範能夠有改革的見識相當不錯,尤其是他還能從鄭成功的勝利中總結出完全不同的經驗。一般來說,勝利只會讓人自滿保守,而不是意識到需要改革、學習。

即將爆發的海戰其實讓馮錫範也無比緊張,他也在熱切地盼望着光輝的勝利。在鄧名的前世,經過三藩之亂後,馮錫範纔開始在軍隊中獲得一定發言權,不過軍事改革對明鄭來說實在是太遲了。而在這個世界,馮錫範同樣是鄭經最信任的侍衛軍官,而他還能用鄧名做例子,說服主君贊同他的軍事觀點——在得知鄧名決定和西班牙、荷蘭開戰後,馮錫範就自告奮勇作爲鄭經的特使,帶領一隊臺軍參戰。這些隨行軍官都是馮錫範精挑細選的年輕軍官,也都和他一樣有進行軍事改革的想法,如果鄧名的海軍能夠通過一場堂堂正正的海戰擊敗西班牙艦隊的話,馮錫範相信能給他的主君帶來足夠的震動。

“就算其他人說什麼老王也能打敗紅毛的戰艦,王上也可能口頭上稱是,但王上也明白西洋戰艦有多麼厲害。”在鄧名悄悄打量馮錫範的時候,後者暗暗一握拳,在心裡對自己說道:“王上派我來呂宋,其實就說明王上也心動了,讓我親眼看看火器化軍隊的戰力——聽說連韃子都開始組建火器化的軍隊了;王上讓這一隊人跟着我一起來,也是爲了讓大家眼見爲實,瞧瞧保國公的新式艦隊到底能不能打仗,將來那些反對的人也就無話可說。”

大家都知道,鄭成功的計劃鄧名肯定模仿不來,和西班牙主力艦隊的決戰勢在必行。一開始,馮錫範等臺軍的建議就是設法誘使西班牙艦隊入港休息,然後集中全部明軍的軍艦圍攻港口。把所有的大炮都卸下來提高船速,把每一條能上陣的戰艦都改裝成縱火船——總而言之就是採用大規模集中使用縱火船的戰術,爭取把西班牙艦隊全殲在港內。

但是這意味着巨大的犧牲,明軍將士需要以最大的勇氣冒着西班牙人的炮火全速衝殺,而且在各個方向上都需要保留預備隊,以防西班牙人集中朝一個方向突圍——若是放敵人跑出海,那明軍的縱火船衝鋒就會變成魯莽無謀的送死——因此勢必要保持陣型的厚度;而縱火船集體衝鋒還需要保持戰線儘可能地緊密,如果單純重視陣容厚度而不夠緊密,就可能導致西班牙人分散從明軍的船陣空隙間衝出外海。

複雜的臨場指揮就不用指望鄧名能做到了,別說鄧名做不到,鄭成功去世、鄭泰被殺後,閩軍就沒有哪個人敢說自己做得到。因此,爲了提高成功率,馮錫範他們甚至建議鄧名用鐵鏈連接部分衝鋒艦——這當然會導致衝鋒的明軍航速更慢、動作更遲緩從而付出更大的傷亡,不過若是攔不住西班牙人,那明軍就都白死了。

看到鄧名的新式炮彈後,閩軍雖然修改了建議,但仍然覺得縱火船是必不可少的:在明軍前排的縱火船以大無畏的精神衝上去以後,接着的是同樣勇猛突擊的炮艦——如果能及時撲滅敵艦上的火,那戰艦就有可能修復,如果不能,至少也保證了明軍在菲律賓海域的制海權。

“我打算夜戰。”在四川的時候,鄧名就和部下們做過一些簡單的推演,認爲這種衝鋒即使取勝也會讓明軍付出慘重的代價;在崇明的時候,浙東鄭軍也向鄧名推薦過縱火船戰術,當時鄭軍建議必須要設法引誘西班牙艦隊靠近海岸,而明軍的縱火艦隊要位於外海和西班牙艦隊之間,鄭軍估計要付出上千明軍傷亡的代價。

而與馮錫範會師後,馮衛士認爲這個數字依舊太樂觀,雖然鄭成功輕鬆地用這個戰術擊敗了荷蘭人,只付出了幾條船和幾十人的代價,但大概誰也沒本事像鄭成功那樣能在敵人的地盤上,把荷蘭人的海軍一直引誘進河口,而且無論事先的隱蔽還是出擊的時間都完美無缺。馮錫範認爲憑藉鄧名的指揮水平,如果是用老式福船,成功的指望頂多只有一半,現在速度更快的帆船倒是提升了鄧名很大的成功機率,不過他估計傷亡恐怕要超過兩千人,損失的海船恐怕也要在一百艘之上。

這個損失當然是鄧名不願意負擔的,所以川軍決定等西班牙人停泊、睡覺後,再去發起堂堂正正的挑戰。只是在馮錫範這些臺軍和浙東軍的參戰人員看來,這顯然是旱鴨子對海戰完全缺乏瞭解。

“丞相明鑑。”和那些第一次聽到這個計劃的浙東軍將領一樣,馮錫範和幾個臺軍將領立刻明確表明反對:“夜色確實能讓西班牙人(經過鄧名不斷地影響,現在他們已經不用佛郎機這個稱呼了)暫時發現不了我們,但我們也看不清敵人艦隊的陣容。”

既然看不清敵人的船隻停泊情況,明軍的突擊就有很大的偶然性——這可不是內陸的河流,即使是以長江的寬闊,船隻的停泊位置依舊相當有限,但在大海中,船隻到底停在什麼位置實在不好說——西班牙的艦隊處在備戰狀態,是不會聚在一起給明軍放火燒的。

而縱火船在黑夜中更是再明顯不過的靶子,到時候西班牙人在暗處,中國人在明處,盲目的衝擊一定會導致驚人的損失,黑夜帶來的壞處足以抵消明軍能夠悄悄靠到近前的優勢。

馮錫範想到,鄧名可能是迷信他的新式炮彈。那種炮彈確實威力很大,不過那也只有建立在能夠擊中敵人的基礎上才能發揮效果。在黑夜中胡亂射擊時,明軍的命中率更是會大打折扣。最大的可能就是混戰一夜雙方都沒有什麼損失,西班牙人的艦隊完好無損地移動到外海,等天明後,完全沒有受到損失的西班牙艦隊就會給明軍海軍以毀滅性的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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