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鳳兄厚愛!愛吃白菜的豬成爲舵主了,恭喜!謝謝小胖、寒夜無心睡眠、wo愛你一生、綠蘿語、三顧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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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放回到長安,還沒看幾眼帝都繁華,還沒享受半點王侯奢侈,就變成了山居隱士。每天早中晚各一個時辰在墓地前靜默祈禱,誦唸《孝經》,風雨無阻,雷打不動;日食二餐,清湯寡水,戒葷食素;夜臥硬榻,身蓋薄衾,廬外寒風呼嘯,廬內寒氣逼人。這樣的環境下,能睡得着纔怪。
不過,張放主僕三人,卻都能紮紮實實睡着。
阿羆是個能在崑崙山雪峰祼身而眠的怪胎,長安的“倒春寒”對他而言,實在不算什麼。張放也早已打熬出一身筋骨,以雪浴身,三九冬泳都不在話下,這點寒意如何奈何得了他?三才很年輕,比韓氏兄弟大不了幾歲,但身子骨被傷病搞壞了,他是吃不住這寒冷的,能夠睡得着的原因很簡單——阿羆的禾草與張放的被衾全給他蓋上了。
阿羆不需墊禾草,直接睡冷硬地板。張放則只需兩個時辰睡眠,醒來後就不需要被衾。三人互相支撐,終於熬過這初春的寒意。
對於自己這位“父親”,張放甚至記不清他的模樣,但無可否認的是,他有今日的地位、權勢,俱來自於張臨。就衝這一點,他就應當懷感恩之心,守喪以報。所以張放將守喪之禮執行得很嚴格、很徹底,不欺天,不欺心。
而朝廷禮官與杜陵令段會宗,也時不時不打招呼倏然而至,名爲探訪,實爲監督,看看是否有違制之舉。這並不是針對張放,而是一種監察制度,對所有守喪者都如此。區別只在於若是平民百姓,監督者就是鄉老一級,是官員的話,就是所在地令長。諸侯一級,則是禮官監督了。
禮官及尹公每次“探訪”過後,回去都要寫奏呈,報告情況。而他們的奏呈,內容驚人地一致“富平共侯世子格守孝令,祀考甚勤”。
至此,外界對這位“不孝”的富平少侯的物議,才稍稍平復了一些。
張放沒去管這些,也無法管,他只做自己應當做的。
守喪第十日,迎來一位訪客。與之前所有訪客不同,這一位,是張放一直期待的客人。
西平侯世子,於恬。
當張放聞報剛走出草廬時,遠處木屣踢踏聲不絕,一人疾奔而至,還沒到跟前就大叫:“少子,你這傢伙,總算回來啦!”
眼前少年與張放差不多年紀,頂多大個一兩歲,長得十分俊俏,很有幾分兩年前張放的模樣,厚厚的白裘,難掩那單薄瘦削的身體。這便是當朝光祿勳、西平侯於永中子,於恬。
在張放觀察對方的同時,於恬也在上下打量他,突然滿面喜意,拍手大笑:“好極好極,少子,我終於比你俊了!哈哈哈哈!”
跟在後面的於府僕人們以袖掩口偷笑,張放亦笑而不語,“少子”這個稱呼他知道,這是當年“張放”與一羣長安貴權子弟廝混時,互相論年紀排行,他最小,故稱少子。這不是秘密,府中知道的人很多。
而關於於恬的底細,張放已令鄧展打聽明白,這傢伙的出身、成長甚至樣貌都與“自己”很像。
於恬是宣帝時丞相於定國的孫子,他的父親於永娶了宣帝長女,館陶長公主,誕下二子,次子就是於恬。也就是說,張放與於恬是表兄弟。同樣是權貴之後,同樣是天子外甥,差不多的年齡……尤其二人樣貌都一般俊美,又同樣喜歡鬥雞走馬,這使得於恬與張放關係極好。
不過於恬一直有一樣很不爽,那就是從小到大,他跟別的世家公子站在一起,便如鶴立雞羣。唯獨跟張放站在一塊,所有目光都會從他身上轉移……好在這兩年張放突然消失,他又成爲了焦點。
這次得知張放回來,而且聽說形貌大變,按捺不住好奇,急急忙忙收集張放所需要的信息,急不可耐乘車趕來了。結果一看之下,當真是心花怒放——沒錯,張放果然與兩年前大爲不同了。
面前的張放,眉眼五官倒沒有變多少,一眼就能認出是他本人,但是,又的的確確有明顯變化:他的輪廓不再柔和,而是有棱有角;他的膚色不再白嫩,而是透着淡褐光澤;他的身體不再單薄,而是挺拔軒昂;他的眼睛更明亮,笑容更具感染力……
於恬笑着笑着,突然覺得,好像這位兒時好友並沒有變難看,只是從俊美少年向昂藏鬚眉轉化了……
一陣冷風吹過,於恬打了個冷顫,縮起身子。
張放忙道:“季子,進屋說話。”
於恬在府中行二,但在他們的圈子裡行四,故稱季子。
於恬面有難色,身體縮得更緊了。
張放若有所悟,笑道:“這樣吧,你進馬車,我傍車與你交談。”
於恬訝道:“何須如此?這時辰不會有訪客來的。”
張放笑笑,指指天,指指心口,雖不言而自明。
於恬嘆道:“長安朝野對少子物議沸騰,許家兄弟與史家兄弟也頗有微辭。今日見之,少子之誠孝,遠邁我輩。”於恬這話並不是恭維,確實發乎真心,因爲他心裡清楚,換成是他,絕對沒法在這種惡劣天氣苦熬。孝心,在很多時候,還得靠一個強壯的身體來支持。
於是張放先引於恬到墓前祭拜,禮畢之後,於恬已經冷得直哆嗦了,趕緊在僕僮的扶持下進入馬車。
於恬的馬車外表裝飾華麗,車內佈置更是富麗堂皇,光是鎏金炭爐就有兩個,白熊皮毯子更是鋪得滿滿當當,車外寒氣逼人,車內溫暖如春。
於恬躲進馬車,好一會才緩過來,支起窗子,探出腦袋:“我說少子,你當真不進來?”
張放走近車窗,雖是一襲夾衫,卻昂胸負手,絲毫不見冷意,微笑道:“說句不怕打擊你的話,這溫度,剛剛好。”
於恬不由得好奇:“我說少子,這兩年你都跑哪去了?怎麼回來好像變了個人?”
張放道:“季子若出遊兩載,必定也會脫胎換骨。”
於恬連忙搖頭:“免了免了,這等事我可做不來。是了,你讓我打聽的事,有眉目了。”
張放立即顯出專注的神情。
“前幾****在請教阿翁政事時,故做無意詢問此事,阿翁當時有些驚訝,但還是說了一些,並告誡我不得外傳。”於恬左右看看,他的僮僕與張放的僕人都在十幾步外,基本上聽不到,遂壓低聲音道,“此事表面看是諸葛豐所爲,其實真正主使者另有其人。”
“誰?”張放目光暴漲。
於恬示意張放俯耳過來,聲音更低:“就是石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