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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張放祭奠英靈時,三十里外,一支旄旗飛揚,健馬奔騰的軍隊冒着細雨,快速行軍。
這明顯是一支凱旋的軍隊,不光是因爲他們士氣昂揚,更因爲軍隊中間那長長的車隊、大量繳獲的牛羊及被繩索串連在一起的俘虜隊伍。
軍隊最前頭,疾風細雨中獵獵勁吹的赤色大旗下,是頭頂鐵盔,身披沉重犀甲的郭習。與歡欣鼓舞的軍士不同,郭習的臉上並不見多少喜色,反而帶着幾分凝重。一雙細長的眸子,不時掠過若有所思的神情。
前方一陣蹄聲傳來,開路騎卒飛馳回報:“稟校尉,都護府副校尉在前方相迎。”
郭習濃眉舒展,揮手加了一鞭:“豈敢令子公久候,走,迎上去。”
身後十餘扈從亦快馬加鞭,一行飛馳而去。
馳不出五里,遠遠傳來陳湯爽朗笑聲:“恭賀能之擊破匈奴,再建奇功。”
郭習雙手放開轡頭,連連拱手,滿面感激:“郭習於前方立功,卻讓子公兄爲我守護後院,習着實愧煞。”
陳湯微笑:“能之何出此言,你我不過各司其職而已。何況交河壁亦屬都護府轄下,能之立功,都護府又豈會少得了?倒是湯安坐交河,未嘗出半點力,卻沾了能之之功,愧煞的是湯纔對。”
郭習大笑:“好一個子公,這麼一說,你好象還真是佔了大便宜……”
陳湯固然可以率隨行扈從殺奔二百里爲張放解圍,但隨後的召集城邦諸國,追擊匈奴,卻只能由郭習來。這並不是說陳湯不夠格,恰恰相反,陳湯纔是最有資格代表都護府行使號令諸國的人。只不過,陳湯纔剛剛到任,今次還是他代表都護府首度出巡交河壁,無論是交河壁守軍,還是車師、蒲類、且彌等城邦君長都不熟。
打仗最忌諱的就是兵不知將,將不知兵。眼下陳湯不光不知兵,甚至連助戰的屬國君長都不識,又豈敢擅自攬權博功?所以,讓郭習帶兵出擊,陳湯爲他看守大本營,纔是最好的雙贏選擇。
陳湯在出迎前,已得到捷報,大概知道過程,追擊還算順利。車師前、後部,以及蒲類前、後部都出動兵馬圍追堵截。莫頓被殺得如喪家之犬,一路狂逃,沿途丟下各類旄旗車帳,牛馬駝羊,然後是奴隸,再到部衆,最後只帶着不足百人逃過蒲類澤,不知所蹤。
這一仗,可謂大獲全勝。但陳湯敏銳發現,本應躊躇滿志的郭習,卻帶着一絲隱憂。正想動問,不想郭習卻先開口:“那位富平侯世子……當真是以十八人力拒莫頓五百餘衆,守禦四日,更先後擊殺兩個當戶及近百匈奴人……子公,你剛從長安來,可曾見過這樣貴公子?”
陳湯也驚奇地揚起眉毛,對張放的禦敵經過,因爲剛被救出那會,幾乎個個傷病臥牀,他也不好打聽。其後他在拜會張放時,也曾有動問。而張放只給他一句話“待郭校尉回返自知”。
陳湯初時還不太明白,這位富平少侯又要玩什麼神秘感?此時當真聽到這個答案,陳湯也與郭習一樣,難以置信。這時他才明白張放爲何說那句話,只因就算張放當時據實以告,他斷然不會相信。
自己說會讓人誤會你是吹牛,最好還是通過他人之口,說出事實真相。
“他是怎樣做到的?”陳湯實在想不明白,這實力太懸殊了。就算那莫頓是軍事白癡,一擁而上總會吧?幾十倍力量,怎麼會被打成這樣?
“雷火。”郭習先說了兩個字,頓了一頓,又說了兩個字,“霹靂。”
陳湯莫名其妙,下意識擡頭望天:“這般小雨,不會降雷吧?你們歸程途中遭遇霹靂了?”
郭習無語,半晌纔有氣無力道:“我可不敢捱上一記霹靂——那莫頓之敗,就敗在我們這位小郎君的霹靂手段上。”
陳湯驚奇不已:“此話怎講?”
郭習眯着眼,有莫名意味在流動,一字一頓:“張公子手裡,有前所未聞之軍械利器!”
大勝歸來的駐屯軍,受到留守軍卒及家屬們夾道歡迎。牛馬入圈,輜車入庫,兵甲入藏,俘虜入監……一派忙碌,人人臉上喜氣洋溢。漢軍作戰勝利,戰利品循例可截留一部分,而對西域屯田軍更優渥,允許截留的比例遠超漢境駐軍。今次收穫如此之豐,怎不令人喜開顏?
在屯卒及家眷們歡天喜地盤點收穫時,交河壁兩位最高首腦,正滿面肅容端坐於議事堂,提審俘虜。
堂下伏跪的匈奴人恭謹地有問必答,譯者越來越驚奇的聲音迴盪在空曠的廳堂。
同樣是聽審,同樣的嚴肅,兩位校尉的表情卻各有不同。
郭習在歸途中早已提審過衆多俘虜,對情況掌握得也差不多了。此番重審,多半是爲了讓陳湯瞭解情況。既便如此,再次重聞,心中的困惑非但沒減少,反而越發濃郁。因此,他的眉頭是越皺越緊,眉心擰成了個疙瘩,那表情像是便秘。
而陳湯則相反,越聽眉毛揚得越高,眼神閃爍不定,充滿驚奇。
雷火、霹靂,原來不是指天時,而是巧奪天工的人造利器。不需想像,光是看到匈奴人說起雷火霹靂時臉上的恐懼表情,就能明白,爲何那位公子能以區區十餘人,硬是守住烽燧四天,並創造了三度擊退匈奴人,擊殺兩個當戶及近百匈奴的驚人戰績。
陳湯剛從長安赴西域任職,他可以肯定,大漢朝武庫從沒有過這樣的奇異武器。現在他算明白了,爲何會感覺這位富平少侯有幾分神秘感,原來如此。
陳湯也好,郭習也罷,都是第一時間就明白這件事的重大意義。
在提審了七個匈奴人,聽完差不多的敘述之後,陳湯推案而起:“能之,看來你我都要去拜會一下這位富平侯世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