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不過你別急,”謝斕態度始終從容:“這第二,一個人吃飯,總有規律的,可能依自己近的挾,可能從上面挾,可能轉圈挾,但不可能是這樣。你細看看這些菜。”
桌上有幾樣菜,很明顯是兩邊各少了一點,這分明是對坐的兩人挾的!
談忠徹底服了,喃喃的道:“的確如此!的確如此啊!那人必定是在走之前收走了杯筷!移開了凳子!僞造出無人前來的假象!”
雖然好像跟他完全沒關係,可景樾仍有幾分與有容焉,這小小姑娘一到這種時候,那種鎮定自若的模樣,那雙清極亮極的眼睛,簡直像有魔力一般,讓人完全移不開視線!
談忠正連連喟嘆,然後虛心請教,“可是謝三小姐,這門茬未壞何解?此人可是五階武師!爲何室中沒有打鬥的痕跡?又爲何自刺以至爲他人所乘?”
“這很簡單,”謝讕道:“我問你,一個男人,大半夜要了這麼多菜,招待的,會是一個什麼樣的客人?“
景樾皺起了眉心,對她上下打量,謝斕卻絲毫沒覺得這個話題過於成人,與她十二歲閨中貴女的設定不符。神情仍舊坦然。談忠與談效對視了一眼,朱由忽然尖聲道:“不可能!承弟他……絕不可能!承弟不喜歡女人的!”
謝斕已經緩步走到了牀前,再次比了一下那血跡:“談捕頭,你看一下這血跡,當時那坐在這兒的人,是什麼姿勢?”
談忠竟完全不覺得有問題,下意識的就聽命走過去,細看了幾眼,然後坐在牀邊,屈起了一條腿:“應該是這個姿勢。”
“對,”謝斕道:“在什麼情形下,一個武師,在半夜,榻邊有一個人以這麼親暱的姿勢坐着,而他只穿着內衣躺着?所以這不是很明顯了嗎?再加上死者指甲裡的紅色絲綢細絲……坐在這兒的,必定是他的情人。”
“胡說八道!”朱由已經氣的眼睛都紅了,尖聲道:“你這些全是胡說!這完全不可能!”
謝斕並沒理會他,只看了綏靖侯一眼,綏靖侯神情嚴肅,顯然完全沒有受朱由的影響。她便接着道:“我方纔問過了伺候的小廝,朱承做息一向規律,但每逢初一十五,都會要夜宵,而且每次都是兩套杯筷。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朱公公初一十五一定是不回來的,所以這兩天,其實就是他會情人的日子。”
朱由的話猛然噎住,一時竟不知要說什麼。宮中祖制,初一十五,皇上必須去皇后宮中,不會去嬪妃那兒,所以他是不當值的,但除了初一十五之外,都有可能當值。
談忠也終於看出了些端倪,看了朱由一眼,卻仍糾結在案子上:“可是我仍舊想不通,他爲何要拔刀對着自己,給了對方機會。”
謝斕點了點頭:“這很簡單。發誓。”
談忠愕然重複:“發誓?”
“對呀,”謝斕道:“你看不出嗎?這些菜動的時候已經冷了,這說明什麼?”
衆人盡皆茫然,談忠和談效也怔怔的看着她,竟有幾分羞愧。
謝斕無奈的自答:“說明這位佳客來晚了,與之前不同,朱承一定等的很着急。所以我猜,朱承當時是在發誓,他把匕首對着自己,卻沒想到,對方卻給了他致命一擊。”
談忠喃喃道:“有道理,可是……畢竟是猜測。”
“我有依據,”謝斕實在撐不住,在椅上坐了下來,小臉兒蒼白,聲音虛弱,可此時,再也沒有人敢輕視這個看上去茬弱無比的小姑娘:“你看看他枕下。”
談忠瞥了一眼,然後抽了出來:“匕首套?”
“對,”謝斕道:“藏的如此嚴密,且如此精美,說明這匕首是朱承自己的,除了他自己抽出來,別人要找並不容易。這就證明朱承是自己將匕首取出的,然後對着自己。你也說了,他身上無任何打鬥的痕跡,這樣一來,他既然不是爲了對付別人,就只有發誓能解釋了。”
談忠已經佩服的五體投體,再沒了初見時的倨傲,“謝三小姐真真是奇才!料事如神!”
“過獎了,”謝斕微微一笑:“那昨天的情形,談捕頭可能完成現場重建?”
談忠雖沒聽過這說法,卻迅速明白了這意思,點了點頭,緩緩的道:“昨夜,朱承依着老規矩等情人上門,那人卻來晚了,且……應該有些不快,朱承用餐時不曾哄好,”
他一邊說,一邊在房中走動,模擬兩人的姿勢,“兩人在上榻之後,朱承便取出匕首,自比心房發誓,不想那人忽然變臉,拍在匕首上,並握住朱承的手,防止他拔出,朱承掙扎間抓到了她的衣服,但那時已經利刃入心,很快便氣絕。那人便收走杯筷離開。”
他頓了一頓:“這樣說起來,那朱承的情人,是否便是兇手?”
“不,”謝斕搖了搖頭,談忠急道:“怎會不是!樣樣都說的通了!”
“談捕頭不要着急,”謝斕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這位情人,應該已經死了……”
一言出,衆人皆驚,連景樾都有些意外,怔望着她。
謝斕道:“方纔我在門口的腳印中,沒有發現女子的腳印,全都是男子的麻鞋,只除非這女子是個如朱承一般孔武有力的漢子體格,否則腳印必定有些不同。但這種情形應該很少。”
她頓了一頓:“而且我在想,朱承與那女子來往已經有一年多,那女子沒道理忽然翻臉,加上腳印的事情……所以我覺得,對方是一個會易容術的武道高手。而且,除了朱承,之前死去的武師應該也有人死於此人之手,方法十分雷同,就是易容成對方熟悉的人,然後突然下手,攻人一個措手不及。”
“大概就是這樣了。”她環顧四周,露出一個“你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嗎”的表情。
室中驟然間安靜的針落可聞,連朱由都不再哭叫,呆呆的看着她。
這件事實在鬧的太大,直傳的整個京城翻天覆地,災星之說令得人人自危,可等到答案揭穿,衆人心頭都有一種“原來竟是這樣嗎”的感覺。明明如此簡單,偏生又難如登天。
好一會兒,綏靖侯才嘆道:“謝三小姐,你這番推論,着實精彩!本侯佩服!”
謝斕微微一曬:“過獎了。”